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铃笙……(<<幽城幻剑录>>同…

2004-12-25 22:31 | 赖尔


铃声,铃笙……
——《天地劫·幽城幻剑录》同人小说
文/ 赖尔

夜凉如水,晚风吹过窗棂,带动着轻纱质地的帘子微微地摇曳。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纱,若隐若现的是枝头一弯残月,照耀着班驳的树影,柔柔地洒了屋内一地银霜。秋虫轻轻的吟唱不若夏季那般张狂,只是淡淡的,仿佛要与柔和的月光融在了一起,更加显得秋夜的静谧。
又一阵微风轻轻地吹进了窗,掠过纱帘,抚过系于窗边的一串银铃,漾起了清淡的音律。封铃笙不禁失笑:没想到这西域遥疆之地的小小客栈,竟然还有这样清雅的饰品。
睁开了眼,披了件薄衣,封铃笙起身走到窗边。夜晚的风,带着些微微冰寒的凉意,拂过她的面颊,愈加让她清醒。感受着这样的寒意,看那一弯苍白到惨淡的残月,她微笑起来:
“寒月,寒月……”
在口中反复吟着这两个字,刹然间,笑容在凉风中凝结,只留下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出僵硬的弧度。良久,封铃笙低下了头,唇角的弧度渐渐平缓,眉心却越来越曲折。
她配做娘么?小小的寒月她并没有抱过几天,就将她托付他人,没有尽到半点为人母亲的责任。对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寒月,她是深感愧疚的……
然而,即使是愧疚,她还是要抛下幼小的孩子,只身来到这茫茫大漠,来到这西域遥疆——
她已经失手错过他两次,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将他寻回来。


* * *
“三师兄,三师兄。”软软的声音反复吟念着这三个简单的生字,小小的头颅歪了一歪,带动着两个由微蓝的秀发所扎成的小包包,淡绿色的发绳也随着这个动作上下摆动。然而,眼前这个被称作“三师兄”的少年却并未响应小女孩的呼唤。
为什么……三师兄不爱搭理她呢?小女孩鼓着脸颊瞪了少年老半天,然而对方依然无动于衷。她只好将目光投向在场的另外两位师兄,为难地看了看两位大人,水灵灵的眸子里有些许的困惑。
“三师弟,笙妹喊你,你倒是应一声啊。”大师兄秦惟刚教训道。然而,那个被称为“三师弟”的少年——皇甫申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眸子,摆弄着手中的木质匕首。
“你!”秦惟刚怒斥一声,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皇甫申面前,扬起手就要拍去一巴掌,却被二师弟常逸风拉住,劝道:
“大师兄,三师弟还是小孩子,才和笙妹闹了点矛盾。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你何必当真呢?”
“哼!” 经常逸风劝解,秦惟刚垂下了高高扬起的巴掌,改而怒瞪皇甫申。但对方依然毫无反应,这使得他刚刚压抑下去的怒气又迅速回升。
怎么大师兄总和三师弟合不来呢?真是的,大师兄干吗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常逸风在心里抱怨道。眼见着秦惟刚又要扬手,他正准备再次去调解,眼角却瞄到的一个熟悉的人影,这让他舒了一口气。
“啊,师父。”仿佛是见了救星一般,常逸风喜出望外地叫道。而秦惟刚也只有再次压抑下怒气,转而必恭必敬地对来人行了一礼。
“师父,师父。”软软的童音甜甜地呼唤道,小小的封铃笙立即忘掉先前的不愉快,刚刚想奔到师父的身边,却被少年一把从背后抱住。
“呃?”铃笙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直到刚才为止都对她爱理不理的三师兄,不能理解他的转变。
“笙妹,”少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声音也不似平常的冰冷,变得相当柔和,“三师兄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铃笙愣愣地望着三师兄百年难遇的罕见微笑。三师兄……三师兄竟然会笑耶!那个平时总是冷冰冰,摆着一张臭臭的脸的三师兄,竟然会笑,而且笑得好温暖,就像冬天太阳晒过的被子一样……
突然,铃笙挣扎着身子想要脱出少年的怀抱,头发上绿色的丝带随着这个动作乱摇,微蓝的碎发扫过皇甫申的脸,让他鼻头发痒——下次逮到机会,他非剃光了她这头该死的头发!
这死丫头在做什么?想坏了他的计划吗?皇甫申发誓,若不是在师父面前,他一定把这个死丫头狠狠地摔下去!然而此刻,他只有僵硬着温和的笑容,柔声地问道:“笙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嘴上一边柔和地问道,可手臂却加上了十成的力气,紧紧地勒住她。这死丫头片子若是识相,就别不知死活地乱动,破坏了他的计划!
然而,小小的铃笙显然还并不懂得“识相”两个字的含义,反而格外挣扎。皇甫申在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可又不便发作。
“笙妹她讨厌你,你还不快放下他!” 秦惟刚大声呵斥道。
“是,大师兄。”可恶!在师父面前,又不能不搭理他。皇甫申暗自咬牙,一边不情愿地松开了怀抱,放下了封铃笙。这死丫头竟然坏他大事,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她偿还这笔帐!
封铃笙好容易重新站在地面上,却并非像三位大人所预料那样迅速跑开,反而转过身去,面对皇甫申。
小小的脸蛋带着童稚,红扑扑的双颊,黑亮的大眼睛。她歪了歪脑袋,看着皇甫申僵硬的微笑。突然,她扬起小巧的唇角,将笑意写在整个脸上,写进了亮亮的黑眸子里——
“三师兄,抱。”伴随着甜甜软软的童音,她张开小小的手臂,往皇甫申身上扑去。
“……”这回轮到皇甫申傻了眼。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然而随即,他又强迫自己挂上了笑容,伸手抱起封铃笙。这小丫头还算是识相。一边如此思忖着,一边挤出所谓的温柔声调:“笙妹乖,三师兄带你玩。”随即,他对着师父点头行礼,而后抱着小女孩走出屋外。
果然,像是有阳光的被子呢,暖暖和和的。铃笙把头埋进三师兄的胸膛上,唇边勾勒出满足的笑容。这个三师兄比起平常那个,多好。
眼见皇甫申抱着铃笙离去,屋内的三个大人中,有两个铁青着脸。常逸风扭头看了看大师兄秦惟刚一副想杀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师父眼中的阴霾,突然认命地发觉,自己天生就是作和事老的命:
“呵呵……”僵硬着笑容,笑声也是如此干涩,常逸风惟有轻轻咳嗽舒了舒喉咙,“咳……笙妹还是小孩子嘛,所以跟年纪相差的三师弟比较亲近……而三师弟这样反常,也不过是想给师父留下一个好印象罢了。”
“哼!”师父拂袖而去,而大师兄也在瞪了他一眼之后,转而离开。
喂,到底是怎么啦。大师兄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师父也对三师弟如此不满呢?常逸风在心里暗自疑惑,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他真的是和事佬的命啊。


