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
7。。。
跟辅导员请一星期假，这是第二天。
下车以后，韩彻从车站一路逛到家里。四个小时。
躺在自己并不温暖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久无人居住的味道，还是想着给路远打了个电话。
短短说几句之后，放下电话，韩彻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自己的吉他。
黑色的木吉他，淡淡的带着一点荧光，深灰色镶边，金色银色的琴弦。
调几下弦，韩彻弹出几个重音——已经有点不熟练了。
慢慢的轻轻的弹着伴奏，自己唱“忽然之间”给自己听。这首歌是高中时代最喜欢的几首之一，当时的同桌总是要韩彻唱给他听。路远总是在后面喊难听，然后让他再唱一遍。
“难听你还听？”
“你不唱我就不觉得自己唱的好啊。”路远总是嬉皮笑脸。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
嘭的一声，吉他弦同时断掉两根。
韩彻有点沮丧。没有备用弦了。太久不用的吉他，也许在发泄被丢在这个房间里的不爽吧。韩彻把吉他放在一边，家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于是出门。
中午的太阳暖暖的晒着韩彻，让他懒懒的。在附近小店随便吃一点东西，韩彻站在大街拐角，计划着下午做什么。想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站的这个地方竟然是以前经常等路远的地方。不经意间，习惯性的站到了原来的位置。
天上一朵厚厚的云飘过来，云的影子慢慢的覆盖韩彻，又慢慢的把他放回阳光里，空气里淡淡的深秋萧瑟。
韩彻走进网吧，找个座位坐下，开QQ，镜子又在。
水火——真好运气，每次都能碰到你。
镜子——呵呵，我们还真有缘
水火——刚从另外一个城市回来，好累，不过见到了以前的朋友很开心
镜子——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了～
水火——是啊，见到他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镜子——可惜我的好朋友都在最近的地方
镜子——有时候，觉得距离也许很美丽，有时候，又很满足
水火——会寂寞的
镜子——我还不知道寂寞的味道
水火——我苦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镜子——……
水火——寂寞是会蚕食你的东西
镜子——说的好像你很寂寞
水火——我是很寂寞。
镜子——……对不起……
水火——没什么的，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天气不错，你怎么泡网啊？
镜子——朋友们一起来的，本来想去爬山，可是临时通知下午有会
水火——呵呵，真是没办法。
……
和镜子聊的并不开心。坐什么姿势都不舒服，干脆不上网了。
告别之后从网吧出来，太阳依然温软，韩彻却不再注意它。倒是风真的有点凉了。他慢慢的在街上走着，回味着刚才的聊天，竟然有一丝对于路远的愧疚感，也许，路远也会寂寞吧，他该留在路远那里多呆两天才对。
路边的音像店放着张雨生的“不是因为寂寞”。
不是因为寂寞？韩彻看着那个吵出音乐的音箱发呆，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笑——也许，我还是不够成熟吧，有些东西，其实跟寂寞无关……
一辆摩托车很快的从后面飞驰过来，韩彻一听那重型本田的声音全身一麻——最不想碰到的人又碰到了。摩托车在韩彻后面不远的地方减速，慢速跟着韩彻。韩彻走了一段，想一下，停下，回头。
陈海骑摩托从来都不戴头盔的，即使飙车的时候也一样。韩彻看着他的脸，没有笑，也没有皱眉。
“上车。”陈海一顶油门窜到韩彻身边，往后甩甩头，示意韩彻。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韩彻没说什么，坐到陈海后面，双手撑住座位两边的车体，和陈海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陈海慢慢发动摩托，抬了一下右手，韩彻轻轻点头，摩托又唰的窜了出去，在街上肆无忌惮的奔行起来。
等陈海终于停车了，韩彻跳下车，用手整理一下衣服和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静静的看着陈海。
“这家的菜不错。”陈海停下摩托，钥匙塞进兜里，一眼都没有看韩彻，自己走了进去。
韩彻跟着。陈海自然也知道，韩彻既然上车了也就不会在这个地方跑掉。
在单间落座之后，陈海点了几个菜，没有点酒水。韩彻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着陈海的下一步。陈海肯定不是为了跟韩彻交朋友才请韩彻吃饭，韩彻心里有底，但是陈海不说什么，韩彻也不好说什么。
菜上全了，服务员从外面关上门，房间里的气氛使空气仿佛滴水成冰般冷冽，韩彻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海，什么也不说，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吃啊。”陈海倒是轻松的笑起来。
韩彻仍然不说什么，拨开筷子的塑料封套，掰开筷子，横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上。
“你别老随时跟我宣战一样好不好？”陈海夹菜给韩彻。
“不用拐弯抹角的。”韩彻直直的看着陈海一会儿，冒出这么一句。
“吃饭吃饭。”陈海不理韩彻的话，自顾自的吃着。
“……”韩彻舔舔嘴唇，憋住要说的话，拿起筷子吃起来。
四个菜很快被两个人一扫而光。韩彻放下筷子，擦擦嘴，继续看着陈海。
陈海微笑着站起来，走到韩彻后面，从后面把烟递到韩彻嘴边，韩彻张嘴接住之后，再从后面把打火机递到前面，打开，韩彻轻轻吸了一口点燃之后，他收起打火机，双手撑着韩彻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韩彻默默的吸着烟，也不说话。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支烟的时间，韩彻甚至没有抬手夹住烟弹烟灰，任烟灰滚落在他军绿色的外套上，两只手一直揣在裤兜里。
烟到最后，韩彻轻轻抬起左手，把烟头按灭在桌子上。
陈海拍拍韩彻的右肩：“把手拿出来吧，别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的。”
韩彻停顿了一下，慢慢把右手拿出来，放到腿上。他打定主意，只要陈海不说，他就一直耗下去。
陈海看韩彻不动，轻轻的把下巴放在韩彻肩膀上，轻轻的吐着气：“你这小狐狸，太警觉了。”
韩彻轻轻移动一下脑袋，把自己的耳朵从陈海的嘴上移开。
陈海从后面抱住韩彻，让他无法移动，再次贴上来，轻轻的说：“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韩彻想扳开他的手，根本扳不动，陈海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韩彻的力气根本没法比。
