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幻想8——Squall的前传
2003-07-29 19:44 | slip
也不是第一遍玩通FF8了，看8版的GGJJ们写的不少好文字，不免手痒，于是有了下面
这些涂鸦,还请大家多多指点^^
-
庭院里在下雨，非常大的那种。班驳的古墙上爬满了青藤，被雨水抽打得泪眼汪
汪。地面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浅浅小溪，奔流着发出孩子气的怒吼。
我似乎看见，紧闭的腐朽的孤儿院大门突然被推开，涌进一阵新鲜的快活的海风。
紧接着，艾露（Ellone）出现在我眼前：褐色的直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一只
淡绿，一只浅蓝，嘴角挂着永不消失的姐姐的笑容；虽然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模
样。可是，我也不正如此吗。
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无雨的空间，一只暖暖的女人的手从后面挽住了我瘦小的
肩膀。我知道是伊迪娅（Edea）。屋里隐约传出一阵女主人甫离开爆发的喧闹。但我
无心关心这些。我只是抬起头：
“妈妈，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多么希望她能用温存的语气给我肯定的回答，给我足够的憧憬的理由与力量。她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怜爱的眼神包围着我，良久，牵起我的手走向屋里那片孩子的
喧嚣。
海格尔德孤儿院坐落在中央大陆遥远的海边，操持事务的是克莱姆（Kramer）夫
妇。离这里不远的海角，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灯塔，记忆中似乎是在我跟艾露来到孤儿
院以前，它就在那里了。每当晚霞烧尽地平线附近的天空，火红的灰烬在一片不期而
至的静谧的深蓝中沉淀，那尖尖的灯塔顶，便开始放射出柔和的黄光，安详地在天际
旋转，给这清冷的夜平添一份美丽。“那是仙女的绸带。”艾露向往地说。这时候西
法（Seifer）就会不服气地跳出来大叫：“不对！！那是碉堡！那是碉堡上士兵的探
照灯！！”然后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们就会为他们不同的支持者展开一场唾沫四溅的毫
无意义的论争。这种时候我只会静静地呆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实际上在我看来，
那更像个囚牢…就那么一直阴森地站在人们的视线边缘，不让人靠近。这个想法始终
盘亘于我的头脑中，以至有一天艾露突然从眼前消失后，我有一段时间都固执地以
为，她是被关到海角的灯塔去了。当我怀着一相情愿的想法，打算偷了伊迪娅的小船
去灯塔救出艾露的时候，却被西法发现了。两个孩子在争吵中扭打成一块，等到其他
孩子带着伊迪娅赶来时，我们的战争已经发展到动用砖块和石头。事后伊迪娅替我包
扎伤口，我再次问她艾露被关在灯塔的哪一层时，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只说了一句：
“你这小孩怎么这样。”
我离开伊迪娅出来时，迎接我的是以西法为首的一群男孩子恶毒的嘲笑。我狠狠地
瞪着那些因幸灾乐祸而扭曲的脸，转身欲走，忽然记起什么，转过身咬牙切齿地丢下
一句：“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统统关到灯塔去。”
孤儿院的孩子们那时最热衷的就是打仗游戏，即使连作为女孩子的塞尔菲
（Selphie）也不例外。在这个小姑娘身上见不到平常作为女孩子应有的整洁与端
庄，除了胸前多一条手帕（还是伊迪娅强行要她带着的），脸上少一条鼻涕，其余便
与一个邋遢的六岁男孩没什么两样。阿威恩（Irvine），一个胆小鬼，常常成为她手
挥竹竿时的坐骑。而她的对手西法，手里是一根木棒，幸好那时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
挥舞他的武器伤到人。他的坐骑是泽尔（Zell）。
泽尔比起那些整天只知道疯玩的小孩来说，要有头脑得多。虽然他口齿不清，还是
个爱哭鬼。在一群孩子蜂拥到海滩放鞭炮的时候，他会远远地站在边上忧虑地观望
着，一边大喊：“会着火的！放鞭炮很危险的！”回答他的是孩子们不在意的哄笑。
塞尔菲会喊：“爱哭鬼！昨晚又尿床了吧！”泽尔的脸涨红了，嘟嘟哝哝地威胁道：
“你们再放，我去告诉院长妈妈！说你们又不听话！”人堆里的西法就会马上点起一
个鞭炮往他身上扔，接着便是泽尔一边叫着“妈妈，救命”一边连滚带爬地逃走。
我不是泽尔。如果西法把点燃的鞭炮扔向我，那我就扔还给他。紧接着肯定又是一
场让伊迪娅颇为头痛的厮打。这样的厮打我记不清有多少次了，西法肯定也记不清。
有一次我仔细地数过，身上共有大大小小的伤疤27处，我敢肯定西法身上的数目不会
