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
15。。。
有了目标,事情往往会变得容易起来。
陈海很快收拾完自己的乱摊子,走进父亲的公司。他真的选择从基层做起,跟新员工一起到南方的某个城市跑业务。走之前,也是路远回煤城的前一天,三个人理所当然的又跑到饭桌上聚会。自然,要走的两个人还是不放心韩彻的,他们再三叮嘱和鼓励,韩彻全部微笑着答应下来,反而是这种毫无反驳的答应,让陈海和路远更不放心。
“放心吧。”韩彻用简单的三个字结束谈话。
陈海走了,路远走了,攸……也走了。
韩彻回到家里,把一切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离开这个家,到他跟穆凯、刘粤的那个“家”里面。
刘粤已经回来了,她所期待的,韩彻有想过么?
“我们去逛街?”刘粤在某个傍晚邀请韩彻。
“好。”
流光荡漾。大城市的夜晚就是这样,没有一刻是静止的,永远那么浮躁。站在天桥上,看脚下的车流过,听耳边的风流过,刘粤想着韩彻,韩彻想着什么?刘粤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刘粤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用了委婉的理由告诉穆凯不要太早回来。
很多人,总是喜欢以为自己可以操纵什么。
韩彻早已经知道了刘粤对穆凯说的那些理由。如果一定要说道操纵这个词的话,刘粤只能利用穆凯的单纯,支开穆凯;而韩彻,早已掌握了穆凯。
让穆凯全盘托出,对韩彻来说易如反掌。
两个人走过一段小巷,小巷里路灯成排,却每一个都是那么昏暗,排在一起,也不见得亮多少。刘粤走在韩彻身边,渐渐的贴上来,渐渐的勾住韩彻的胳膊,不着痕迹。
走到一个灯柱下面的时候,路灯忽然毫无预兆的灭了。韩彻笑了一下:“你真是运气不好,路灯都灭了。”
“为什么是我?”刘粤听到韩彻的玩笑忽然兴奋起来:“肯定是你啦!哈哈。”
“不信你看着,等你走过去之后,路灯还会亮的。”韩彻笑着。
话音刚落,那个路灯在身后闪动两下,亮起来。
“看!!你一走过去就亮了。”这次刘粤抢着说。
“呵呵,下一个路灯一定还会灭的。”韩彻不理会她的话。
走过去,路灯再次很给面子的灭了。
“哇……”刘粤叫起来:“这么给你面子?”
韩彻撇撇嘴,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巧合的事情会发生:“我们回去吧。”
“……好。”刘粤不情愿的答应。
一路走回“家”,韩彻都很少说话,偶尔唱几句歌,刘粤默默的听着。
“做我男朋友吧。”家门口,刘粤忽然说。
“嗯。”韩彻回头看看她,答应一声,掏出钥匙开门,答应的轻描淡写,如同刘粤只是在跟他借一根铅笔。
第二天,韩彻到长话厅打电话,刘粤跟在一边。
聊了一些家常,韩彻回头对刘粤扮着鬼脸说:“帮我买瓶水来吧,我渴死了。”
刘粤欢天喜地的去给她“男朋友”买水回来,韩彻刚好把这次电话的主题给穆凯说完。再聊几句诸如“早点回来,坐车小心小偷”之类无关的话,韩彻放下电话,喝口水,他看着身边注视他喝水的刘粤,一脸温柔的笑。
电话打完四天之后,穆凯回来了,却忽然说想回学校居住。
“为什么!”刘粤一脸愤怒。
“我在这里没法学习啊,总是我们闹一天然后睡觉。”穆凯随便从备用台词里掏句子。
“那我们以后不闹就好啦。”
“那我留在这里也影响你们俩。”
“我们是好朋友嘛,你怎么这样说……”刘粤撅着嘴无辜的说。
“还是学习重要,回学校吧。”韩彻插嘴。
“……”刘粤虽然不满意,但是韩彻和穆凯都这样说,她也没办法。
开学前五天,穆凯和刘粤已经搬回学校,韩彻在旁边找一间可以一个人住的房子搬进去,同时跟两边的房东交涉,一边善后,一边签合同。
这次租的是一个四合院中的一间,邻居也都是学生,挺安静的。一切停当之后,韩彻躺在自己租的房间里,看着灰色的天花板笑。
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次,因为是杂院,房东规矩就多起来,比如怕丢东西不许来很多访客,比如不许留宿外人,比如不许大声喧哗,比如韩彻乐于接受这些刚好可以利用的要求,从此,穆凯和刘粤都很难再见到他,来了,也会只是简单聊几句之后离开——因为房东有规定。
然而韩彻在这个杂院只住了半个月,毕竟,生活一下这么安静下来,韩彻有点无所适从——他不是一个喜欢享受孤独的人。九月初,戴宁和王进要重新租房子,邀请韩彻,韩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再搬家,搬到一个偏僻的小区,却有宽带。这个便利的条件使这里很快成了男生聚集地,每天熟识的同学们络绎不绝,来上网,来玩网络游戏,或者,只是来蹭一顿饭,来睡一觉。
某天韩彻站在阳台上,看着房间里嬉闹的那一大群人,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也忘记了自己怀念的是什么……当他意识到了这段心情上的真空时期,忽然明白,自己已经在走一条和以前不同的路,只是日子一样过,顺风般流畅。
九月十五日,连续阴雨后难得晴朗的一天,韩彻一个人到长话厅给妈妈打电话,回程出了车祸。
在公路拐角,韩彻看到那辆银色奥迪的时候,车已经冲到他不远处,他用力往旁边一跳,虽然没躲开,却也保住自己没受重伤。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右腿根本没法用,稍微用力就钻心的疼。
那辆奥迪驶出十几米终于停下,慢慢的倒车回来,停在韩彻面前,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高高大大的身形,走到韩彻面前,什么都没说,轻轻把韩彻整个从地上抱起来,看上去一点都不费力气。副驾驶那边也走下车一个人,是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走到男人身边,看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把韩彻放进去,轻轻嘟囔一句:“七哥,你管他干嘛,撞就撞了呗。”
