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事情】
2007-03-14 23:56 | 林柯
| 下面…【事情】
1.
老张进门,周科长正坐在办公桌一边,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摇着转椅讲电话,仰着头直说明白明白好好好。老张也就没招呼,刚解了三颗纽扣,周科长已经讲着拜拜自转一圈,正瞧见他,电话来不及放好就伸手招呼:“老张、老张,来来来,莫忙脱外套…要麻烦你跑一趟…”
老张听着这话的口气就是“来得正好”,“来得正好”这回事儿就分两种,打个比方,就是酒席要么刚开吃你碰巧赶上这拨儿,要么是风卷残云过后你才来,不光只留残汤剩饭果腹,这单还得你来买。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总之肯定不会是前一种,这点老张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望这桌自己的钱袋和脑袋好歹能撑得住就成。
“咋了?”老张重新扣扣子。
“出了点事情…”周科长起身过来穿外套,“早上工厂那边一个女工等厂车的时候被撞了,现在在医院,你去看一看吧,我还有会等着开马上要走…没有办法,确实没有办法…”
“等厂车怎么就被撞了?什么车撞得?”老张纳闷。周科长套了一只袖子稍顿了顿,回答得简单扼要,就俩字。
“厂车。”
“哈?”老张不禁叫一声,说这是哪门子的事。周科长套完另一只袖子开始理西服领,摇头一阵哼笑,“早就宣导过等车好好排队好好排队,挤吧,抢位子吧,出事儿了吧,命都挤没了……车来的时候都在挤,自个儿站不住,压轮子下面去了,下面,你想想…”周科长身临其境般倒抽一口冷气,“那得多难过啊,压下面,是吧……”
“是…确实是难过…”老张点头愣愣地,末了又想起来抬头问,“叫啥名儿?医院房间号?哪儿被压得?住哪儿?家人通知了?”
周科长点头一阵“对对对”,又吸口气,抠抠亮光光的后脑勺使劲想了一会儿,最后一巴掌拍了,唠叨说“哎呀你看我刚刚才接的电话,叫什么芝的,产线的,2号线厂车……反正是早八点过的事…工号…工号是233多少来着?233874?还是……哎呀确实记不起来了,你说我这记性……确实是岁数在这里了…”
老张正想说什么,小李这会儿手里吊个保暖杯子进来,周科长又是“哎呀”一阵欣喜劲儿,抓着这又一“来得正好”的:“好好好,来来来,小李刚才车祸的事情你知道吧?”
小李木愣愣地没回过神,却只管鸡啄米嗯嗯答应,周科长就更高兴了,拍着小李肩膀转头叫老张说:“这样,老张,小李带你去工厂那边问问看,都知道这事情的,找他们的老大,善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这会快迟到了…没有办法,确实没有办法…”
老张还没吱声,周科长一边抬手看表说着一边往门外挪,又吩咐了小李几句,等到小李跨出门去高叫说“科长我明白了你放心吧”的时候,周科长的声音已经被电梯门关进去半拉,剩半截子“辛苦你们了”有气无力地从门缝里挤出来。
2.
