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海记》一

2003-02-07 22:35 | mary_c_z

呵呵,很久没来帖东西了, 这个郁闷的故事,不太合适过年呢:(



江雪柔那一天匆匆赶去“碧海潮”茶楼,出门时少不了被丈夫薛少白数落了一通:“碧海潮是男人们喝茶的地方,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去成何体统!”江雪柔随便争辩了一句,说自己的师姐、慕容世家的少奶奶伍婉云也在座的,反而被薛少白又抓住了新把柄,道:“端文兄的夫人在你们姐妹中是最规矩的一个,我看必定是那个荒唐的慕容小姐出的鬼点子!”
江雪柔吐了吐舌头,娇憨地一笑:荒唐?慕容端阳在大家的眼里的确是荒唐的,嫁不出去的女子,但是自己却十分喜欢她呢!
早在真正结交前,慕容端阳的名字就如雷贯耳了:听说是端阳节那天的生日,算过命,阳气太盛,会有血光之灾,慕容家一急之下就把她送到了慧心庵里,想让她多少沾点香灰儿,染些佛家的恬淡之气,却没有想到,慕容端阳半句佛经也未曾念过,只把住持天元师太的一身好武功学了去,闹得一个慧心庵山前山后鸡犬不宁,大小鸟兽遭殃不算,光是前来告状的山寨帮派就踏平了慕容家的门槛儿。慕容老夫人无奈,只有把女儿接了回来,盼能早日将她许个人家。但慕容小姐这样顽劣,哪里有人敢娶?即使有几个贪图慕容世家的名号,壮着胆子上门的,不是被慕容端阳冷嘲热讽得无地自容就是被她打得落荒而逃。渐渐,这荒唐小姐的名声越传越远了,成了武林里的一个笑话。
不过,江雪柔自己原是个活泼的脾性,嫁人之后虽然收敛了许多,却还是一心就向往自由,听闻慕容小姐的种种事迹,真是恨不得立刻结交。好容易那年慕容老夫人做寿,把左近官宦、商贾、武林等头面家族的女眷都请了去,又正好慕容家的少爷慕容端文的妻子伍婉云师出血衣派,和江雪柔的西子门原系一支,算来是同门姐妹,江雪柔才得了机会亲见荒唐小姐一面。
记得那天到了慕容家,不见慕容端阳的影子,询问之下,慕容老夫人面有惭色道:“薛夫人贤淑,我那混世魔王又不晓得在什么地方混闹,一会她若回来,薛夫人千万不要理她!”
江雪柔听到这“混世魔王”的说法,真是好笑,轻轻推推伍婉云道:“哎,你那小姑真是顽劣到混世魔王的地步?”
伍婉云却笑笑,低声道:“师妹不要和我婆婆说,其实端阳呀,我喜欢她得紧!”
江雪柔自进门起,就一直看伍婉云皱着眉头,这时提到慕容端阳,竟突然笑了,她不由得心里更对慕容端阳存了十二万分的好奇。
却不只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她想。
正自沉吟着,面前诺大的一个花园突然刮起了狂风——满地的雪末子都扬了起来,千树梅花,乱红如雨。一干女眷嘁嘁嚓嚓,埋怨说要变天了,但谁知变的是慕容老夫人的脸色。
“不好!不好!”她连连用那龙头拐杖杵着地,“是我那混世魔王回来了!”
江雪柔惊了惊,看那花园的尽头,可不是一骑快马么!马上人一袭大红披风,猎猎,正是说不出是飒爽英姿,必是慕容端阳无疑了!
果然是个一等一的人物!江雪柔看得都呆了,见着那马直冲了过来,也不闪避。一众女眷早已叫着哭着向边上跑了,嚷嚷道:“要踩死人了!要踩死人了!”慕容老夫人被护在一边,更是焦急万分,叫道:“薛夫人!当心!当心呀!”
江雪柔如梦初醒——哎呀,骏马已在眼前了,一声长嘶,原地抬了前蹄,矫健地立起,又再站稳,马上少女,素面朝天,但是红艳艳的脸色是任何胭脂都无法描画的。一种羡慕,使江雪柔无法把目光移开。
“畜生!”慕容老夫人颤巍巍上来骂道,“还不向薛夫人赔罪!”
马上的慕容端阳一笑——当真不是大家闺秀那抿着嘴的做作,而是露出了编贝般的牙齿——手里的金鞭一晃,收起了,冲着江雪柔一抱拳,道:“江女侠,幸会!”
