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
25。。。
报社并不是死抠时间的单位,韩彻经常可以半夜赶稿子,然后睡到中午再上班,或者做完一个大专题休息两天。这样“不规矩”的生活刚好是韩彻所喜欢的,他不愿意自己每天过那么规则的生活。有时候,老牛也会忽然在韩彻不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叫他做事,就像这一次。
“韩彻,明天有个司法局的专访,你跟我一起去吧。”老牛在电话另一边的语气总是很温和。
“好啊师傅,明天什么时间地点见面?”韩彻一口答应下来。
“嗯……上午九点,司法局门口吧,省得来报社麻烦一趟了。”老牛说。
“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一大早,韩彻就起床洗漱,八点三刻赶到司法局门口等着老牛。他喜欢提前一点到达,轻轻松松的开始工作。
九点,老牛没到。
九点一刻,没有任何音讯。
九点半,韩彻打电话给老牛:“师父,您在哪里呢?”
“哦,我这边有点事情耽搁了,我马上就出门!”老牛解释着。
“好吧,我就在司法局门口等您。”韩彻有点不高兴,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十点,老牛仍然没到。
韩彻开始在司法局对面的街上闲逛,司法局附近的店都被他逛了一遍,看看手机,十点二十四分。
韩彻开始发火了,有种被人耍的感觉。
“喂?”韩彻再次拨通老牛的手机。
“韩彻啊?”老牛的语气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在哪里啊?”
韩彻心里说废话,你说我在哪里:“您不是九点半就说出门了么?”
“哦,那个,我半路处理了一点事情,你再等等哈,我马上就过去了。”老牛笑着说。
韩彻无奈的挂了电话,坐在马路边上看风景。
矿泉水瓶子在手里晃荡着,韩彻看自己空空的手腕,心里倒不再那么难过。
自从丢了戒指,韩彻把链子也从手腕上摘掉了,加一包干燥剂用盒子装起来,收藏在箱子里。
他有点烦躁,看看手机,差五分钟十一点,再过一个小时司法局就下班了。
“师傅,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韩彻给老牛发条短信,站起来离开,老牛倒是很快的回了短信:“别走啊,我马上就到。”
韩彻暗骂一声,还是留下来等,看老牛怎么给他个解释。
十一点一刻,老牛终于到了。
“师傅,你来了。”韩彻笑着迎上去。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老牛什么都没解释。
韩彻满脸笑容的跟着他进司法局。
十一点多,司法局好多人都已经离开很多了,剩下的也没安心工作,准备回家或者到什么地方吃午饭。韩彻跟着老牛,没发脾气也没说特别的话,他不是喜欢爆发的人。
访谈自然是做不成了,老牛跟司法局主任寒暄一阵,又带着韩彻离开,韩彻自始至终的微笑着,笑得跟商店营业员一样公式化。
“走吧,我们一起吃午饭?”老牛邀请韩彻。
“不了师傅,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韩彻想都没想就拒绝。
“……那好吧,我们改天见。”老牛还是没说一句歉意的话,仿佛他是“师傅”,让韩彻等着就是应该的,不需要有什么所谓的歉意。
韩彻温顺的笑笑,转身离开。
回到家,韩彻第一件事就是从盒子里翻出项链。
他仔细的把项链清洗一遍,然后挂在脖子上。他忽然觉得,这条项链该戴在身上的。
接下来的一天假期,玲玲约韩彻出来玩,韩彻欣然答应,关了手机专心约会去。
跟玲玲约会是件挺快乐的事情,玲玲很会玩,总是花样百出的让韩彻开心。
“你猜,这排民房后面藏着什么?”玲玲古灵精怪的问。
“嗯……公厕?”韩彻胡闹着。
“不对。再猜。”
“那是……尼姑庵!”
“哇哇,你真是的,走,我带你过去玩。”玲玲受不了韩彻的胡闹,干脆不让他猜了,拽着韩彻一起穿过民房边的小巷。
“啊?”韩彻看着眼前的寺庙大叫。
“叫这么惨干嘛?”
“没想到,民房后面藏着这么个大家伙。”
“呵呵,我小时候经常来这边玩的,走,我带你走后门。”
两个人从没人看管的后门进寺庙,韩彻更加惊叹起来。
“想不到……”韩彻跟玲玲来到放置罗汉雕像的房间:“这样有气势的一间庙竟然破门破脸的隐藏在闹市区。”
“对啊,这里很少被外人发现的,来上香的都是附近的居民,庙是很大啦,不过一直藏着。”玲玲做义务导游很厉害,说起来头头是道:“这个寺庙想开门到外面很容易啦,不过自己有自己的定位,在闹市中也藏起来,就算是所谓的‘隐于市’吧。”
韩彻点点头,玲玲继续说:“该闹的,躲多远都闹,安静的,在闹市一样安静,完全看自己的心态了。所以啦,我最近都习惯在家里看书,不追求图书馆去看了。自己克制着不上网不玩,也看不少东西。”
韩彻若有所思,玲玲拉着他继续到处看,说着毫无范围的各种话题。
——“该闹的,躲多远都闹,安静的,在闹市一样安静,完全看自己的心态了。”
这个道理简单得要命,韩彻自己也很清楚,只是碰到身边忽然发生的某些事情,就会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他忽然发现自己开始偏向于回京城了,总在埋怨自己到山城是一种逃避。但是在山城已经开始走上轨道的一切,和在京城已经放弃的一切,让他很难作出新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会那么冲动的决定什么了。
出庙以后,两个人就在闹市里面逛荡,看看书店,吃点东西,再去看看衣服。
韩彻一直想要旧式棉袄的料子做件衣服,他称之为“地主料子”。玲玲带他走了很多家布料店,到底还是没有找到。
“大概只有做cosplay服装的地方可以找到那种料子了。”玲玲靠在商场的栏杆上叹气。
“算啦,懒得找了。”韩彻走累了,腿上的旧伤有点疼。
“对了,附近有家蛋糕很好吃,我们去吃蛋糕吧!”玲玲看着圆环型商店栏杆,忽然有了新的事情想做。
“好……”韩彻抬起腿,继续跟着玲玲走。
幸好,不远。玲玲之所以在楼上忽然说吃蛋糕,就是看到了商店一楼大厅的蛋糕房,从电梯下来,两个人坐在宽敞的蛋糕房里继续各种无目的的话题,谈论一下未来,说一点过去。
韩彻从来不跟人提起京城的过去,他给玲玲讲小时候的故事,不经过那些让他原来想逃避现在会矛盾的京城回忆。
“你为什么来山城呢?”玲玲并不知道韩彻的逃避和矛盾,只是自然的聊天。
“因为……上学很烦,不想念书。”韩彻笑起来,顺手接过服务生送来的起酥蛋糕。
“你真强!”玲玲对韩彻的回答表示钦佩:“来,尝尝这里的起酥蛋糕,非常好吃的,当年就是为了吃它,我胖了将近十斤哦!”