老张无奈,带着小李从管理楼到了工厂,正是上班时间,来来往往人流不断,排着队伍准备刷上班卡。经过工人换装间一股异味扑面而来,小李才来三个月试用期未完,没到过厂里,顿时就晕了三分,想赶快跑过去又觉得不妥,只得踮着脚继续跟在老张后面,捏着鼻子尖声尖气直叫“噢哟好臭”。老张早已经习惯,听到小李抱怨,只是笑而不语。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产线课,进门问了负责人,答说在线上监督。找到生产线上来,一条流水线,两边坐满清一色的年轻女工忙忙碌碌,年纪轻的也就16、7岁,小李倒是惊叹,老张却清楚报年龄时候,肯定是都报18,工厂不会追究。反正双方得利,做一阵受不了就走工厂也不损失,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是这个道理。
叫了站着一女的,年纪比坐着的都要大,那会儿正拿着一件不良品喝斥一女工。老张说明了来意,那女的把产品递给女工说了声“按我说的返工”,抬头瞥了老张他们一眼,硬邦邦丢一句“这边”,径直就往科室走。老张看着那女的一脸表情,总觉得似乎凄切了点,心想这女的指不定和死者有什么联系,说不好是她大姨妈什么的。
跟着进了科室,女的正对着电脑找名单,老张凑过去,女的只管掌着鼠标往下拖,老张生怕给拖过,正想发话,那女的像是猜到他心思似的,声音一点色彩没有:“上面这些都不是,一般员工都在下面,像这种一般都在最下面…下面…”
老张讨个没趣,哦哦地答应,应声连说“下面”,女的又说话了:“这里…卜芝…平义小区3栋1单元1号……已经送去孟桥医院了…今天我们课长请假,我刚才接到通知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这会儿恐怕已经去了人了,电话号码是……”
老张看着荧光屏挨着口里又复念了一遍,一边叫小李记下来,小李听老张说怎么听怎么都叫“不值”,住在“贫民小区”,送的“懵什么”的医院,最后干脆不听老张啰嗦,直接说自己来看好了。
老张退出来站一旁等,扭头透过窗子看,机器声响隔着听不到,不远处产线上忙碌的女孩子们,脸上清一色的没表情,跟演哑剧似的。他这才反应过来产线上大多都这样儿,干活时候就得严肃,刚才这女的也是这样,老张猜她多半是从产线上升上来的。曾经有人就笑说,这种人是被压迫久了的,一般心理都特扭曲,能找着机会升上来,手下的那些就没什么好日子过,这跟老兵没事都得抽抽新兵有点像。
老张也没再想那女的面无表情是因为卜芝、还是只由于在这里呆久了、脸部肌肉有点受损,总之肯定不是卜芝她大姨妈。他就只觉得今天出了事,眼看着外边女孩子们还是木愣愣地装件加工,昨天、没准就是先前半夜里还坐自己旁边的女孩子,要是真说没就没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恐怕心里也是各有想法的,搞不好现在还有一两个脸上挂着泪呢,自己的小姐妹是吧…然而这里却怎么也看不出来——两边挨着挨着、满满当当坐着人,没缺一个空位——早拿人补上了,谁能看得出有过什么,没有了什么。
老张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一年盼着就只见两次面的儿子,平时虽然能通通电话,嘴上不多说,心里还是惦记。好在儿子也听话,没什么好操心。只不过越是儿子长大不再需要他照顾,他越是觉得无所适从心里空荡荡的。以前有孩子要抚养,现在孩子拉扯大了,倒没事情做了,眼看着再不久就不干了,还真说不准自己到那时候会不会觉得憋得慌——虽然现在一样憋得慌。
以前看电视的一广告说这个就是那什么更年期,老张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更年,听着那意思,好像就是说什么什么快到头了什么什么又得开始了。
什么到头了什么开始了?老张说不明白。
他就只觉得自个儿,恐怕该更年了。
3.
出工厂上了出租车往医院去,老张眯着眼想打个盹儿,脑里总胀鼓鼓地不舒坦,只得睁眼掏烟出来。小李眼疾手快地立马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了,又凑过来叫他说张科长,老张听着把“副”字去了,没多说只吸口烟嗯了一声。
“刚才春梅给我说,她们加班……”小李压低声音,老张一听一愣,问哪个春梅,小李很是惊讶说就是刚才那个负责产线的女的呀,老张哦哦地点头,心说这小伙子倒是“见人熟”那一类的,笑笑问说什么了。
“春梅给我说…他们有的半夜三点就得来加班…还没这个…”小李抬手用大拇指按住食指和中指,捻灰一般捻了捻,有点尴尬地笑笑。老张会意笑笑,嘴上却只说“什么那个这个?哪个?”