比我少。
除了姐姐艾露，在孤儿院我没有朋友。西法其实也没有。他只是总要求自己位于众
人注意力的焦点而已，而不管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嘉许还是鄙夷。
自懂事起伊迪娅就常常给我们讲魔女的故事。这类神奇的传说往往使得像我们这般
年龄的孩子神往不已。表现在平时玩的战争游戏里，西法总是抢先宣布他是光荣的魔
女骑士——或者是威格拉特王妃的，要么是女神海因（Hyne）的，再不就是传说中的
魔女阿黛尔（Adel）的——魔女骑士。而在人群里与他一样独，一样显眼的我，无一
例外会被他指定为是邪恶的暗黑巫师，钟楼上的幽灵伯爵，或者是别的什么万恶的鬼
魔，总之是按照剧本设定一定会在魔女骑士剑下倒毙的角色。唯一使西法不满的是，
根据伊迪娅的故事，魔女骑士保护的魔女这一形象的扮演者。“塞尔菲是个野丫
头，”他牢骚满腹，“奎斯提丝（Quistis）一点也没有魔女的气质。艾露这个JR根
本不配（因为平时艾露常常向着我）…根本没有人配得上我的魔女！”于是这个游戏
往往在这样愤愤然的宣告声中废然而止。
在孤儿院所有的女性中，西法唯一听从的人是伊迪娅。因为在日常很多在其他孩子
看来是蛮横无礼的过分要求中，只有伊迪娅能给他心理上的满足，尽管实际上可能什
么也没给，而这对于西法却是足够了。比如，当西法一定要深海里的海星而在得到之
前决不肯吃饭时，艾露的态度肯定是轻蔑地一撇嘴“那种人，饿死活该”，而伊迪娅
就会给他满口的承诺，“好好，等西德（Cid）爸爸回来，我一定让他带给你10个海
星，每个都有篮球那么大”之类，一边逐渐转移话题“上次我跟你西德爸爸出海，抓
到过一条很大的金枪鱼…”，不知不觉就把那个顽劣的小孩引向餐桌。
西德在我到达孤儿院不久就离开了，一年后他才回来。此后又断断续续出过几次远
门。似乎是听到他跟伊迪娅谈起学校的事。
由于西法的关系，我也不大喜欢伊迪娅。相反地，在严厉的西德爸爸那里，遵守命
令，寡言少语的我显然比头号闹将西法更受欢迎些，尽管在成绩上我们两个不相上
下，在孤儿院的孩子中间同样出类拔萃。那时侯以我们的年纪而论，召唤魔法是被禁
止的，只能允许使用简单的白魔法融合。那时侯的西法，已经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
用单手熟练地抽取昏睡魔法，并反施于怪鱼身上。这种技巧我也能做到，只不过从不
当众显示出来罢了。而能够发现这一点的只有西德爸爸。有一次他指着人群里的西法
微笑着问我：“你也能的，对吧？”
我们中有几个见过西德的魔法。他在当时所展现的强大风魔法曾使我们崇拜不已，
而且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激励我们愤发学习的动力。相反，没有谁见过伊迪娅妈
妈使用魔法，甚至连日常在灶台上点火，她用的都是火柴。炎魔法是奎斯提丝都已掌
握的初级魔法呀。当女孩子们向妈妈表达她们的疑问时，伊迪娅微笑着解释：“噢，
那是因为我的魔力太弱了，使用黑魔法会使身体承受不了…”然而，西法曾经声称，
他目睹过伊迪娅的力量。“恐怖！”他用这两个字，以及圆睁的眼睛，舞动的双手和
咝咝发声的嘴来形容。有谁知道呢，那时的伊迪娅，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妈妈了。…
奎斯提丝是个奇怪的姑娘。所谓“奇怪”，只是指我对她不甚了解而已。她比我大
一岁，与西法同年。与懵懵懂懂的塞尔菲相比，她显然已经更明白怎样才像是一名女
孩子的言行了。她编着一根金黄的辫子，穿着整洁（跟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有足够的
理由令我们这群脏鬼浑身不自在，也许这也是隐隐排斥她的原因之一…），脸上始终
挂着一种谦恭矜持却明显是做作出来的微笑，对谁都是礼貌有加。这样的话，作为孩
子的我们便不大能明白她的真实想法。艾露姐姐还在的时候，她总是有必要在泥巴
里，在水里，在石头堆里，在灶灰里，在野草丛里，甚至在饭桌上在床上把我跟西法
从厮打中分开，因为她是我们共同的姐姐——虽然我很不愿意使用“共同”一词。姐
姐走了以后，当我再次与西法扭在一起又踢又咬时，奎斯提丝所表现出的勇气着实让
我吃惊。她没有像艾露一样亲自动手把我们分开，当时我们听到的只是一声冷喝：
“住手。”面对西法向她气势汹汹挥舞的拳头，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西法。妈妈
要是知道上次她那只心爱的花瓶是谁打碎的，不知会怎么想。”这场小小的战争便宣
告终结了。很明显，战争的胜利者是我。类似的情形发生过多次，但我仍然觉得这个
女生不大容易相处，而始终对她抱敬而远之的态度。她表现出的角色使我很不舒服。
在我眼里，姐姐只有一个，艾露就是艾露。没有人能替代，没有人有权利替代。这恐
怕也是我下意识与奎斯提丝保持距离的原因。至于奎斯提丝会怎么想，这已经超出一
个孩子的考虑范围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的到来，奎斯提丝与西法满了被
人领养的年龄。