这一声“江女侠”,真是把江雪柔叫愣了——自从嫁给了薛少白,她就失去了“江女侠”这不怎么响亮的名号,换上了“薛夫人”这让人艳羡的称呼。但她心里是多么想念从前仗剑江湖的日子呀!“江女侠”,唉,鲜衣怒马,纵酒放歌,真是慕容端阳这一唤,全唤回来了呢!
慕容端阳一跃下马,把江雪柔的手一拉道:“我早听说少白哥哥娶了个好人物,婉云姐姐也会说起你,今日给我见着了,果然和那些寻常女子不同的,有胆识!”
江雪柔也是一笑:“久仰妹妹大名了,今日一见,真是不同凡响。”
慕容端阳笑得更加开心了,居然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在手指上一刺,道:“既然姐姐和我一见如故,不如就此歃血为盟,结义金兰,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闯荡江湖好了!”
骤然见到那滴血的匕首,江雪柔倒是愣了,一时间也不知是接还是不接。好在那边慕容老夫人又骂了几句“畜生”,由丫鬟扶了上前来道:“你这丫头,气死我一个还不够,坏了我慕容家的名声还不够,你还要把薛家也拖累了么?你既然和薛夫人这般投缘,不如好好设了香案同人家结拜姐妹——你要晓得,薛夫人的贤淑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你得好好向她学学!”
慕容端阳扮了个鬼脸,向江雪柔道:“这么多规矩,姐姐不嫌弃,咱们就这么办吧!”
江雪柔还不待回答,慕容老夫人已经道:“什么话!你要好好向薛夫人学着,若一味的胡闹,我是不能依你的!”说完,才向江雪柔道:“薛夫人,你意下如何呢?”
江雪柔当然是高兴的,后来同薛少白说了,薛少白也说好:“慕容家在武林中的声望非我薛家所能及,你和端文的夫人是师姐妹,这已有了一层关系,如今又和慕容小姐交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日慕容小姐真是学成了规矩,嫁得如意郎君,慕容家少不得感谢我们薛家哩!”
江雪柔却是偷偷笑:慕容老夫人和少白的算盘打得再响,终还是落空,因为慕容端阳和她一处,不读书,不写字,不下棋,不画画,不裁衣,不刺绣——凡是慕容老夫人希望江雪柔教的,一样都没教,倒是混世魔王的种种事迹,慕容端阳都一一讲给江雪柔听了。
“我平生没有别的愿望。”慕容端阳常常这样在屋子里踱方步,“就是想去江湖上闯荡一番,把那些个仗势欺人的门派统统一脚一个踢翻了,再把那些狗屁不通的大侠们一个一个拎起来丢到海里去喂鱼!”
江雪柔听了,就笑道:“妹妹真是投错了胎,该做个男人才是!”
“呸!”慕容端阳啐道,“男人怎么啦?我才看不起那些男人呢,像我哥哥端文就是一个——别的本事没有,斗鸡走狗,赌博狎妓倒是有一套,除了会叫婉云姐姐伤心,还会什么?”
江雪柔怔了怔,去看身边的伍婉云,也愣着呢,原是绣花戳了手指。她轻轻唤了句:“师姐?”但伍婉云只是不应,低头看那幅鸳鸯戏水,上面一滴血已经晕开去了。
“所以,我才不要做男人!”慕容端阳“呛”地抽出剑来,伸手指一弹,发出“嗡”的一声龙吟——她说的话,掷地有声,更有回声了,“但是我要像男人一样用剑,像男人一样骑马,像男人一样闯荡江湖——不,不是像男人,我要做得比他们好!叫他们胆敢看不起我!”她说完,“笃”地将长剑掷了出去,直钉在薛家的窗棱上,入木三分。
两个坐着的女人都惊了。
慕容端阳笑嘻嘻回过身来,问道:“雪柔姐姐,婉云姐姐,你们有什么愿望呢?”
“我?”江雪柔委实说不上来,自己也曾经想在江湖事实闯出一番天地,但无奈武艺谋略都实在平常,只是生就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叫薛少白一见钟情,这倒好了,天地也不用自己闯荡了,平白就赚来一个厉害的名头——原来只能仰望的武林前辈,突然都对她和蔼可亲了——她嫁得好呀,人人都说她嫁得好,可她总觉得……太热?太冷?太多?太少?太……到底如何,她也不晓得。缺了什么呢?