渐渐远离了天瑶派的正殿,来到了离观日峰后山不远的偏僻花园,皇甫申敛去了柔和的笑容,黑眸子里浮现上了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厌恶。
“死丫头,快放手!”他一把想要扯开铃笙,无奈她两只小手将他抱了个紧,一时半会儿无法挣脱。怒气迅速浮升,少年的额头暴出一根青筋:“死丫头,你再不下来,信不信我摔死你!”
“呃?”铃笙将埋在三师兄胸膛上的脸蛋移开,傻傻地对上对方充满愤怒的黑眸。一时不能理解皇甫申的转变,她狠狠地眨了眨眼,以为再睁开之时就会见到刚刚那个对着她微笑的三师兄。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面前的只有那一如平日的冰冷面孔和一双带着愤恨的黑眸。
这个……那个……哪个才是她的三师兄?这个比较像平常那个三师兄,但是,却不是刚刚那个笑得很暖和的三师兄啊……
不明缘由的失落感迅速爬上了铃笙的心头,连带着让黑亮的眸子里也充斥了迷惑和不安。铃笙有些畏缩地松开了手,正好让皇甫申趁这个空挡把她从他的身上拉开。
“死丫头!差点坏了我的事!”他想顺手把她扔出去,然而那双大大的黑眼睛中所充斥的童稚却让他充满了负罪感,终究没能如先前的誓约般摔她下去。摔死了她,师父非要生气不可。他如此对自己说道,一边用右手提着铃笙的领子,将她放在地上。
“三……三师兄……”她小声地喊道,软软的童音却没了平常那般的神采。她不明白他的怒气是为何而发,更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三师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面对她的呼唤,他只是冷冷瞥去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再也不瞧她一眼。
小小的铃笙呆呆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缓缓地,才将低下了眸子。隐约认识到,那个对着她微笑的三师兄不过是虚幻的假象罢了。她低下了头,无力地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花团锦簇。
轻风随意地抚过夹竹桃狭长的叶片,小小的白色花朵悠然地开放。铃笙好奇地想去摸摸那纯白的花瓣,然而又突然想起二师兄曾经说过,这是有毒的花朵。铃笙赶忙收回了手,转而低下头,掏出怀中的精致匕首。
银色的柄上刻着蜿蜒的花纹,一颗红色亮亮的石头镶嵌在上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铃笙举起匕首,让那颗宝石正对着太阳,闭起一只眼,只眼看那奇异的流光。
突然,光芒消失,一片黑色的阴影笼罩住铃笙。她睁开了眼睛,动作慢半拍地抬起了头。望见的,是少年没有表情的脸。
冰寒着一张脸,皇甫申的脸上写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阴沉。黑色的眸子里,是不动声色的恨意:“这匕首,可是师父送给你的?”
三师兄的表情,让她有丝畏惧。不是愤怒,却是一种冰寒彻骨的寒意。呆了片刻,铃笙缓缓地点了点头,并且伸出手中的匕首,递向皇甫申。
他无言地接过了匕首,放在手中把玩。果然是一把好匕首,微微泛着一丝奇异红色的利刃透着寒气。他垂下右手,紧紧攥着怀中的木质匕首。
从小到大,他不明白师父为何一直敷衍着他。师父教两位师兄剑术咒法,却让他读书习字;师父给两位师兄各自一把配剑,却不让他碰兵器,只给了他一把木质的匕首,并推脱是天瑶派中无须防身。原先,他总以为是师父担心他年龄尚轻,以致不放心让他修行,然而如今看来,师父果然是在防着他!
匕首上的高原血玉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扎了他的眼。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恨不得一把毁去了这匕首,扬起手正要丢了它,却瞥见封铃笙不解的眼神。
如此丢了这匕首,这死丫头一定会告诉师父。他微微一思忖,放下了手。看着她稚气的脸蛋,皇甫申心头闪过怒气:师父眷顾着她,师兄们眷顾着她。而他,却只有遭到师父不耐烦的敷衍和防备的眼神,以及大师兄眼中的轻蔑和厌恶。她与他同为捡来的弃婴,却为何差了这许多?!难道人自出生就有贵贱之分?!
怒气越发炽热,可是皇甫申的眸子里却越发冰寒而阴冷。瞥见她无暇的脸,再瞥见那闪耀着光芒的匕首,一阵莫名的冲动浮现在他的心中——那是杀意,他第一次由愤恨与嫉妒所产生的杀意。
小小的铃笙注视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突然本能地感觉到害怕。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却不小心踢到身后的花盆。
想逃吗?他才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看出了她盈盈大眼里写满的恐惧,皇甫申缓了一口气,牵动着嘴角僵硬的肌肉,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
“笙妹,”他笑得很温和,一边将匕首递还给她,“三师兄带你去后山玩,好不好?”
“……”铃笙注视着面前这个被她称作“三师兄”的少年,对他的转变产生疑惑。然而,那样温和的微笑,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有些安心,却又有说不出的恐惧。然而,良久之后,她还是拉上了他伸向她的手。