艾露告诉过我，除了西德爸爸与伊迪娅妈妈，其实我们还有一对爸爸和妈妈。他们
留给我的最具体的印象，也是通过艾露口中转述的。因为自我懂事起，我从来没有见
过他们。随着西德和伊迪娅逐渐占据了我们心中父母的位置，无论在我印象里，甚至
在艾露本人的头脑里，原来父母的样子也逐渐淡去。但是，时不时地，当我跟艾露单
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出神地凝视我的脸，使我总以为嘴角沾着饭粒什么的，一面听
她喃喃地说：
“真像。你的前额，还有挺拔的鼻子，简直跟拉格纳（Laguna）叔叔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不过眼睛却像蕾茵（Raine）的，不像叔叔那般热情，明朗，仿佛阳
光。”
生身父母之于我，仿佛海鲜之于沙漠的原住民。我只知道，支撑起我整个童年的，
只有姐姐艾露一人。伊迪娅与西德虽然给予了物质上的养育之恩，但这对于十数名受
救济孤儿中的普通一员而言，这很难称得上是合格的亲情。
关于我的亲生父亲拉格纳，艾露始终表现出一种极度的崇拜与依恋。通过她的描
述，恐怕我不能对他作出客观的评价。也许在艾露眼中，他热情，坦率，正直，洋溢
着男子汉的气息，永远充满活力，永远能给人安慰和前进的动力；——我只知道，在
蕾茵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并不在最爱的人身边。蕾茵，我的母亲，是用她的一条命
换来我新生的生命的。如果当时拉格纳在她身边，这样的悲剧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对
于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艾露在我这里是从来找不到共鸣的。我跟艾露仅有的几
次吵架起因都是有关于此，当她盛赞她亲爱的拉格纳叔叔时，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泼冷
水。但事后，主动和好的人总是她。姐姐就是这般。也许她之于我，更像是我的妈
妈。
艾露曾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她的拉格纳叔叔是如何神勇地闯入艾斯塔（Esthar）
的重重机关救出她的。我一边倾听她口中拉格纳精湛的枪法，一边默默地擦着西德为
我削制的木剑。“是啊，当我一有危险，拉格纳叔叔总会奋不顾身来保护我。可是他
现在不在这里…”说到这艾露流露出无限的感伤。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我来保护你。”艾露愣了愣，浅浅一笑，随后却叹口气：
“我的小斯考尔长大了。”
艾露有一本拉格纳叔叔的专辑。说是专辑，其实连一张拉格纳本人的照片也没有。
厚厚的本子里，全是一个署名为雷纳德（Rained）的人的文章剪报。雷纳德就是拉格
纳的笔名。据艾露的理解，这个笔名该是从蕾茵（Raine）变化而来。从数量看，他的
文章相当可观，据说还都是在和风山庄期间的作品。艾露走了以后，我找到那本剪报
集翻看。发黄的旧迹绝大部分是关于军旅生活的，偶尔夹杂着一两篇演讲稿（同样充
填着各式空洞的主义和理想）。其间有一篇短短的散文引起了我的注意。散文在我父
亲的笔下并不多见。现将它录如下：
-
当我拐入那窄窄的加尔巴迪亚（Galbadia）式旋转楼梯，迎面见到深色的法兰绒落
地窗帘；当我眼前浮现出那布置精巧的茶座，檀木圆桌上散发着柔和的昏黄的灯光；
当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夹裹着淡淡的忧郁；我立即——掉入了记忆。是的，那
是久违了的日子。正如尘封的日记本，当你怀着异样的心情轻轻拂去它表面的尘灰，
仔细端详它的每一页，就会欣喜而惆怅地发现每一页都精美如昔。她亲爱的钢琴还静
静地矗立在那儿，只不过已换了主人——踏上德林（Deling）这片故土以来，我已不
止一次听闻人们热烈地谈论安妮·凯文，一位新出现的偶像的佚事；仿佛从前的那一
位从来都不曾存在一样。哦，也许这就是上帝指认的生活。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告
诉过我，有些人就像流星，一旦错过了就不再，我越来越赞同了。沃德（Ward）失去
了他的声音后，已经习惯用手势和眼神表达心里的意思；而我，也早已习惯在新的生
活中建立起来的一切。世事就像秋天的落叶，早春的雨丝一般来去自然，我还有什么
可叹息的呢。我向着地下酒吧的出口走去。门外的阳光很好。
-
这是唯一一篇署的是他的本名L·Loire的作品。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加尔巴迪
亚曾留给他什么浪漫的回忆吧。对于不恋家的男人而言，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的诠
释。艾露也从未告诉我这些。艾露自拉格纳首篇文章发表以来，就把剪报集当作宝贝