“我想去看看海……”伍婉云突然说。
这话一出口,江雪柔和慕容端阳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这,这叫什么愿望呀!
“我还没见过海呢……”伍婉云笑了笑——她的笑总带着一丝忧郁,甚至,绝望,“我想看看海。”
“好!我带你去!”慕容端阳一拍桌子,“我慕容端阳行走江湖,为了朋友,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油锅,眨巴一下眼睛就不是英雄!不就是去海边么!我带姐姐去!”
去海边。江雪柔想,这不过是伍婉云一时随便说的,而慕容端阳也不过随口答应下来。但没想到,慕容端阳真的热心筹划起这事来了,三天两头抱着地图匣子来找江雪柔商量路线,还拉着家里的马夫问东问西的,把薛家也搞得不得安宁。
“她这是一头热。”薛少白评价,“过两天就忘了,你们女人都这样。”
也许吧,江雪柔当时想,因为慕容端阳的确有两天没动静了——不过,正要断定她是“一头热”的时候,她怎么有神神秘秘约在“碧海潮”见面了呢?

江雪柔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她和慕容端阳相交的种种过往,这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碧海潮”的三楼,这一楼都是男人,蓦然见到江雪柔一个单身女子走上来,纷纷侧目,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而忽听得:“雪柔姐姐!”一声唤,循声看去,就见着慕容端阳和伍婉云姑嫂二人——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拣了店堂正中的位子哩!
江雪柔和她们点了点头,走过去。见慕容端阳穿了件猩红大氅,依旧是往日威风八面的模样,而伍婉云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只是胡乱披了件斗篷,脸上虽然薄薄的扑了层粉,却是青灰色的,十分难看,垂着眼睑,越发看出眼睛红肿,必定的刚刚哭过了。
江雪柔在伍婉云身边坐下了,扶了她的肩膀问:“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伍婉云摇摇头,想要开口的,倒又流下泪来,竟不能言。
慕容端阳把双筷子“笃笃”敲着桌子道:“还能怎么!不都是我那该死混帐的哥哥!现在越发不成体统了,招了三五个妓女上家里来唱曲!婉云姐姐先都忍了,后来怕他们吵了我娘,因说了两句,结果被哥哥打了一顿!”她边说,边伸手去抬伍婉云的下巴,叫江雪柔看:“雪柔姐姐你看,你看婉云姐姐的脸!都是叫那没人性的畜生打的!”
江雪柔看,那真是触目惊心的,伍婉云本来清瘦的一张瓜子脸,现在肿得不堪入目。她忍不住掏帕子轻轻去擦伍婉云的眼泪,但伍婉云又像被烫着了似的,迅速低下头去。
“婉云姐姐也真是人好,由着他打!”慕容端阳义愤填膺,“换做是我,我非打还回去不可!不把他满嘴的牙齿都打没了,才不罢休!”
她讲话的声音大了点,旁边几张桌子的客人都扭过头来看,慕容端阳一瞪眼,喝道:“看什么看!喝茶还是看人!”那些人见她这样厉害,便又都回过头去,不再理会。
江雪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初说是伍婉云嫁入了慕容世家,多少人在羡慕,有谁会料到今天竟坐在茶楼里垂泪?“师姐……那……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慕容端阳替嫂子回答,“我说要把那混帐打死了干净,婉云姐姐也不肯,娘也不肯,现下便宜他啦,不得在哪里逍遥!我想总不能这样下去了,正好婉云姐姐不是想上海边么!我索性就带了她出来,从此不再回去,雪柔姐姐,你也一起来么?”
江雪柔闻言,吓了一跳:“什么?你们就这样走?”
慕容端阳道:“是啊,不然还能如何?婉云姐姐再被我哥欺侮,迟早……”她没说下去,当然是不吉利的话。
江雪柔愣在原地了:这……这根本是胡闹呀!“端阳,你……你听我说……”她隔着蒸腾的水气,看慕容端阳稚气的脸,“你这样带你嫂子走,只会害了她……你晓不晓得?她……她是已经嫁了人的……出嫁从夫的道理你应该懂的……这……这不是闹着玩的……从来就只有丈夫休妻,哪有女子离家的?况且,她这样走了,会被你哥哥休掉,那……那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妹妹你还小,你不懂得……”
慕容端阳“啪”地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掼,道:“姐姐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这混帐话了?”