“这么夸张,我不会上瘾吧……”韩彻顽皮的回答。
“一定会的。”玲玲开心的笑着回答。
韩彻大口咬下去:“呜。真的很好吃啊。”
“最近工作顺利么?”玲玲点上两杯鲜橙汁,陪着起酥的味道,浓郁而清馨。
“还行。”韩彻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也许快离开山城了。”
“为什么?”玲玲惊讶的问。
“为什么……”韩彻迷茫的笑笑,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跟玲玲说这个。本来,他还矛盾着,没有确定自己的去留,现在却忽然跟玲玲说出这句像是决定的话。
“也许,我有点想家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韩彻敷衍着。
敷衍了玲玲,却不能敷衍自己。韩彻知道,那个冲动着决定一切的自己又复苏了,那种冲动,会很容易撕毁他的矛盾,把一切矛盾都变成快乐或者后悔。
真的回去么?用头脑思索的话,韩彻还是没能有确切的答案。
“那真可惜。”玲玲笑的有点惨。
“……”韩彻喝几口橙汁,没有回答玲玲。
“我本来,还以为可以跟你做很久的朋友呢。”玲玲沮丧的说。
“即使走了,也还是朋友啊。”韩彻尴尬起来。
“算啦,不说这个,未来的事情未来搞定吧,今天我们是出来约会的哦!”玲玲自我安慰着。
“哇,约会啊……”韩彻挤挤眼睛:“那我不是占大便宜了?”
“是啊,你看,你又欠我人情了。”玲玲举起橙汁:“不管你在哪里,都欠我啦。”
“我真是倒霉啊,不小心中了招。”韩彻也举起橙汁。
两杯橙汁相撞,没有火花,只是橙汁在杯子里激起一点点波浪。就像这两个在山城街上纵情快乐的两个年轻人。
跟玲玲分开,韩彻坐公交车回到家里,姑姑说下午有电话找他。
“是谁啊?”韩彻一边喝水一边问。
“是你在报社的师傅,问你有时间帮他打稿子没有。”
“哦……我才不去。”
“怎么啦?你不是一直对工作很有热情么?”姑姑笑着拍拍韩彻的肩膀。
“得了吧,我都被他耍的气死了。”韩彻一脸忿忿。
“你啊,就是不肯受委屈。”
“那么大人了,事情有那么做的么?当我是什么啊,学徒也不能这样玩啊。”韩彻越说越气。
“得了,你啊也别生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姑姑安慰韩彻:“屋里玩一会儿,我给你做饭去。”
韩彻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或者说,他在考虑怎么离开报社,离开山城。
真的是问韩彻“你决定离开了?”韩彻还是会回答“不知道”。只是在心里,离开的愿望开始一天天的生长起来。
岳溪那边,“相亲”如火如荼,韩彻每次看到她就笑到没力气。
“我说,你也不能安慰我一下啊?我都郁闷死了。”岳溪拉着韩彻陪她到酒吧,看着韩彻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生气。
“可是,我总不能去跟奶奶说,‘您别给姐姐安排了’,那奶奶还不打我一顿啊?”韩彻继续不知死活的笑着,看岳溪满脸杀气。
“哎……真是的。”岳溪拿起韩彻的烟开始抽。
“姐,你也别这么郁闷了,看就看,看完你都不满意就得啦。”韩彻出馊主意。
“那也烦啊。”岳溪熟练的吐个烟圈:“谁愿意大好时间去做那种事情。”
“嗯,我理解,不过奶奶说了,我们也没办法。”韩彻表示无奈:“再说,谁让你自己不交男朋友了。”
“我也想啊,可是,没有我特别喜欢的。”岳溪摇摇头笑起来:“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啦,不过是,现在的人都太没劲了。”
“……”韩彻沉默了,面对这样的问题,他可以陪岳溪喝酒解闷,却没有合适的建议。
舞台上,一个小乐队在卖力的唱着摇滚歌曲,朋克风格的乐队,穿着却奇怪的干净,唱歌和配乐整齐划一,不像一般的乐队,好像拨几下吉他就叫会弹吉他一样。韩彻喜欢这样的乐队,有自己的个性,并且随时随地的贯彻着这种个性。
跟着他们的节奏唱《遥望》,韩彻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一江浑浊的水,如同他刚来到山城时一样。
流城 第二十五章
EN. 0:28 2004-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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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死首丘——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在临死的时候,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