一样保存。她的收藏队伍不断扩大，直到她抵达了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儿院。在初到孤
儿院的几天，艾露总是保留着在和风山庄时的习惯，每天清晨起来跑去开邮箱。可是
在这里，加尔巴迪亚的报刊出现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当伊迪娅和善地告诉她这一点
时，她伤心了好一阵子。“我甚至已经准备了下一本呢，”艾露曾经展示给我看，空
白的第二本剪报集：深蓝的底色衬着银白的边，还有干玫瑰花瓣作书签，比第一本漂
亮许多。“但现在看来已经用不着了。”她郁郁地补上一句。
我到现在也未明白，当初“沉默之国”艾斯塔要抓艾露的原因。这一点在艾露自己
的讲述中没有提及。“大概是要把全国的女孩子抓去作魔女阿黛尔的祭品。”艾露如
是说。这种童话式的解释现在的我自然不会接受。如果我的思路更加缜密些，我应该
能想到艾露的再次失踪也许会与此有关的。后来我才听伊迪娅说起，艾露似乎拥有什
么神秘的魔力。虽然她不懂使用，但这股力量一直潜在着。日常留下的疑点，就是艾
露施放的时间白魔法的持续时效总比大家更为长久，而我们是同时开始学习的。当时
大家将此归因于天资不同而没有留意。现在则一切都晚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艾露离开的那个早上。那是个冬天的清晨，躺在床上的我睁开眼
睛，一如既往地看到清漆剥落的天花板，窗上凝结着薄薄的冰花，身边传来克劳德轻
微的鼾声，门外有伊迪娅妈妈忙碌的声响。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我
跟姐姐约定了，早上要把昨天那个未完成的雪人堆好。我静静地守在我们约好的偏院
第三根石柱下，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娇小的身影出现。最后我实在耐不住了，跑到
女生宿舍门口问。“艾露？”她们说，“今天一早她就出去了。”“什么时候？”
“不知道。反正我们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没人见过她啊。”
艾露失踪的消息十分钟后传达到了伊迪娅那里。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们称职地履行
着自己的责任。他们顶着刺骨的寒风出门去找，去过海滩，去过附近的树林，甚至动
过去大平原的念头，那里可是有凶猛的红宝石龙出没的。与此同时，整个孤儿院也几
乎被翻遍。自始至终只有两个人没有参与艾露的搜寻。一个人无疑是西法。当泽尔将
艾露失踪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只在被窝里懒洋洋地丢出一个字“哦”，翻了个身便又
沉沉睡去。另一个人便是我。我一直等在前一天我们一起堆的雪人旁边。冬日的太阳
升了起来，模糊了我们雪人的曲线。艾露为它用胡萝卜造的鼻子和蝴蝶结，我为它用
玻璃珠造的眼睛和纽扣，都在一片模糊中逐渐消殆。雪人的身体和它脚下的大地在阳
光的温暖中融合到一起，沾湿了不多的青黄的草尖。
我请求艾露的女伴把她遗下的东西留一件给我。这个请求经过了重重的盘剥，终于
得到了落实。一面镜子被一个女孩子要去，梳子归了另一个姑娘，又有人说她正好缺
一条丝巾，而她又正好跟艾露一样喜欢浅绿色。留给我的是一个姐姐的木制发夹。这
已经足够了。每年冬天我还去堆雪人，一个人去。我堆出一个圆圆的脸，给它嵌上圆
圆的眼睛，给它戴上姐姐的发夹。我做这些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也许人们
只看到，当西法向失去姐姐庇护的我挑衅时，我还击得更加勇猛。有一次，甚至是一
边哭着骑在西法身上，一边挥拳使劲揍他那已因软弱而妥协告饶的眼睛。那次，西法
垂头丧气了好几天。而我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流过泪。
那时侯孤儿院的孩子有两条出路。若被条件好的家庭看中，便可被要求领养，从而
摆脱孤儿院的艰苦生活。若是始终没有人领养，那么在满10岁时，便会被送到遥远的
雇佣兵育成学校。在我们当中，任性的西法与乖僻的我走的都是后一条路。
在即将离开养育我九年的孤儿院踏上征途的前夜，我最后来到我跟艾露堆雪人的地
方。大雨濯洗着天空，茂盛的石楠在风中摇摆。在满身雨水中，我找到了我们一代又
一代雪人的埋骨之所，用剑尖掘了个坑，把艾露的发夹埋了进去。正是中央大陆的初
春时分，尽情泼洒的雨水里还残留着严冬的体温。也许我的眼神也像雨水一般吧。做
完了该做的事，我直起身来习惯性地望望四周，深吸一口气，冒着大雨走回孤儿院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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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涂鸦,还请大家多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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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在下雨，非常大的那种。班驳的古墙上爬满了青藤，被雨水抽打得泪眼汪