后山,苍翠的树木显然吸引了铃笙的所有注意力。她好奇地四处打量,看从未见过的高耸入云的大树,听着从未听过的悦耳鸟鸣。抬起脸,看见的是三师兄不曾改变的微笑,这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开心。
“三师兄。”软软的童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他僵硬着笑容,强迫自己柔声答道。
“谢谢你。”软软的童音带着感激和信赖。他冷冷地一笑:这蠢东西,待会还要谢谢他让她尽早超脱呢。
来到后山的湖边,他先她几步走到湖畔,装作弯腰整理袍子的姿态,趁着她不注意时迅速在脚边用青草系了几个绊马索。随后,他扬起唇角,勾勒出温和的弧度:“笙妹,快过来!这里好多鱼!”
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幼小的铃笙一路小跑着过来。然而,他还嫌她跑得不够快,不足以被绊倒,于是再次喊道:“笙妹,你再不过来,鱼儿要溜了哦!”
“哦!”铃笙一边应道,一边格外卖力地向皇甫申奔去。正要接近三师兄的身边,却感觉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交,跌进了湖里。
“咳……咳……”铃笙呛了两口水,挣扎着挥舞手臂。
“哎呀,笙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等三师兄来救你!”他一边如此说道,却抱着手冷笑,看女孩在水里挣扎的样子。
“咳……三……师兄……”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铃笙只能隐约地看见岸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挣扎向他伸去了手,但随即,水吞噬了她幼小的身躯,只留下绿色的发带在湖面随波飘荡。
看见她挣扎着向他伸出手的那一瞬,刹那间,他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心口猛一阵刺痛。天啊,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害自己的师妹落水!亏得她一直到最后还那么相信他!莫名的恐惧感揪住了他的心,让他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下意识的,他不顾一切地跳下水,抱住她幼小而冰凉的身子,奋力向岸边游去……