江雪柔一愣:这,这不是当初自己寻死觅活不肯嫁给只有数面之缘的薛少白时,师父劝自己的么,说“你还小,不懂得,女人这一生,什么都是假的,重要的,就是嫁个好男人”云云……
“我倒是没想到雪柔姐姐你会说这样的话!”慕容端阳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我不晓得出嫁从夫,我只晓得,婉云姐姐被哥哥欺侮,嫁到我家就没过一天好日子,就连想去一趟海边,我哥哥也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宁可和妓女荒唐,也不好好待婉云姐姐!我是看不下去的,非把婉云姐姐救出来不可!”
江雪柔一时张口结舌,但她只有一点明白:决不能由着慕容端阳把伍婉云带走的!“师姐,你自己说——”她拉着伍婉云的手,“你是明白道理的,你自己说——”
“我……”
伍婉云的下文还没出口,冷不防边上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几位,麻烦让个座!”
江雪柔怔了怔,抬眼去看,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后面还有几位仿佛年纪的男人,具是腰悬长剑,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她想起薛少白说过,这两日正是慕容世家一年一度武林大会的日子,想来这几位都是参加武林大会的了。
那男子见她们没反应,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麻烦让个座!”
江雪柔有些奇怪,道:“为什么要我们让座?”
那男人笑了笑,道:“这里没位子了,惟独你们三个女人占了一桌,浪费了。”
他此语一出,慕容端阳立时拍案而起:“你放什么狗屁!凭什么不叫别人让座,要我们让?你不会上别家去?”
那男人先愣了一下,接着道:“茶馆酒肆都是男人来的地方,你们几个不好好在家煮饭带孩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位子让出来!”
他话音未落,“呼啦啦”一阵响,慕容端阳已经抓起桌上一筒筷子掷了过去,那手法正是发暗器常见的“天女散花”,虽不甚希奇,但猛然间甩出那么一大把筷子,也够让那男子措手不及的了,“噔噔噔”退了三五步,直撞翻了身后的一桌酒席这才躲了过去。但是那一桌清蒸的红烧的油炸的,五颜六色浇了他一身,真是说不出的狼狈。
慕容端阳将空筷子筒往空中一抛,机灵灵转了好几个圈儿,又稳稳抓回在手上,冷冷一笑道:“怎么了?女人怎么了?有本事和姑娘比划比划,赢了的就占这位子!”
那男人行走江湖的,几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掸掉了袖子上挂的两根粉条,道:“不教训你,你倒还不晓得做女人的本分!”说话的意思,还真是要打了。
旁边的店小二慌忙上来拉架道:“这位爷,您包涵!您不晓得,这姑娘是这里的慕容小姐,那是……”他几乎说出“荒唐”两个字了,幸亏及时发现,改口道:“那是出了名的厉害!”
他话一出口,那一群男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道:“哦,晓得,就是大名鼎鼎的慕容小姐呀!武林里都知道她的厉害!”
慕容端阳翻了个白眼,道:“既然知道姑奶奶的厉害,还敢抢姑奶奶的位子?你们是活腻味了么!”
几个男人笑得越发厉害了,道:“慕容小姐,你还不晓得这位少侠的来头吧?他便是——”
“哎——”那一身狼狈的男子挥手示意他们住口,自己换了副神气,笑着向慕容端阳道,“在下陈文庆,久慕慕容小姐才名,失礼了。”
“哦,原来是陈文庆——”慕容端阳把尾音拖得古怪,“真是没听说过。看招——”
谁都没想到的,她调侃之后立刻出手,竟不给人喘息的余地,而且既快且准,一巴掌就拍到了叫陈文庆的鼻子跟前,陈文庆一个躲闪不及,立刻鼻血长流,更被余力所迫再次向后摔将出去,唏哩哗啦又毁了一桌酒菜。
慕容端阳拊掌大笑:“你久慕姑奶奶我什么才名了?这下见识到姑奶奶的本事了吧?”
陈文庆显然是一时间被摔晕了头脑,摇晃着站起身来,想要拉开架势打,竟一脚踩上片破碗,又摔了下去。
慕容端阳笑得直不起腰,连江雪柔和伍婉云都忍俊不禁。
同着陈文庆一起来的那帮人哪里还看得下去,一个个都捋袖子跳进圈内,指着慕容端阳骂道:“你这女人,真是没规矩!你晓得陈少侠是什么人么!”
慕容端阳冷笑道:“我便是不晓得这草包是谁,如何?你想打架的尽管来!人多姑奶奶我更来劲儿!”