小李笑说张科长哪儿能不明白呢,老张越发笑起来,正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只好先接,表兄弟媳妇打来的,一拿起对方直问好,声音全高一个八度,甜得发腻,老张心里不舒服,知道无非又是他们儿子的事情。
一个月前表兄弟找到老张,让帮忙给他们儿子安排个工作。老张知道那孩子游手好闲惯了,贪玩好耍,怎可能老老实实做事情,任他们送礼给钱的,怎么也不同意,后来到底赖着是亲戚磨不过去,孩子也专门由父母带着来表了决心,说是要好好干。老张这才答应,把孩子安排着到工厂做品质保护,心想等他好歹磨练磨练看看,若是真行,到时候转到管理大楼的研发这边也说得过去。表兄弟两夫妇不情愿孩子吃苦,却没什么办法,哪知半个月未到,那孩子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同部门的一女的谈起了恋爱,现在开始催他把两人一起调过去。
老张哭笑不得,别人感情的事情,自己管不着也不该管,只不过这真像是来安心工作的么?后来想想自己就这脾气,怕是跟不上了,现在没人吃这一套。
接起电话老张还是只能说之前一直说的那些,无非是还要再看看,现在先安心学技术云云。表兄弟媳妇不依,开始软磨硬泡,老张对她的心思倒是清楚得很,自己马上就要走人,不趁着自己还在位,到时候人走茶凉他们求谁去,只是话不好明说,反而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所图,老张越说越烦,再没心思跟她打太极,就说马上要开会,挂了电话。
转头来看着小李,想他年纪轻轻的,正是学本事的时候,不要太计较名利得失才好,想开口,又觉得自己未必对,现在的年轻人有他们的一套,也就没有发话。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老张给了车费打开车门,长出一口气,拍拍小李肩膀说该怎么就怎么,加班的事情,这边从来没有加班费的,小李一听立马有些泄气,老张跨出去,转头对跟着下来的小李笑,说其实做了多少事上面的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奖金有的,小李才又笑起来点头说是是是。
4.
进了医院问了,说还在急救室,到了门口,昏昏暗暗惨白灯光下坐了个小女孩子,急救室门上的灯还亮着。老张上前问了,孩子抬头说自己是卜芝的妹妹卜红。
“父母呢?家里接到电话了没?”老张看着只有一孩子,觉得莫名其妙。
“接到了…家门口的公用电话叫的…爸爸叫我先过来……”女孩子怯怯地,脸上还有泪痕。
“没其他人了?”老张又问,见孩子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又是长出一口气没了言语。这会儿走来一男的,老张以为是卜红的父亲,结果来人说是出事那辆车的司机,刚才撒尿去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不知道,现在想起来恍恍惚惚地…”男人怕是被吓得不轻,两眼直钩钩地,坐下来就埋头说开,“每天早上都这么挤…2号线从来都这样,人多车少,又不准超载,大家都赶着上班,迟到了要扣工资……那会儿我照例才刚滑过去,那些人就围拢挤过来…光听到下面人叫,乱哄哄的我也没管,最后才有人拍窗子说压到人了……下来一看我的妈,正巧压在肚子上,大活人啊,压在下面…”