“七哥”回头看看她,啪的一个耳光抡过去:“滚。”
力气很大,一个耳光过去,女人就倒在地上。她爬起来,站在原地默默的哭,似乎是根本不敢哭出声音,脸上深深的五个紫色指印。七哥不再理会她,上车,发动,起步,带着韩彻飞驰而去,把她留在原地。
车开的飞快,直奔医院。七哥在路上回头看几次后座上的韩彻,始终没用说什么,到了医院,又把韩彻从车里抱出来,五分钟,韩彻被他放在急诊室的床上,他竟然面不改色,大气都不喘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
“韩彻。”
看一眼正在给韩彻检查腿部的医生,轻轻说一句:“我去交费。”回头就走了。
几分钟后,他回到急诊室,把交费的单子随手放在韩彻床边的桌子上,扫一眼韩彻的腿:“兄弟,拐弯拐的太快了,对不起。”
韩彻看着他,淡淡的说:“医生说不严重,你可以走了。”
“那可不成。”七哥坐到椅子上认真的说:“撞人就走可不是我的风格。那个……吴东旭,他们习惯叫我七哥。”他对韩彻伸出手。
韩彻跟他轻轻握手:“你好。”
“嗯,医生到底怎么说?”吴东旭收回手,掏出烟来:“抽烟么?”
韩彻点点头:“嗯。医生说腿骨轻微裂缝,躺两个礼拜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吴东旭给韩彻点上烟:“会不会耽搁你很多事情?”
“不会,我打电话跟辅导员请假就行了,现在课不多。”
“学生?啊……住院的费用我出。”
“呵……”韩彻抽口烟,没回答他。
“那,最近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能代劳的我尽量帮你办。”吴东旭一脸诚恳。
“好。”韩彻换个舒服的姿势:“最近少见撞人不逃跑的司机呢。”
“啊……怎么……会……是啊哈哈。”吴东旭有点尴尬。
“被你这种人撞到真幸运。”韩彻笑起来。
“啊?”
“要是被别人撞了,还得我自己打电话到医院,麻烦死了。”
“啊?”
“……”韩彻对他的反映表示无奈:“你也不用总是啊啊的吧……”
“哦……我我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怎么?”
“被我撞了,也不发脾气,还说些古怪的话。”
“是么……”韩彻神色黯然:“我……很重要的人,一个多月以前车祸去世了。可能……车祸是我比较希望得到的吧。”
“对不起,我……”
“不用说那么多对不起的。”韩彻又笑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倒是该谢谢你这么负责任。”
“应该的应该的。”吴东旭忙不迭的回答着。
下午吴东旭帮韩彻给戴宁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车祸的事情,又安排了病房等等一切,然后去给韩彻买东西吃。
戴宁和王进很快跑到医院来,知道韩彻没有大问题倒也放心了。
“要他赔偿你二十万我们开饭店吧!”王进嬉皮笑脸的说。
“哇,兄弟,你还真狠,卖了我吧。”吴东旭从外面提着吃的回来刚好听到王进的话。
王进脸一红,吐吐舌头:“我开玩笑的,哈……”
“这是戴宁,这是王进,他最喜欢胡说八道了,别理他。”韩彻给三个人介绍着:“这位是吴东旭。”
打个招呼,吴东旭把吃的摞到桌子上,拆开袋子,再帮韩彻支起病床,摆好病床的折叠饭桌。
“吃点东西吧。”
“谢谢。”韩彻礼貌的说。
“别谢,你一谢我,我就更愧疚了。”吴东旭摆着手。
护士走过来说:“可以换病房了。”
“谢谢。”吴东旭从护士手里接过收据。
单间病房。
一般来说,医院给准备的病房都是四到六个人一间的,单间病房准备给高干和有钱人。
韩彻的病房自然是吴东旭安排的,吴东旭是有钱人,韩彻住单间病房。
“哇,不用这样吧,普通病房就好了。”韩彻坐在轮椅里看着病房感叹。
“不行,那样不安静,不利于你恢复。”吴东旭把韩彻从轮椅里面抱到新的病床上。
“可是……”
“没有可是,你给我乖乖住下来,这样我就少一点愧疚……”
韩彻不再说什么,他不喜欢吴东旭总是使用愧疚这个词汇,在韩彻心里,反而感谢吴东旭撞到他,甚至有点埋怨吴东旭没有撞的更狠……
晚上,韩彻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他和穆凯、刘粤分开的时候,住进那个小平房的第一个晚上,也是这样静静看着天花板,百无聊赖。
此时韩彻在想——
如果吴东旭撞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条件反射的那么一跳,现在会是怎样的景象?
也许可以见到攸了吧……
是陈海和路远还有妈妈在哭么?
是躺在公墓的十七排五号还是十七排七号?
眼睛忽然有点湿润,韩彻慌忙闭上眼睛,不让任何东西流露出来。
也许是止疼药的作用吧,这一夜韩彻睡的很好,月光隔在窗帘外面,没有什么打扰他,没有梦,安安静静的一片黑暗。
流城 第十五章
EN. 13:08 200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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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死首丘——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在临死的时候,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