汪。地面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浅浅小溪，奔流着发出孩子气的怒吼。
我似乎看见，紧闭的腐朽的孤儿院大门突然被推开，涌进一阵新鲜的快活的海风。
紧接着，艾露（Ellone）出现在我眼前：褐色的直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一只
淡绿，一只浅蓝，嘴角挂着永不消失的姐姐的笑容；虽然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模
样。可是，我也不正如此吗。
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无雨的空间，一只暖暖的女人的手从后面挽住了我瘦小的
肩膀。我知道是伊迪娅（Edea）。屋里隐约传出一阵女主人甫离开爆发的喧闹。但我
无心关心这些。我只是抬起头：
“妈妈，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多么希望她能用温存的语气给我肯定的回答，给我足够的憧憬的理由与力量。她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怜爱的眼神包围着我，良久，牵起我的手走向屋里那片孩子的
喧嚣。
海格尔德孤儿院坐落在中央大陆遥远的海边，操持事务的是克莱姆（Kramer）夫
妇。离这里不远的海角，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灯塔，记忆中似乎是在我跟艾露来到孤儿
院以前，它就在那里了。每当晚霞烧尽地平线附近的天空，火红的灰烬在一片不期而
至的静谧的深蓝中沉淀，那尖尖的灯塔顶，便开始放射出柔和的黄光，安详地在天际
旋转，给这清冷的夜平添一份美丽。“那是仙女的绸带。”艾露向往地说。这时候西
法（Seifer）就会不服气地跳出来大叫：“不对！！那是碉堡！那是碉堡上士兵的探
照灯！！”然后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们就会为他们不同的支持者展开一场唾沫四溅的毫
无意义的论争。这种时候我只会静静地呆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实际上在我看来，
那更像个囚牢…就那么一直阴森地站在人们的视线边缘，不让人靠近。这个想法始终
盘亘于我的头脑中，以至有一天艾露突然从眼前消失后，我有一段时间都固执地以
为，她是被关到海角的灯塔去了。当我怀着一相情愿的想法，打算偷了伊迪娅的小船
去灯塔救出艾露的时候，却被西法发现了。两个孩子在争吵中扭打成一块，等到其他
孩子带着伊迪娅赶来时，我们的战争已经发展到动用砖块和石头。事后伊迪娅替我包
扎伤口，我再次问她艾露被关在灯塔的哪一层时，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只说了一句：
“你这小孩怎么这样。”
我离开伊迪娅出来时，迎接我的是以西法为首的一群男孩子恶毒的嘲笑。我狠狠地
瞪着那些因幸灾乐祸而扭曲的脸，转身欲走，忽然记起什么，转过身咬牙切齿地丢下
一句：“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统统关到灯塔去。”
孤儿院的孩子们那时最热衷的就是打仗游戏，即使连作为女孩子的塞尔菲
（Selphie）也不例外。在这个小姑娘身上见不到平常作为女孩子应有的整洁与端
庄，除了胸前多一条手帕（还是伊迪娅强行要她带着的），脸上少一条鼻涕，其余便
与一个邋遢的六岁男孩没什么两样。阿威恩（Irvine），一个胆小鬼，常常成为她手
挥竹竿时的坐骑。而她的对手西法，手里是一根木棒，幸好那时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
挥舞他的武器伤到人。他的坐骑是泽尔（Zell）。
泽尔比起那些整天只知道疯玩的小孩来说，要有头脑得多。虽然他口齿不清，还是
个爱哭鬼。在一群孩子蜂拥到海滩放鞭炮的时候，他会远远地站在边上忧虑地观望
着，一边大喊：“会着火的！放鞭炮很危险的！”回答他的是孩子们不在意的哄笑。
塞尔菲会喊：“爱哭鬼！昨晚又尿床了吧！”泽尔的脸涨红了，嘟嘟哝哝地威胁道：
“你们再放，我去告诉院长妈妈！说你们又不听话！”人堆里的西法就会马上点起一
个鞭炮往他身上扔，接着便是泽尔一边叫着“妈妈，救命”一边连滚带爬地逃走。
我不是泽尔。如果西法把点燃的鞭炮扔向我，那我就扔还给他。紧接着肯定又是一
场让伊迪娅颇为头痛的厮打。这样的厮打我记不清有多少次了，西法肯定也记不清。
有一次我仔细地数过，身上共有大大小小的伤疤27处，我敢肯定西法身上的数目不会
比我少。
除了姐姐艾露，在孤儿院我没有朋友。西法其实也没有。他只是总要求自己位于众
