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游水的鱼（回《飞翔的翅膀和沉重的心》）

2002-01-01 13:30 | jelinfel

鱼已经奄奄一息了。沉在碎石堆砌的水底，鱼有点后悔了。这一生仍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好像一下子又增加了很多，让他更加窒息。上天的决定不可能是公平的，就像让他作为一条鱼，他就不可以离开水，跳上岸边去欣赏树林的美景，闻鸟语，嗅花香，或者聆听远方牧童的歌唱，他就只能安静的呆在水底，白日里看阳光穿透水面射过来抖动的波纹；晚上感觉浮游生物在鳞甲上的轻轻触动…况且他是条不会游水的鱼，从初生到一息尚存一直是随波逐流着，从没有奢望过流水可以顺着他的意志去他想要抵达的地方。或者说他想去的地方是流水根本无法触摸到的，因为他一心要想离开水，并不甘愿做一条鱼。厌倦了沉浸和躲藏的滋味，他想闻一下真正的空气中青草的气息，就像他所希望看到的阳光不应该抖动一样…但是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尽管他对水憎恨，但他仍需要它，要它来维持自己所能看能听的能力；一切也都太迟了，就算可以实现那样的幻想，他也只差一口气了。而此时鱼唯一能做的，只是平静的等待死亡的那一瞬，等待仅有那一刻才能体会到的感动……

水在耳畔急流，带走鱼的眼泪，不留任何痕迹。同样急促的一个声音掺杂进来，那是…脚步？是…心跳？是飞翔鸟翅膀的扇动。鸟儿发现了那条迟钝的鱼，俯冲而下落在露出水面的一块石头上。鱼儿想，好吧，这一生就算这次作出自己最大的贡献，也算是体验到价值的魅力了。其实鸟儿原本是想拿他来充饥的，但是看到鱼失落的眼神，却有点动心了…他们对望着，用同样忧郁的眼神。鸟儿很想告诉鱼儿自由飞翔的快乐，并且使他无论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他不能，他不可能把头探进水里和鱼讲这些，所以表面漠然的，而内心却在怜惜着他；鱼儿很想对鸟儿说，快，快吃了我吧，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他根本无法动弹，无法跃出水面央求鸟儿，所以越装颓废，想让鸟儿意识到鱼自己存在的可悲……他们对望着，清澈水平线对面的那个疲惫的身影。湍急的水流声把两个世界完全的隔离。
鸟儿最终还是飞走了，扇动他轻盈的翅膀，头也不回。水面上激起一阵涟漪，鱼儿却已经不能看见鸟儿翱翔的姿态了。他尝试性的抬了抬头…阳光突然陌生的刺眼。为什么？我也有留恋什么的时候？鱼儿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无所求的，但此时他真的好害怕失去什么的感觉……
鸟儿是几乎天天来这条河岸逮鱼吃的，但他始终没有敢碰那条不会游水的鱼，确切的说，他根本不想伤害他。他只是站在一块足以让鱼看到他的石头上，朝那里注视的目光笑笑，然后激起水面涟漪不让鱼看见他消失在天际。鱼儿也就天天等着鸟儿的一个微笑，接着便继续大口吞着水中的氧气…

很多日子过去了，奇迹般的，鱼儿也就这样的活过来了，不知道原因，只是每天期待着什么的发生而选择继续生存…有所求，也许并不是那样难办到的。终于有一天鸟儿正准备离开时，鱼儿不自觉的想上前说，再等一会儿……鱼儿竟然游起来了！水流被尾鳍甩开，自由摆布的洒脱…鸟儿也感到诧异，不过这确是他希望，也是预料当中的。如往常一样笑了笑，鸟儿飞走了。但这次鱼儿终于看到了他矫健的身躯，生平第一次露出开朗的表情…
鸟儿再也没有回到这片土地，鱼儿也没有坚持等待，用自己的意志，游向所有未知的河流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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