浩劫的日子里没有万花筒 - 《天浴》
2007-02-25 11:09 | WINGCLOUD
《天浴》这部电影我在若干年前就听过它的大名，知道这是一部反映文革的电影，也知道这是一部非常沉重的电影。于是在听完同学的介绍后一直便想看一看它，但始终没有机会，就这样带着这个心愿我结束了高中，大学的生活。
终于，在若干年后，我观赏了这部电影——其实不能算观赏，因为“观赏”电影是心平气和，而我却是压抑着愤怒和恶心看完了这部电影。
其实这部电影的情节一点也不复杂：一个被人称作“秀秀”的成都中学生，在最高领袖的一声号召下，来到了川藏边境这个“祖国最需要的地方”。那里的干部把她安排到一个藏族牧马人老金那里学习牧马，并许诺半年后会让秀秀带领十个女知青一同牧马。于是秀秀就在老金那里度过了半开心半期待的半年多。然而在这半年里，秀秀不知道文革已经接近了尾声，许多知青已经开始寻找门路返回城镇，而干部所给的半年承诺已经成了泡影。在一天天的等待中，秀秀逐渐感到绝望，她想念父母，无比期待地渴望回到成都。这时一个来自草原厂部的无赖出现了，她利用秀秀的不明所以，骗她能够想办法帮她回成都，于是在承诺和欺诈的背后，无赖占有了秀秀，但秀秀却仍不知情，天真地以为无赖真的喜欢她并会带她回成都。紧接着，随着日子的流逝，一个个自称能够帮助秀秀的男人出现了，秀秀彻底地沦为泄欲工具。看不下去的老金想为秀秀讨个说法，但最终无能为力。最后，老金用猎枪杀死了秀秀，随后也开枪自杀了。
历史的教科书上说，文革是错误地发动，并被一小撮人利用的反革命罪行。但事实情况是，在这部电影里，我们看不见林彪，林立果，江青等等所谓的“历史罪人”，但是我们仍然感觉到无比的罪恶。
影片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小道具是一个万花筒，那是秀秀前往农村前一个对秀秀怀有好感的男孩送给她的。在牧马的日子里，秀秀时常拿出万花筒来看那五彩斑斓的图案。也许在秀秀看来，万花筒便是对未来美好日子的许诺，然而随着一个个男人来找她，万花筒越发变得没有意义，终于在一次和老金的爆吵之后，秀秀亲手把万花筒摔碎了。——这也实际上预示了故事的结局必然不会如在万花筒里所看到的那么美好。
说到老金，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他是影片的男主人公，但是话却很少。他仿佛是一个忠实的仆人，明知那些男人是在欺骗和利用秀秀，但是却强忍了怒气。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满足秀秀提出的一点点要求。正如秀秀说的，老金什么都没有。当后来，甚至有男人深夜进入帐篷，在老金的耳边玩弄秀秀，老金的反抗也只是将那男人的一只鞋烧掉。虽然老金的表面不言语，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充满愤怒的。终于他忍不住向秀秀发问：“你要是真的向回去，我可以快马加鞭送你回去，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也正是这句话，使秀秀长久以来所压抑的愤怒，委屈全部爆发。她用恶毒的语言嘲讽老金，同时也说出了最深层次的悲剧所在——没有干部签署的文件，没有合法的户口迁移。对于一个无权无钱的小老百姓，即使回到了成都，也仍然会被再次遣送回来。即使明知那些男人是在骗她，但她这么委屈自己的原因就是，只希望不和什么人结怨，以至于永远换不回一张回城的文件。听了这些话，老金也只能无语，因为秀秀说的句句在理。老金比任何人都想要拯救秀秀，但是他无力改变一个畸形的社会体制。在得知秀秀怀孕之后，他气急败坏的将秀秀拉到厂部希望能够评理。然而那些玩弄过秀秀的人一个个都是那么“正人君子”，那些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一个个都是那么冷漠，老金也感到了绝望。——这大概也是他最终选择杀死秀秀的原因吧，因为他是那么热切地希望帮助秀秀。
但是影片的悲剧性未必只是秀秀被玩弄这么一个事实。设想一下，如果秀秀被玩弄了，但周围的人如果都能像老金一样关心她爱护她，那么这部影片倒也未必会拍出悲剧效果。而全片，最让我感到心痛的，是接生护士私下里所说的这么一句台词——“现在的女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听到这句话，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鲁迅笔下的一个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中国人形象。当一个社会的人群，对弱者或者受欺凌者只会投来鄙夷，冷漠的目光，那么这个社会本身就是孕育文革这种悲剧的最佳温床。于是彻底明白了巴金老先生至死都在念叨的“反省文革”——这并非是几个人，或一部分人酿成的悲剧，这场悲剧本身就是在整个社会的默许下进行的，更有甚者，就是很多人利用了这个悲剧以谋私利。因此，按照巴老的意思，要反省的，理所当然是所有的中国人。
最后，回到电影的标题——天浴。为什么制片人要安排这么一个中文名？影片中的秀秀每次在被玩弄之后，都会要老金去打水以便洗净身体，也许她渴望的，其实是洗净身体内的肮脏。她曾经嘲笑老金一辈子不洗澡，但是我们很难想象，她在洗浴自己身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更加无从得知的，则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罪恶将会被苍天以何种方式洗涤干净。所以，只能套用苏童在《米》中所写的一句话——《天浴》所反映的悲剧，只是十年浩劫中所发生的千千万万桩人间悲剧中最普通的一例。