人注意力的焦点而已，而不管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嘉许还是鄙夷。
自懂事起伊迪娅就常常给我们讲魔女的故事。这类神奇的传说往往使得像我们这般
年龄的孩子神往不已。表现在平时玩的战争游戏里，西法总是抢先宣布他是光荣的魔
女骑士——或者是威格拉特王妃的，要么是女神海因（Hyne）的，再不就是传说中的
魔女阿黛尔（Adel）的——魔女骑士。而在人群里与他一样独，一样显眼的我，无一
例外会被他指定为是邪恶的暗黑巫师，钟楼上的幽灵伯爵，或者是别的什么万恶的鬼
魔，总之是按照剧本设定一定会在魔女骑士剑下倒毙的角色。唯一使西法不满的是，
根据伊迪娅的故事，魔女骑士保护的魔女这一形象的扮演者。“塞尔菲是个野丫
头，”他牢骚满腹，“奎斯提丝（Quistis）一点也没有魔女的气质。艾露这个JR根
本不配（因为平时艾露常常向着我）…根本没有人配得上我的魔女！”于是这个游戏
往往在这样愤愤然的宣告声中废然而止。
在孤儿院所有的女性中，西法唯一听从的人是伊迪娅。因为在日常很多在其他孩子
看来是蛮横无礼的过分要求中，只有伊迪娅能给他心理上的满足，尽管实际上可能什
么也没给，而这对于西法却是足够了。比如，当西法一定要深海里的海星而在得到之
前决不肯吃饭时，艾露的态度肯定是轻蔑地一撇嘴“那种人，饿死活该”，而伊迪娅
就会给他满口的承诺，“好好，等西德（Cid）爸爸回来，我一定让他带给你10个海
星，每个都有篮球那么大”之类，一边逐渐转移话题“上次我跟你西德爸爸出海，抓
到过一条很大的金枪鱼…”，不知不觉就把那个顽劣的小孩引向餐桌。
西德在我到达孤儿院不久就离开了，一年后他才回来。此后又断断续续出过几次远
门。似乎是听到他跟伊迪娅谈起学校的事。
由于西法的关系，我也不大喜欢伊迪娅。相反地，在严厉的西德爸爸那里，遵守命
令，寡言少语的我显然比头号闹将西法更受欢迎些，尽管在成绩上我们两个不相上
下，在孤儿院的孩子中间同样出类拔萃。那时侯以我们的年纪而论，召唤魔法是被禁
止的，只能允许使用简单的白魔法融合。那时侯的西法，已经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
用单手熟练地抽取昏睡魔法，并反施于怪鱼身上。这种技巧我也能做到，只不过从不
当众显示出来罢了。而能够发现这一点的只有西德爸爸。有一次他指着人群里的西法
微笑着问我：“你也能的，对吧？”
我们中有几个见过西德的魔法。他在当时所展现的强大风魔法曾使我们崇拜不已，
而且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激励我们愤发学习的动力。相反，没有谁见过伊迪娅妈
妈使用魔法，甚至连日常在灶台上点火，她用的都是火柴。炎魔法是奎斯提丝都已掌
握的初级魔法呀。当女孩子们向妈妈表达她们的疑问时，伊迪娅微笑着解释：“噢，
那是因为我的魔力太弱了，使用黑魔法会使身体承受不了…”然而，西法曾经声称，
他目睹过伊迪娅的力量。“恐怖！”他用这两个字，以及圆睁的眼睛，舞动的双手和
咝咝发声的嘴来形容。有谁知道呢，那时的伊迪娅，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妈妈了。…
奎斯提丝是个奇怪的姑娘。所谓“奇怪”，只是指我对她不甚了解而已。她比我大
一岁，与西法同年。与懵懵懂懂的塞尔菲相比，她显然已经更明白怎样才像是一名女
孩子的言行了。她编着一根金黄的辫子，穿着整洁（跟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有足够的
理由令我们这群脏鬼浑身不自在，也许这也是隐隐排斥她的原因之一…），脸上始终
挂着一种谦恭矜持却明显是做作出来的微笑，对谁都是礼貌有加。这样的话，作为孩
子的我们便不大能明白她的真实想法。艾露姐姐还在的时候，她总是有必要在泥巴
里，在水里，在石头堆里，在灶灰里，在野草丛里，甚至在饭桌上在床上把我跟西法
从厮打中分开，因为她是我们共同的姐姐——虽然我很不愿意使用“共同”一词。姐
姐走了以后，当我再次与西法扭在一起又踢又咬时，奎斯提丝所表现出的勇气着实让
我吃惊。她没有像艾露一样亲自动手把我们分开，当时我们听到的只是一声冷喝：
“住手。”面对西法向她气势汹汹挥舞的拳头，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西法。妈妈
要是知道上次她那只心爱的花瓶是谁打碎的，不知会怎么想。”这场小小的战争便宣
告终结了。很明显，战争的胜利者是我。类似的情形发生过多次，但我仍然觉得这个
女生不大容易相处，而始终对她抱敬而远之的态度。她表现出的角色使我很不舒服。
在我眼里，姐姐只有一个，艾露就是艾露。没有人能替代，没有人有权利替代。这恐
怕也是我下意识与奎斯提丝保持距离的原因。至于奎斯提丝会怎么想，这已经超出一
个孩子的考虑范围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的到来，奎斯提丝与西法满了被
人领养的年龄。
艾露告诉过我，除了西德爸爸与伊迪娅妈妈，其实我们还有一对爸爸和妈妈。他们