门被轻声推开了,月亮将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投到了墙壁上。
“你来干什么?”思过房内,少年面朝墙壁,跪在地上。然而不用他回头,他已经猜到,惟有她,才会理会他的死活,半夜之时过来探望。
“三师兄,”伴随着软软的童音,小小的身子走了过来,与他并排跪下,“笙儿过来道歉。”
“你道什么歉?”他冷冷道,却不敢侧脸看她苍白的面庞。他心虚,是他害她差点没命的。
“笙儿当然要道歉啊,”软软的童音又响起来,他可以断定,她正歪着脑袋瞧他,“是笙儿自己不小心跌到湖里面去的,结果还害三师兄为我受罚。所以我要和三师兄一起跪。”
他无言地愣了愣,微微恼怒地摇了摇头,正想吼她,让她立刻回去,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让他生疑:他没事关心她的身体做什么?
半晌,他才冷冷地道:“若是你不想害我,就立刻回去!要是师父知道你陪我跪,非加重对我的刑罚不可。”
“师父不会知道啦。我晚上过来陪三师兄罚跪,白天就回去,这样师父就不知道啦。”奇怪,为什么眼皮那么重。她死劲摇了摇头,想把瞌睡虫甩出去。
“……”他瞥了她一眼,决定无视她的存在。
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之上。他不用扭头,就能通过墙上的影子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看见黑色的小脑袋不停地向前磕,而她又狠狠地甩头想要消灭睡意,他不禁在心中暗骂:蠢丫头,自找罪受!
良久,久到他以为她已经就这么跪着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她轻声呼唤。
“三师兄……”
“恩?”
“你跪了一天了,不累吗?”软软的童音让他感觉到一丝柔和的暖意。
“不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中已经少了一份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寒。
“那么……那么……”铃笙像是欲言又止。
“什么?有话就说。”
“三师兄……不想解手吗?”
“……”愣了愣,他突然了解到她说这句话的原因:“你快去!”
“不要!”她坚定地拒绝。肚子好难过,好想尿。但是,她说了要陪三师兄一起受罚的,三师兄没有尿,她也不能尿。她忍!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起身抱住她的腰,飞速地奔出房外,奔到茅房前,一手要将她扔进去,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
“放手!”
“我不放!笙儿说好要和三师兄一起受罚的,三师兄不尿,笙儿也不尿!”
“放开!再不放!我踹你进去!”他咬牙切齿地道,额头上暴出根根青筋。
“不要!”她将他抱得更紧。
咬住了下唇,他一根一根扳开了她的手指,然后抓起她的衣背,一手把她丢进了茅房。
“笙儿说好要和三师兄一起受罚的,三师兄不尿,笙儿也不尿!”茅房里,她依然乱叫。
“你!”皇甫申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要你陪我受罚,你也不要缠着我!”
“哇,”茅房里的童音夹杂着一丝委屈,“三师兄不要生气啦。大不了明天,笙儿陪三师兄罚跪之前,先过来解手就是了……”


* * *
“噗——”想起当年的糗事,封铃笙轻笑起来。残月在她的笑容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正是那三夜的罚跪,让他的眼中,从此有了她的存在。
之后,在观日峰上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沉甸甸的。他总是口硬心软,却私下中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一切。虽然,他依旧不得师父的欢心,依旧不讨师兄的喜爱。但是,他与她在一起,却总是愉快的。若是没有那件事情,恐怕,他们会在山上,携手终老一生。
但是,命运还是找上他了。而她,竟然错手放过了追随他的机会,险些让她抱憾终生……
轻风依旧,带动着银铃漾起了清淡的音律,也漾起了昔日让她神伤的回忆……