小wing
2007/02/25
终于，在若干年后，我观赏了这部电影——其实不能算观赏，因为“观赏”电影是心平气和，而我却是压抑着愤怒和恶心看完了这部电影。
其实这部电影的情节一点也不复杂：一个被人称作“秀秀”的成都中学生，在最高领袖的一声号召下，来到了川藏边境这个“祖国最需要的地方”。那里的干部把她安排到一个藏族牧马人老金那里学习牧马，并许诺半年后会让秀秀带领十个女知青一同牧马。于是秀秀就在老金那里度过了半开心半期待的半年多。然而在这半年里，秀秀不知道文革已经接近了尾声，许多知青已经开始寻找门路返回城镇，而干部所给的半年承诺已经成了泡影。在一天天的等待中，秀秀逐渐感到绝望，她想念父母，无比期待地渴望回到成都。这时一个来自草原厂部的无赖出现了，她利用秀秀的不明所以，骗她能够想办法帮她回成都，于是在承诺和欺诈的背后，无赖占有了秀秀，但秀秀却仍不知情，天真地以为无赖真的喜欢她并会带她回成都。紧接着，随着日子的流逝，一个个自称能够帮助秀秀的男人出现了，秀秀彻底地沦为泄欲工具。看不下去的老金想为秀秀讨个说法，但最终无能为力。最后，老金用猎枪杀死了秀秀，随后也开枪自杀了。
历史的教科书上说，文革是错误地发动，并被一小撮人利用的反革命罪行。但事实情况是，在这部电影里，我们看不见林彪，林立果，江青等等所谓的“历史罪人”，但是我们仍然感觉到无比的罪恶。
影片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小道具是一个万花筒，那是秀秀前往农村前一个对秀秀怀有好感的男孩送给她的。在牧马的日子里，秀秀时常拿出万花筒来看那五彩斑斓的图案。也许在秀秀看来，万花筒便是对未来美好日子的许诺，然而随着一个个男人来找她，万花筒越发变得没有意义，终于在一次和老金的爆吵之后，秀秀亲手把万花筒摔碎了。——这也实际上预示了故事的结局必然不会如在万花筒里所看到的那么美好。
说到老金，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他是影片的男主人公，但是话却很少。他仿佛是一个忠实的仆人，明知那些男人是在欺骗和利用秀秀，但是却强忍了怒气。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满足秀秀提出的一点点要求。正如秀秀说的，老金什么都没有。当后来，甚至有男人深夜进入帐篷，在老金的耳边玩弄秀秀，老金的反抗也只是将那男人的一只鞋烧掉。虽然老金的表面不言语，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充满愤怒的。终于他忍不住向秀秀发问：“你要是真的向回去，我可以快马加鞭送你回去，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也正是这句话，使秀秀长久以来所压抑的愤怒，委屈全部爆发。她用恶毒的语言嘲讽老金，同时也说出了最深层次的悲剧所在——没有干部签署的文件，没有合法的户口迁移。对于一个无权无钱的小老百姓，即使回到了成都，也仍然会被再次遣送回来。即使明知那些男人是在骗她，但她这么委屈自己的原因就是，只希望不和什么人结怨，以至于永远换不回一张回城的文件。听了这些话，老金也只能无语，因为秀秀说的句句在理。老金比任何人都想要拯救秀秀，但是他无力改变一个畸形的社会体制。在得知秀秀怀孕之后，他气急败坏的将秀秀拉到厂部希望能够评理。然而那些玩弄过秀秀的人一个个都是那么“正人君子”，那些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一个个都是那么冷漠，老金也感到了绝望。——这大概也是他最终选择杀死秀秀的原因吧，因为他是那么热切地希望帮助秀秀。
但是影片的悲剧性未必只是秀秀被玩弄这么一个事实。设想一下，如果秀秀被玩弄了，但周围的人如果都能像老金一样关心她爱护她，那么这部影片倒也未必会拍出悲剧效果。而全片，最让我感到心痛的，是接生护士私下里所说的这么一句台词——“现在的女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听到这句话，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鲁迅笔下的一个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中国人形象。当一个社会的人群，对弱者或者受欺凌者只会投来鄙夷，冷漠的目光，那么这个社会本身就是孕育文革这种悲剧的最佳温床。于是彻底明白了巴金老先生至死都在念叨的“反省文革”——这并非是几个人，或一部分人酿成的悲剧，这场悲剧本身就是在整个社会的默许下进行的，更有甚者，就是很多人利用了这个悲剧以谋私利。因此，按照巴老的意思，要反省的，理所当然是所有的中国人。
最后，回到电影的标题——天浴。为什么制片人要安排这么一个中文名？影片中的秀秀每次在被玩弄之后，都会要老金去打水以便洗净身体，也许她渴望的，其实是洗净身体内的肮脏。她曾经嘲笑老金一辈子不洗澡，但是我们很难想象，她在洗浴自己身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更加无从得知的，则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罪恶将会被苍天以何种方式洗涤干净。所以，只能套用苏童在《米》中所写的一句话——《天浴》所反映的悲剧，只是十年浩劫中所发生的千千万万桩人间悲剧中最普通的一例。
小wing
2007/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