留给我的最具体的印象，也是通过艾露口中转述的。因为自我懂事起，我从来没有见
过他们。随着西德和伊迪娅逐渐占据了我们心中父母的位置，无论在我印象里，甚至
在艾露本人的头脑里，原来父母的样子也逐渐淡去。但是，时不时地，当我跟艾露单
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出神地凝视我的脸，使我总以为嘴角沾着饭粒什么的，一面听
她喃喃地说：
“真像。你的前额，还有挺拔的鼻子，简直跟拉格纳（Laguna）叔叔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不过眼睛却像蕾茵（Raine）的，不像叔叔那般热情，明朗，仿佛阳
光。”
生身父母之于我，仿佛海鲜之于沙漠的原住民。我只知道，支撑起我整个童年的，
只有姐姐艾露一人。伊迪娅与西德虽然给予了物质上的养育之恩，但这对于十数名受
救济孤儿中的普通一员而言，这很难称得上是合格的亲情。
关于我的亲生父亲拉格纳，艾露始终表现出一种极度的崇拜与依恋。通过她的描
述，恐怕我不能对他作出客观的评价。也许在艾露眼中，他热情，坦率，正直，洋溢
着男子汉的气息，永远充满活力，永远能给人安慰和前进的动力；——我只知道，在
蕾茵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并不在最爱的人身边。蕾茵，我的母亲，是用她的一条命
换来我新生的生命的。如果当时拉格纳在她身边，这样的悲剧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对
于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艾露在我这里是从来找不到共鸣的。我跟艾露仅有的几
次吵架起因都是有关于此，当她盛赞她亲爱的拉格纳叔叔时，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泼冷
水。但事后，主动和好的人总是她。姐姐就是这般。也许她之于我，更像是我的妈
妈。
艾露曾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她的拉格纳叔叔是如何神勇地闯入艾斯塔（Esthar）
的重重机关救出她的。我一边倾听她口中拉格纳精湛的枪法，一边默默地擦着西德为
我削制的木剑。“是啊，当我一有危险，拉格纳叔叔总会奋不顾身来保护我。可是他
现在不在这里…”说到这艾露流露出无限的感伤。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我来保护你。”艾露愣了愣，浅浅一笑，随后却叹口气：
“我的小斯考尔长大了。”
艾露有一本拉格纳叔叔的专辑。说是专辑，其实连一张拉格纳本人的照片也没有。
厚厚的本子里，全是一个署名为雷纳德（Rained）的人的文章剪报。雷纳德就是拉格
纳的笔名。据艾露的理解，这个笔名该是从蕾茵（Raine）变化而来。从数量看，他的
文章相当可观，据说还都是在和风山庄期间的作品。艾露走了以后，我找到那本剪报
集翻看。发黄的旧迹绝大部分是关于军旅生活的，偶尔夹杂着一两篇演讲稿（同样充
填着各式空洞的主义和理想）。其间有一篇短短的散文引起了我的注意。散文在我父
亲的笔下并不多见。现将它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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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拐入那窄窄的加尔巴迪亚（Galbadia）式旋转楼梯，迎面见到深色的法兰绒落
地窗帘；当我眼前浮现出那布置精巧的茶座，檀木圆桌上散发着柔和的昏黄的灯光；
当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夹裹着淡淡的忧郁；我立即——掉入了记忆。是的，那
是久违了的日子。正如尘封的日记本，当你怀着异样的心情轻轻拂去它表面的尘灰，
仔细端详它的每一页，就会欣喜而惆怅地发现每一页都精美如昔。她亲爱的钢琴还静
静地矗立在那儿，只不过已换了主人——踏上德林（Deling）这片故土以来，我已不
止一次听闻人们热烈地谈论安妮·凯文，一位新出现的偶像的佚事；仿佛从前的那一
位从来都不曾存在一样。哦，也许这就是上帝指认的生活。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告
诉过我，有些人就像流星，一旦错过了就不再，我越来越赞同了。沃德（Ward）失去
了他的声音后，已经习惯用手势和眼神表达心里的意思；而我，也早已习惯在新的生
活中建立起来的一切。世事就像秋天的落叶，早春的雨丝一般来去自然，我还有什么
可叹息的呢。我向着地下酒吧的出口走去。门外的阳光很好。
-
这是唯一一篇署的是他的本名L·Loire的作品。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加尔巴迪
亚曾留给他什么浪漫的回忆吧。对于不恋家的男人而言，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的诠