* * *
山脚下的林荫道中,三人策马而行。
“三师兄,你说山下会有什么好玩的呢?”如今的封铃笙,已不再是昔日梳着包包头的小女孩了。清朗的声音正如她的性子,豪迈大方。
“就知道玩。”皇甫申瞥了她一眼,数落道,然而唇角却微微上扬,勾勒出温和的笑意。
铃笙吐了吐舌头,回应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策马加速跑到了最前面。
“哼!”秦惟刚铁青着脸,闷闷不乐地策马走向一边。这引来了皇甫申的冷眼。
就在这沉静的刹那,突然听得一声马嘶。只见封铃笙所骑之马突然被绊倒,而铃笙也被摔飞了出去。然而,没有预期之中的跟头,她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两个圈,轻盈地安全着地。正待皇甫申与秦惟刚向前询问之时,二人各自的坐骑也都突然绊倒。
“绊马索?”正当秦惟刚发出这样的疑问,从两边的树林中闪来几十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向三人袭击而来。
刹那间,战斗开始。皇甫申与秦惟刚手持长剑,对付着扑涌而上的敌人,而封铃笙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念动“雷引之术”的咒语。凭借着精湛的剑法,皇甫申和秦惟刚对付着身边的敌人。然而,封铃笙的情况却显得有些糟糕。没有剑士的保护,她只有一边施咒一边退避。皇甫申几次三翻想向封铃笙的方向移动,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使得他寸步难行。
眼见着铃笙那边的状况越来越糟,却又无法过去帮忙,皇甫申咬紧了牙关。耳边充斥着刀剑相碰撞的鸣声、杂乱的脚步声、秦惟刚的喊杀声、笙妹吟唱咒文的声音、狂怒的雷鸣……刹那间,一切归于死寂。
仿佛时光迟滞一般,周围一片虚空般的死寂。突然间,伴随着呆滞的“咔嘎”声有规则地响起,在皇甫申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盘状仪器。
心头猛然一颤,像是抓住什么,可是却又不真切。皇甫申伸出手去,探向那个轮盘。就在他碰触到它的刹那,一阵强烈的电光让他睁不开眼。待到在睁开眼之时,却是满眼残骸。
焦黑的尸体横在地上,他惊异地张大了眼,却见到了封铃笙和秦惟刚眼中的恐惧。对,是恐惧没错。尤其是秦惟刚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在恐惧之中透露着畏缩。
“三……师兄……”良久,笙妹的声音向穿过一层迷雾一样,远远地传了过来。这时,皇甫申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上,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蔚蓝的天际闲闲地飘过几朵浮云,阳光透过翠绿树叶的空隙,打下点点光斑。微风抚过酢浆草圆圆的粉色花瓣,轻曳着那丰满的叶片。清脆的鸟鸣愉悦地响起,一切都是显得那么温和而恬静,就如同在他二人在观剑峰的每一天,悠然而安宁。
然而,再不同于过往。这一天,山前的通道不再是他们悠然漫步的场所,苍翠的大树也不再是他们偎依着聊天的地方……
封铃笙低眉,扯着皇甫申的袖子,无言地注视着地面。他瞥了她一眼,牵动了一下唇角,却始终没有说什么。渐渐的,他的黑眸中升起了一丝阴寒,猛地一甩手:
“放开!”
“……”她不做声,却将他的袖子拉得更紧。
“哼,你们师徒究竟想做什么?”他微微扬起唇,勾勒出嘲弄的弧度,黑眸子里充斥的,是由愤恨所纠结而成的阴冷,“如今,我已被师父逐出师门,与天瑶派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你还拉着我干什么?!”
“三师兄……”良久,她还是开了口,语气哽咽,竟是无法识别。
“我不是你三师兄!”他纠结起眉头,在眸子里注入了更多阴霾,“我是暗星,生来背负着暗星的命运。终有一日,我会将明世导入纷乱之中,惟有将一切带入毁灭的深渊,才是暗星转世的我生来的宿命与使命……”
刹然间,他的语气中倾注了一丝悲戚:“哈哈……我终于明白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师父对我诸多防备,为何我生来就受到师兄们的歧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三师兄……”她抓紧他的袖子,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能说出来,只是在眸子里涌出水光。
“……”他无言地瞥她一眼,最终拔出剑来,决绝地割下了袖子,再不回头看她一眼。
鸟依然轻快地鸣叫,浮云也依旧悠闲。一切都似乎从没有改变,就像这十多年来山上的每一天。她呆呆地注视着他远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良久,她低头看向手中,半截断袖被微风轻轻扬起……
其实……只要他说……只要他愿意说,让她随他走,她就一定会背叛师父之期望,追随他而去。
只是,她等了那么久,他却始终没有如此对她要求……