男人呜呜地哭,只管抹眼泪,小李看着觉得滑稽想笑,被老张盯一眼又憋回去。老张转头劝慰了一会儿,问了费用知道男人已经先垫着了一些,回身让小李出去再交一点,自己留下来安抚。
男人总算收住了哭,却只是一个劲儿说他是无心的他是无心的。那当儿一男人一瘸一拐地由小李搀着走进来,看到这边老远挣脱了小李,一口一个卜芝地叫着扑过来,老张身边的女孩子赶忙迎上去搀了叫爸爸,老张愣了愣也上去扶着。老人双眼通红,拉着老张只管哎哟哎哟地,小李过来介绍完了,又贴老张耳边小声说是在大厅碰上的。老张心里不好受,只得等老人缓过来,这才说了来龙去脉,好几次老人说着说着,就要跳出去找司机拼命,老张使了好大劲才和小李拉住他,直说也不尽在司机的责任。
好歹平息下来,几人木楞楞地坐着,卜老汉坐那儿只是呻吟不止。老张折腾了很久早就没了气力,抬头看钟已经过了中午,便掏钱让小李带些饭盒回来,分给几人,卜老汉和司机都说吃不下,老张就让小李吃,自己又劝慰着卜红,亲自给她开了一盒,又掰开卫生筷递过去,孩子才怯怯地扒起饭来。
老张自己也吃不下,烟也不能抽,给周科长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科长那边说还在开会,下午得接着开,正值中午,听筒传来那边觥筹交错大快朵颐的动静,科长说全权交给老张,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回来报,就匆匆挂了。
放下电话,老张觉得身子骨乏得快要散了,摊在凳子上,看卜红悄无声息地一口一口扒拉着医院贵而简陋的饭盒,吃得很香,自己却怎么也没胃口。好一阵子终于缓过劲,便和孩子有一句没一句聊起来,问她来不用给学校请假么上几年级了,孩子答说没上学、刚刚那会儿在上班地方请的假直接过来的,老张惊问怎么着,孩子说自己和姐姐一样的在做活路养家。
“两个女儿都工作了,家里就看着她们俩…她们妈好几年下不了床了,我又是这个样…”老汉伸出残疾的一条腿,怔怔地说,“要是大女儿出个三长两短,可叫我们怎么活哦…”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卜红也一口呛着要哭出来,老张慌神赶紧叫着别别,说想开些想开些会好的。
回头看着卜红稚嫩嫩的脸,老张心里不是滋味,也就是个15、6岁的孩子,该坐到学堂里的,该……最后啐了自己一口,说这个拿来写书别人都嫌烂俗,跟老伴儿一天到晚看的那些个肥皂剧似的,以前老张最讨厌这些个影片,说编得太过离谱,主人公啥事情都遇上了,都给凑齐了,哪儿就能那么巧,结果自己今儿敢情也演了把男主角,只盼着这出戏赶快收尾,别又糊弄个什么事儿出来才好。
老张又隐隐地长出了口气,心里想着自个儿赶快更年得了,在家陪老伴儿看肥皂剧都成,怎么混得越久越接不上气呢。胡思乱想的,手机闹铃响起来,拿出来按了一看都一点了,才想起自己药还没吃,身体里边空的没个着落。心说一会儿憋一会儿空的,这不是更年是什么?
掏出药往嘴里一放、接过小李递来的纯净水正拧盖子,那边门上灯一熄,走出来汗流浃背的医生,口罩一脱光摇头找家属。卜老汉听着人没了,刚才还能哭出来,这会儿反而喉咙里只闷闷响了那么一声,跨出去一腿攸地一下直接跪了地上;司机退几步贴着墙烂泥样顺着一股脑儿往下滑、仰头一声“我的妈呀”哭嚎起来;连小李也神住了,直盯着老张说不出话。
老张这会儿木雕一般走廊上立着,半张着嘴,手里边塑料瓶子径直乱抖,药片嘴里面粘着化开,苦得顺着舌根直往心子里钻。
5.