释。艾露也从未告诉我这些。艾露自拉格纳首篇文章发表以来，就把剪报集当作宝贝
一样保存。她的收藏队伍不断扩大，直到她抵达了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儿院。在初到孤
儿院的几天，艾露总是保留着在和风山庄时的习惯，每天清晨起来跑去开邮箱。可是
在这里，加尔巴迪亚的报刊出现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当伊迪娅和善地告诉她这一点
时，她伤心了好一阵子。“我甚至已经准备了下一本呢，”艾露曾经展示给我看，空
白的第二本剪报集：深蓝的底色衬着银白的边，还有干玫瑰花瓣作书签，比第一本漂
亮许多。“但现在看来已经用不着了。”她郁郁地补上一句。
我到现在也未明白，当初“沉默之国”艾斯塔要抓艾露的原因。这一点在艾露自己
的讲述中没有提及。“大概是要把全国的女孩子抓去作魔女阿黛尔的祭品。”艾露如
是说。这种童话式的解释现在的我自然不会接受。如果我的思路更加缜密些，我应该
能想到艾露的再次失踪也许会与此有关的。后来我才听伊迪娅说起，艾露似乎拥有什
么神秘的魔力。虽然她不懂使用，但这股力量一直潜在着。日常留下的疑点，就是艾
露施放的时间白魔法的持续时效总比大家更为长久，而我们是同时开始学习的。当时
大家将此归因于天资不同而没有留意。现在则一切都晚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艾露离开的那个早上。那是个冬天的清晨，躺在床上的我睁开眼
睛，一如既往地看到清漆剥落的天花板，窗上凝结着薄薄的冰花，身边传来克劳德轻
微的鼾声，门外有伊迪娅妈妈忙碌的声响。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我
跟姐姐约定了，早上要把昨天那个未完成的雪人堆好。我静静地守在我们约好的偏院
第三根石柱下，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娇小的身影出现。最后我实在耐不住了，跑到
女生宿舍门口问。“艾露？”她们说，“今天一早她就出去了。”“什么时候？”
“不知道。反正我们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没人见过她啊。”
艾露失踪的消息十分钟后传达到了伊迪娅那里。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们称职地履行
着自己的责任。他们顶着刺骨的寒风出门去找，去过海滩，去过附近的树林，甚至动
过去大平原的念头，那里可是有凶猛的红宝石龙出没的。与此同时，整个孤儿院也几
乎被翻遍。自始至终只有两个人没有参与艾露的搜寻。一个人无疑是西法。当泽尔将
艾露失踪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只在被窝里懒洋洋地丢出一个字“哦”，翻了个身便又
沉沉睡去。另一个人便是我。我一直等在前一天我们一起堆的雪人旁边。冬日的太阳
升了起来，模糊了我们雪人的曲线。艾露为它用胡萝卜造的鼻子和蝴蝶结，我为它用
玻璃珠造的眼睛和纽扣，都在一片模糊中逐渐消殆。雪人的身体和它脚下的大地在阳
光的温暖中融合到一起，沾湿了不多的青黄的草尖。
我请求艾露的女伴把她遗下的东西留一件给我。这个请求经过了重重的盘剥，终于
得到了落实。一面镜子被一个女孩子要去，梳子归了另一个姑娘，又有人说她正好缺
一条丝巾，而她又正好跟艾露一样喜欢浅绿色。留给我的是一个姐姐的木制发夹。这
已经足够了。每年冬天我还去堆雪人，一个人去。我堆出一个圆圆的脸，给它嵌上圆
圆的眼睛，给它戴上姐姐的发夹。我做这些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也许人们
只看到，当西法向失去姐姐庇护的我挑衅时，我还击得更加勇猛。有一次，甚至是一
边哭着骑在西法身上，一边挥拳使劲揍他那已因软弱而妥协告饶的眼睛。那次，西法
垂头丧气了好几天。而我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流过泪。
那时侯孤儿院的孩子有两条出路。若被条件好的家庭看中，便可被要求领养，从而
摆脱孤儿院的艰苦生活。若是始终没有人领养，那么在满10岁时，便会被送到遥远的
雇佣兵育成学校。在我们当中，任性的西法与乖僻的我走的都是后一条路。
在即将离开养育我九年的孤儿院踏上征途的前夜，我最后来到我跟艾露堆雪人的地
方。大雨濯洗着天空，茂盛的石楠在风中摇摆。在满身雨水中，我找到了我们一代又
一代雪人的埋骨之所，用剑尖掘了个坑，把艾露的发夹埋了进去。正是中央大陆的初
春时分，尽情泼洒的雨水里还残留着严冬的体温。也许我的眼神也像雨水一般吧。做
完了该做的事，我直起身来习惯性地望望四周，深吸一口气，冒着大雨走回孤儿院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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