那帮人气得哇哇大叫,才管不得江湖规矩,个个都恶狠狠扑了上来。但慕容端阳读书绣花虽差,拳脚功夫却是毫不含糊的,双手忽而削忽而拍,左右开弓那真是打得人眼花缭乱,而脚下的招数就更加神奇了,左边才绊倒了一个,右边就立刻又踹飞了一人,前面方踢翻一个,后面又是一个“夜叉探海”蹬得一个家伙摔了个仰八叉。一时间这“碧海潮”的三楼上,乒零乓啷唏哩哗啦,当真“碟子与酒坛齐飞,饭菜共汤汁一色”,客人们是四散逃窜,店小二是哭天抢地,老板,只有愁眉苦脸了。
慕容端阳越打越是兴起,随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杯子碟子胡乱掷出去,逼得那些对手全不能近身,她得意万分道:“晓得姑奶奶的厉害了么!还敢抢姑奶奶的位子么?”
“慕容小姐!”那边陈文庆忽然唤了一声。
慕容端阳再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能站起来,乜斜了他一眼,发现他竟拔剑在手。江雪柔也朝那边望了望,只见那剑三尺余长,亮白色,寒光闪闪,不用问也知道是把绝世好剑了。
“哟,抄家伙啦!”慕容端阳嘲弄道,“姑奶奶我奉陪到底!”一语未毕,“呛啷”拔出了长剑,明晃晃挽了个剑花直向陈文庆胸口的破绽攻了过去。
江雪柔眼见着事情就要闹大了,明白慕容端阳的脾气是无论如何劝不住的,慌忙唤过抱脑袋躲在一边的两个店小二,给了几角碎银,吩咐道:“我是薛家少奶奶,这是慕容家少奶奶,你们快快跑去我们两家把薛少爷和慕容少爷叫来,若是晚了,出了事情,有你们受的!”
那两个店小二哪里敢怠慢,应声接了银子就要去办事。却不想其中一个走得慢了一步,被伍婉云突然一把搭上手腕:“不许去。”
血衣派出手迅捷狠毒江湖闻名,这店小二被一搭,疼得半边身子直往地上赖。而伍婉云更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向跑脱的那个店小二追去。
江雪柔自打认识伍婉云来,从不曾见过她出手,这时正是惊讶万分,快步上前拦了她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若再不把少白他们叫来,端阳妹妹少不得闹出人命来!”
伍婉云抬脸看着她,忽然一掌击向她胸口:“不行,不能叫他们来。师妹你还不明白么?我……我是不能回慕容家去了,你若是把慕容端文叫来……那我……我……”
江雪柔闪过伍婉云的一击,而第二掌顷刻又到,她瞥见那边慕容端阳一把长剑舞得杀气腾腾,陈文庆顾此失彼险象环生,正是焦急:“师姐,你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端阳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明理了么!慕容少侠酒后打了你,那是一时糊涂,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回头我也和你们老夫人说说,叫慕容少侠跟你赔了罪,这不就得了?现在人命关天,怎能胡闹?”
“不,师妹——”伍婉云翻手一击,正扣住江雪柔的脉门,“你不明白,我真是决计不能再跟他过下去了!你看——”她也不顾是在大庭广众,“哗啦”就揭起了自己的袖子,只见一条清瘦的手臂上东一块淤青,西一条乌紫,新伤旧痕累累不堪入目。“慕容端文他不是人!”伍婉云哭,却无泪,“他简直就是畜生!师妹,你说我怎么还能回去?”
江雪柔怔住了,眼泪滴在伍婉云的胳膊上:“师姐……你这是……”
伍婉云一把捉住江雪柔的双手,紧紧握握着,道:“师妹……就当是师姐求你……就当是师姐求你……”
江雪柔完全没了主意,耳朵里乒乒乓乓,尽是那边慕容端阳和一众男子大打出手出声音,眼前晃晃悠悠,只是伍婉云凄绝的眼神——这,这要如何是好?她已经让开了道儿,但店小二早已去得没有踪影了,只有伍婉云叹了口气,颓然坐下。
江雪柔如在噩梦之中。自古,女人不就是男人的影子么?就好象她自己,跟在薛少白的背后,那是多么叫人艳羡的影子。可是,伍婉云却是一个被踩在脚下的影子,即使支离破碎,踩她的人都不回头看一眼——但,若把她和踩着她的人割开,她能幸福么?能活着么?那边的慕容端阳,不要做影子,要打垮所有想踩她在脚下的人,她又能继续多久?
继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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