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纵

2007-10-06 22:34 | Random

拜广电总局的所赐,中国内地的观众想要看到完整的《色·戒》,只能买盗版碟蹲在家里暗爽,而不能在大屏幕和环绕立体声中获得性爱的感官刺激,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但我却能在香港一睹无删减全片的风采,实在是机缘所得。设想《色·戒》如果抛弃了那三段床戏,虽然对故事没有影响,但全片的神韵却是荡然无存了。便如画龙无睛,徒具形体。

这里要说说为何要强调这三段床戏。对于淫亵好色之徒,看点也许只在那三段床戏上,但试将那三段戏去除,故事便显得似是而非。又非家仇国恨,又非男女情爱,所讲的只是一帮大学生暗算叛国贼最终失败的故事。影片的标题不是平白无故起的,因为导演和原作者想表达的,就是在这样一个动乱年代,两个年龄不合、身份不符、且心里各怀鬼胎的人,却在与对方肉体的交合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证据,虽然明知自己要做什么,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第一场床戏,汤唯意图勾引梁朝伟,先是骑在他腿上,然后又走到远处,慢慢撩起旗袍裙。谁料梁朝伟一下反客为主,先虐后合,甚至两人连上衣都未脱。在这场戏的结尾,梁朝伟飘然离去,光着下体瘫在床上的汤唯,却露出淡淡的微笑。也许她是因为成功勾引梁朝伟而微笑,却也许是因为纯粹的肉体快感。

第二场床戏是在“我恨你”之后,两人才真正开始一场较为沉着的性爱,相比第一次,多了几分信任。汤唯的身份虽然是特务,但是从她内心来说,其实也许是飘忽不定的,她对于麦太太这个角色,是深陷其中的。其实这部电影的所有角色,几乎都没有太多着墨于人物性格上,你没法用简单的话来概括王力宏是怎样的人、汤唯是怎样的人。除了梁朝伟的角色由于演员的深厚功力而让观众感受到人物阴戾、狡猾的性格,但实际影片中,并没有太多的戏份来印证这一点。但几个主要人物对情欲的渴望,却是显而易见的,梁朝伟便不用说了,作为重口味性虐待狂的同时,可能也是个受虐狂,汤唯是个缺乏主见、随波逐流,却很擅长伪装,但对肉欲的渴望却比一般人要更强烈,连跟猥琐的嫖妓男做爱的时候,身体都会有反应(但脸上还是伪装得若无其事)。

第三次床戏,两人以更默契的方式结合,两人细微的表情上清晰地写着“满足”二字,汤唯在情报人员面前描述梁朝伟时,说他只有在虐待她、每次让她耗得虚脱后才能感到自己活着,而汤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影片中几乎没有着墨于汤唯的家庭线,而且也没对情报工作者给予太多的评价。这里也无须讨论情报工作者究竟有多少意义,因为整部影片都是从汤唯的视角出发,在她心中,情报工作其实无足轻重,就好像王力宏鼓起勇气的那一吻和“我不允许你受到伤害”一样荒唐。在她的世界里,从话剧社的爱国运动一直到参加情报工作,支持她的是拯救国家的信念,而在影片结尾的时候,她的一段回忆,也是从“王佳芝,上来”开始的。其实也许不用那么深究,但当时的许多事情,就像王佳芝一样,顶着为国为民的帽子,却让一个个人被荒唐的行动所埋葬。所以到最后,汤唯被送到刑场的时候,并没有惶恐和不安,相比其他人来说,显得如此平静。因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活着的价值,而离开了那段肉欲的时光,她存在的价值便也灰飞烟灭。在梁朝伟赠送她一个硕大的钻石后,她竟能暗示梁朝伟“快走”,也就是因为她从梁朝伟身上找到了真正的价值,真正活着的价值,而在情报部门那边,她只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用肉体换取情报的工具而已。

本片改编自张爱玲的短篇小说,而让李安这个女权主义者来执导,真是再合适不过。李安虽然面相温文尔雅,但内心深处却有着强大的邪念,或者说,强烈的欲望。也许不是性欲肉欲,但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也是情理之中。越是闷骚的人,一旦爆发,能量果然无可限量,通过《色·戒》和《断背山》,李安已经逐渐从闷骚转型为明骚。而张爱玲的这个小说,也与《钢琴别恋》有共通之处,一个不谙世事的女人,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沉浸在情欲之中,享受性爱的快感。甚至是明知不该,但快感却随着负罪感的增加而增加。就像《罗生门》中,武士的妻子被强盗强奸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被太阳照着、被丈夫看着的犯罪感,使肉欲与情欲的快感更为强烈,使她即使被强奸,却禁不住去抚摸强盗多襄丸的背脊。其实就我理解,《色·戒》的“戒”,也许有更多“罪”的意思,而片中两个人,一个是家庭背景优越的情报工作者,一个是有妇之夫的汪精卫政府特务,两人在一张床上却不顾一切地享受,这种强烈的负罪感和快感,却又在《钢琴别恋》和《罗生门》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