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武侠)

2002-06-10 09:04 | mary_c_z



小楼一夜听春雨
深巷明朝卖杏花
那一天的清晨有雨,我坐在窗口,等着第一个经过我窗前的卖花女。我想我要买下她所有的花,因为我的心情很好。
我的丈夫,出门一年了,要在这一天回来。

卖花女经过我的窗口。
一骑快马从她身边弛过,她的花散落了,被踏在马蹄下。
我的心也被踏在马蹄下。
骑马的人告诉我,我丈夫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只知道死了,也许是急病。”
“不可能,他身体那么好!”
“那么,也许是被仇家杀了。”
“为什么?他哪有什么仇家?”
“他也许没有,但谁又知道?”
“那……他人呢?尸首?棺材?骨灰?在哪里?让我见一见……”
“不清楚。”报信的人有些厌烦了,“我只是在苏州听到这消息的……”
我一时间,天旋地转。

醒来的时候,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我决定去苏州,虽然我只回裁衣做饭,插花刺绣,但我决定为我的丈夫报仇。

苏州没有雨,妩媚的晴天。
报信的人告诉过我,我丈夫在苏州住过杏花楼酒家,我就到杏花楼去打听。
“他死了。”掌柜说。
“那……尸体在哪里?”
“尸体?没见着。”
“他住在你店里,你怎么不知道?”
掌柜扫了我一眼:“他又不是死在我店里,关我屁事?”
“到底他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掌柜不耐烦地拨着算盘,“我又不是衙门老爷!”
我杵在他的柜台前,死死地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是她妻子……我想找到他……”
掌柜“啪”地将算盘砸到柜台上:“哪里来的疯婆子!快给我轰出去!”
我拽着柜台的边,可是没有用,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二把我丢到了大街上。
我就坐在石板路上,坐在刺骨的阳光下。
一个青衣人从杏花楼里走出来,扶起我。
“你丈夫不是死在苏州。”他说,“他是活着离开的,说要去开封。”
“开封?他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到那里去向藏剑居的老板打听,他和你丈夫的交情挺不错……”

我雇了马车,向开封去。
我一生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在藏剑居浓绿的花园里,老板对我说:“不错,他的确来过,还交了一把剑给我保管。”
老板招了招手,上来一个小厮,捧着三尺长雕花红木匣,一打开,里面青灰色的剑就刺进我心口——那是我丈夫的剑,“杏花雨”。
我就好象看见了我的丈夫,那个死因不明,尸首不见的丈夫。
我抚摩着剑,浑然不觉双手已血肉模糊。
“既然夫人来了,这剑就物归原主吧。”
“我丈夫,他到底怎么了?”
“许是死了。”老板说,“我听说是死了。”
“在哪儿死的?怎么死的?”我厌倦了每个人都只说“他死了”,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我怎么知道?”老板双手一摊,想要打发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唰地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没料到一个女人出手这么快——我自己也没有料到的。
“你……我……”老板的舌头打结了,双腿在颤抖。
“你还不说?”我让剑割破他的皮肤。
“他……他好象是被一个女人杀了……”
“女人?”
“是,女人……”老板不敢隐瞒,“他离开我这里就到长安去了……他和长安红袖馆的春杏很要好,你去问春杏……”
“春杏……”

我丢下那吓破了胆的老板,抱着剑上长安去。
我雇不到车,只好买了匹马。
我以前从没有骑过马。
到了长安的时候,我就像个鬼。
红袖馆的老板娘说,那里不是女人去的地方。
但是,女人不能进,剑能进。剑进了,女人就能进。
我进去了,见到春杏。
“不错,他的确是被女人杀死的。”春杏说。
“那女人是谁?”
“这我哪里知道?”春杏的笑正如那些卖花女手中的杏花,清秀又妩媚。
“你怎么不知道?”我逼视着她,“他们说他死在长安,整个长安就你和他的交情最好……”
“不是。”春杏微笑,“你弄错了,我和所有男人的交情都很好。”
我怔怔看着她。
她继续微笑:“而且,你丈夫也不是在长安死的。他跟我说他挂念一个女人,要去见她,然后就离开了。”
“他挂念的女人?”
“是,不过他说那女人心里没有他,只爱他的剑。”
“剑?”
春杏下巴一抬:“你不是正抱着么?这把剑难道不是杏花雨?”
她走到我身边,轻轻抽出剑。
“这是折剑轩的剑,剑身上刻了九朵杏花,表示要杀九个绝顶高手,每杀一个人,就会有一朵杏花变成红色……”她纤长的手指抚摩过一朵朵的红花,“一朵……两朵……现在是八朵……唉,可惜,第九朵没有希望开花了……”
“他就是被这个女人杀了?”
“也许。”春杏把剑还给我,“我不知道。”

春杏不知道,但我有了头绪。
有一个女人,贪图我丈夫的剑,但我丈夫没带剑去见她,于是她痛下杀手。
我不知道上哪里去找这个女人,可是我想她会来找我,既然杏花雨在我手上。
我决定回家去,等那个女人上门,然后杀了她。

家里没有人,冷清得像坟墓。
而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我,正是这坟墓里的尸体——我的马死了,我几乎是走回家的,我一生从没有走过那么多的路。
我隐在重重的黑暗中等待。
我倾听夜的呼吸,幽冥的妖魔正觉醒。
一夜,两夜,三夜……
终于,回廊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夜空昏暗惨淡的光,把黑影投到屋里来。
仇人来了。
我紧握着剑。
影子缓缓移动,已经完全进了屋。
是时候了,我想。
于是我挥剑。
有人重重地倒下。
闪电的光。
我看见杏花雨上又开了一朵花。
我报了仇了,我想。
又是闪电。
我看见倒下的人,是我丈夫。


小楼一夜听春雨,
深巷明朝卖杏花。

那一天的清晨有雨,我坐在窗口,等着第一个经过我窗前的卖花女。我想我要买下她所有的花,因为我的心情很好。
我的丈夫,出门一年了,要在这一天回来。

卖花女经过我的窗口。
“我要那些花。”我说,“全都要,我丈夫今天要回来……”
卖花女傻傻地看着我。
一个老妇人一把将她扯开:“要死了你,别和那个疯婆子说话!她杀了她丈夫!”
卖花女惊惧地望着我,我却微微地笑。
她们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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