* * *
是的,她后悔了。她早该料到,三师兄不会是那种邀她一同走上为知之路的人。那个时候,她早该放下一切,随他而去。那一次,是她亲手错过了他……
封铃笙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弯残月,微风抚来,让她感觉到夜晚的冰寒,也带动了那一串银铃轻轻摆动,发出清越的声音。
当年,当她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她只身离开师门,来到这茫茫大漠寻找他。终于让她在一年前,在这西域遥疆中寻见了他!在这漫漫黄沙之地,他们结为了夫妻。
于是,她以为,那一次,她真的抓住他了。然而,身为暗星的他,却始终无法抹杀过去,憎恨与复仇的欲望,使得他再次离她而去……
就这么,她错过了他两次,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生下了一名女婴,取名“寒月”。她曾在小寒月的面前立下誓约,即使是满怀着愧疚,她还是要抛下幼小的孩子,只身来到这茫茫大漠,来到这西域遥疆——
她已经失手错过他两次,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将他寻回来……
夜凉如水,枝头残月依旧照耀出班驳的树影,柔柔地洒了屋内一地银霜。秋虫低吟,一切都是如此静谧。轻风依旧,带动着银铃漾起了清淡的音律,见证着这一弯残月下不曾改变的思念。



后记
封大姐的故事,并没有在此完结。至于最终那个让人神伤的结局,却是赖尔我在这里不忍描述的。惟有经历过《幽城幻剑录》才能感受到那样庞大而深邃的故事中,所透露出来的感情。那是在人物的一颦一笑,每一句台词中所孕育的情怀。
是的,我是怜惜封大姐,同情皇甫申的。虽然主角是夏侯仪,虽然夏侯仪最终的转变着实让人感觉到无奈。但是谁又想到,皇甫申远远要比夏侯仪可悲。
如果,捡到皇甫申的不是天瑶派掌门,而是单纯质朴的农家夫妇,那么结局会不会改变?
如果,先见到冰璃的是皇甫申,那么,结局是不是又会改变?
我一再揣测,感到无奈。也许,真的就像皇甫申与夏侯仪一样,因为背负着暗星,所以无论经历怎样的故事,最终还是要走上那一条道路。由天注定,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然而,依旧还是期盼着,如果可以的话,定要给那一家三口一个共享天伦的时刻。
但《幽城》的结局,却是早已定好了的。
“三师兄,答应我……答应我不再为了过去的破门之恨而胡作非为……我不相信师父的话,我相信你是好人,所以,我没有后悔把一切都给了你……三师兄,我没有告诉过你,你和我的孩子……是个女孩儿,我把她取名‘寒月’,现在寄在江苏我姑妈家里。她是个很乖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这世间一切的喜乐幸福,都是与我无缘的。我生来就是为了将一切导向破灭,我该做的就是让今世陷入水火纷乱,让人间堕入无间地狱之中!只有在愚者的哀嚎与弱者的泣声之中,我才能找到真正的栖身之所,那是暗星转世的我的宿命和生来的使命……我先走一步了,但我不甘愿就这样认输的。我的憎恶,我的愤恨,终有一日会像罗喉的幽煌般遮蔽日月,让他们知道自己将为什么而付出代价!”
当封铃笙挤出最后一丝微笑之时,当皇甫申抱着封大姐的尸体,做出这样让人心寒的陈词之时,又怎能让人不为这个结局而神伤?
既然无法改变结局,那么,在此,赖尔我至少可以为他们填补上过去,相识与相知的历程。
于是产生了这篇同人。而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至于这篇后记,权且当作是皇甫与铃笙的悼文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期盼,下一辈子,她与他相见之时,他已不再背负着暗星的命运。

By 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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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际会忆初见,
一朝寒梅踏雪,
庆前生福德,
情谊今现,
朋非友,
相伴,
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