往下的事情老张记得不十分清楚,怎么把卜老汉救活过来,怎么到了卜家,怎么扶住哭得跌下床摊成烂肉一般的卜红她娘,怎么联系了丧葬的人搭起灵堂放的哀乐,全都象是这会儿眼前燃的蜡烛火苗一样,云里雾里梦一个样。对了,要是真做梦多好。老张对自己说,这辈子第二回说这话,头一回是结媳妇儿那天晚上,一样的对着蜡烛发愣,毛病,怕这辈子好多好多毛病都是变不了的了。
再后来上面的领导终于来了人,剩下善后的事情交接过去,让老张早点回去歇着。
卜红送老张和小李出到路口。照旧一直不爱说话,只是等车那会儿,脸上挂着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点了个人的名字,小声说姐死了那人该高兴了,老张问谁谁怎么着。
“姐她产线管她的课长,开始对姐好,后面才知道搭了别的人、姐被他骗了,以为开先不嫌弃她长的不好看就是真心的……”卜红眼肿得桃一样,肩膀一抽一抽地,“那个男的骗下面管的女工,骗了好几个了,就一流氓,我姐骂他,他说…”
“说啥…”老张肩膀也开抽起来。
“他说长得丑没关系,反正上面脸丑灯一关就看不到了,下面……下面都一样…”卜红带着哭腔哽咽地挤出话来,老张听着全然一派混帐话,又跟遭了顿雷劈样儿,全身发僵,害冷般哆嗦不停……
被小李扶着上了车,老张陷位子里觉得心里边又开始憋起来,憋得厉害,气是着实感觉只有进的没有出的,后视镜里面卜红仍旧茫茫然立在原地,拿着老张额外给的钱不知该往哪儿走似的。老张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想了想,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上不挨天下不着地,就是这么个状况。
小李又叫“张科长”,老张手一挥说我是副科长,喃喃地接着说这么多年就一副科长,小李没听清,老张还要再说什么,电话又响起来,掏出来一看又是表兄弟媳妇,也不接,骂了一句直接关机了事,接着昏沉沉望着窗外天空发愣,上面乌云密布,黑压压把下面这些个浮云众生罩了把严严实实。
“要下雨了…”老张喉咙里嗡嗡地闷出几个字,再不说话。
6.
行尸走肉一般到了办公室,周科长刚回来正挂衣服,见他来,忙让他坐下歇着,又让小李出去帮老张打点开水回来喝。老张汇报完大致情况,让怎么也要好好帮帮卜红一家子,周科长拍胸膛直说好好好老张这个你放心。
“产线那个课长……”老张想起来。
周科长问课长怎么了,不等老张开口,拍了后脑勺回想起什么:“今天他还真联系了我的,在外出差听说出事了打电话回来关心,聊起那个什么芝…”老张接口说“卜芝”,周科长点着手指看厂里送来的文档念着,“哦对对对,卜芝……唉这个孩子可惜呀,不过年纪轻轻不学着检点,说的两个月了…”周科指指肚子,仍是不等老张开口,回身靠坐在办公桌边,拿起另一份文件看。
“老张啊,你上次说让多拨厂车上2号线的事情,加上今天又发生了这个情况,上面同意了,但是这个数量方面,不好解决……其实也是,你想想,再多的车,还是都想挤早,那不一样?!这些工人素质真的就低,你看外面多少打野的摩托面包,宣导了多少次,还不是照样出事,就去省那几个钱,结果多的都赔出去了,划不来嘛,这些人啊,真就不会想……没有办法,确实没办法…”
老张这会儿只管笑,笑得阴森森地,周科长没瞧见,依旧滔滔不绝:“里里外外你是一把好手,不过我也明白你说的上岁数力不从心…我也上了年纪了,也开始有这种感觉…前天你说退的事情…我想过了,也不拦你…嗯对了…你看小李这个人怎么样,我想下个月他试用期完了就正式上班吧,这个小伙子勤快又灵醒,你别说,我倒总觉得他和我有点像,你说呢老张…”
老张还是不说话,木着脸眯眯笑光问一句点一下头,末了只说回去休息,周科长也不阻拦。
出了门老张径直下楼,没坐电梯,楼梯,习惯,老张是觉得不费力直上直下不舒坦,还是一步一步地爬上爬下爽快,放着电梯不用,这怕也是毛病。
才下了半层,周科长在走廊上对着下面吼的那叫一个雄浑。
“老张!!”
“咋了?”老张楼梯转角处抬头向上望,窄窄地天井样儿,瞧不清楚人。
“办公电话!!女的…说你这边的侄儿跟野摩托吵架、拿给那几个人打了!!刚才打你电话你关机了!!”
“在哪儿??!!”
“就在工厂楼!!别人追着进来的,保安都拉不住!!工厂楼!!工厂楼下面!!下面!!”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