“别挣了，我抱抱嘛。”陈海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仍然轻轻的说着。
韩彻没有再动，右手慢慢的垂下去，大拇指挂在裤兜上。
“我说了你别紧张……”陈海放松了一点怀抱，让韩彻安心，但是没有放开韩彻的意思。
韩彻没动。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陈海终于说到正题：“给我一次机会嘛。”
“陈海。”韩彻终于说话了，而且第一次没有叫“海哥”：“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我不是GAY，也没那个打算，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那将来呢？”陈海抓住韩彻话里的漏洞，温柔的问。
“……你不用死缠滥打了，我不会考虑的。”韩彻叹口气，陈海的温柔攻势他倒真没见过，想发怒都没有导火索。
“别那么固执嘛。你已经为你的固执付出过太多代价了。”陈海仍然不紧不慢，仿佛他今天的耐性特别好，仿佛算定了今天要瓦解韩彻。
“……”韩彻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没法离开，但是可以选择不说话。
“我这次是非常有诚意的。”陈海继续。
“小林对你也很有诚意。”
“不说我倒忘了，他去找你了是么？我已经收拾过他了，以后不会了。”
“我无所谓。”
“对，我也知道小林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他毕竟给你添麻烦了。给你添麻烦就是给我添麻烦。”
“我跟你好像还没亲近到那个程度。”
“以前没有，现在就有了嘛。”
“你觉得我们一直这样绕来绕去有意思么？”
“没意思，但是我有耐心。”
“刚好，我也有。”
“你真是我的克星，这么顽固。”
“我知道，今天海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但是……对不起。”韩彻想到今天陈海的一反常态，竟然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你终于知道我对你好了。”陈海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海哥……”
“哎，叫的这么公式化，你就轻松一点嘛。”陈海拍拍韩彻的脸，暧昧的笑着。
“我可以走了么。”韩彻冷冷的甩出一句话来，陈海忽然的亲昵让他刚刚生出的好感立刻消失了。
陈海啪的推一下韩彻的椅子，后退了一步，狠狠的盯着韩彻——他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韩彻，你别跟我玩这套。”陈海原形毕露：“今天进来了，就没打算让你出去！”
韩彻缓缓的站起来，面对陈海，轻轻一笑：“这我早有准备，海哥从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这么毫无心计的请我吃饭，我也不相信。”
“你……”陈海看着韩彻，眼露凶光：“今天就是跟我死磕了？”
“不敢。”韩彻总是没完没了的笑着，这笑容最让陈海无法忍受。
陈海忽然一步冲到韩彻面前，伸出双手抓住韩彻的肩膀，用力把韩彻往房间里面甩过去。
嘭的一声，韩彻重重的撞在房间最里面的窗体空调上，一阵晃悠。
“今天你不答应我就硬上了你，看你答应不答应。”陈海一步一步走向韩彻。
韩彻左手摸摸自己后背的疼痛处，右手伸进裤兜，再稍稍往外一撤，但是并没有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兜里传出一声非常轻微的金属机关的“咔哒”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海，眼里闪过一点似乎快乐的意味。
陈海忽然停住脚步。他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韩彻半天，对峙着，思考着。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往后撤两步，让开门口的位置：“你走吧。”
陈海语气的淡然出于韩彻的意料之外，他竟然一愣，忽然不知道做什么。
“走吧。”陈海自嘲的笑起来：“没想到在外边混这么多年，我还是比你怕死。……走吧，如果我继续逼你的话，你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没你狠。”
韩彻的右手往兜里揣的深了一点，往前走一步，有点迟疑的看着陈海，他力气不如陈海大，在估量着走近门口有没有危险。
陈海看出他的迟疑，又往后撤了一步：“走吧。”
韩彻看到陈海眼里的诚意，终于走向房间的那个小门。
就在他要拉开门的时候，陈海忽然冲上来按住门。
韩彻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跳，却被陈海抓住他的右手按住。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陈海尴尬的笑笑：“这次我真的没有恶意。”
韩彻放松了一点，确实，陈海如果想做什么的话不会只是这样一点点动作。
“我说两句话。”陈海放开韩彻，也放开门：“第一句，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因为这个冒生命危险。第二句，”他目光扫了一下韩彻右边的裤兜：“以后不要带这种东西出门，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个不适合你。”
说完，他亲手拉开门，站在门的一侧，让韩彻出去。
韩彻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陈海，走出房间。
“喂……”陈海从后面又叫住韩彻：“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海哥会帮你的。”
韩彻回过身，目光迷离的看了陈海一会儿，说：“谢谢海哥。”
陈海笑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一个人散散步。”
“那好。”
韩彻从那家饭店走出来，慢慢的走到公路上，旁边“嘀”的一声长鸣，陈海的摩托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陈海没有回头，抬起右手，算作打招呼了。
回到家，韩彻坐到床上，抱着膝盖，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半晌，他从右边的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仔细的把玩半天，然后放到了枕头下面。
睡了，好累。他这样对自己说。
流城 第七章
EN. 1:18 2004-7-19
-
↓... EN Home - HAL'FOX ...
... 狐死首丘——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在临死的时候，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