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

2005-12-18 23:25 | 林柯




| 十方...


三年前的某天,书本彻底消失。开始只能在网络上存放文字。

所有的语言在电脑中堆砌,一旦停电我知道正准备记下什么的自己会疯掉。曾喜欢书本的味道,喜欢纸张的触感,这习惯现在偶尔还是会犯。当对着电脑荧光幕发愣鬼使神差地伸手试图触摸那些文字的时候,就有室友以为我冲着旁边飞来飞去泛滥的裸女照片要伸出罪恶之手然后喂喂的叫。

那些不是文学,当书本消失过后,我这样确定,他们连同那些眼花缭乱的图片,都是0和1。这样的认定不免让人觉得哀伤和寂寞,荧光幕如此冰凉,即使充满光亮。

仍然在写,这变成一种姿势,搞不好某天什么急病发作,我也是倒在电脑前,余下只有五个点的省略号,省略中的省略。然后一笔勾销。

上课是不用去教室了,每个人对着电脑,对着相处几年却连脑袋后面是不是秃发都不知道的老师,听着平面的他夸夸其谈,所以发生诸如一边剪着脚趾甲一边对老师说您讲得真好这样的事情便相当平常。

我需要纸张,如果某天流落荒岛,我也不想抱着价值几千大洋没了电的笔记本而什么都写不了的死在那里,好歹我也留点什么话,比如最后的遗言,说老子想啃猪蹄。

昨天老师说务必要完成规定的作业,否则不予以毕业,作业?每人一个魔方,拼好了的就算过,我拼了几年,最后筋疲力尽,打算放弃,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是如此多彩的个体,却要朝着一个千篇一律泛滥的飞沙走石的目标迈进。是不是他们要让我们最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我们正朝着死亡这宏伟的目标匍匐前进,待到山头翻过时,它在丛中笑。

我想会问它我是第几个来报到的,如果它告诉我排名虽分先后但是不计入转生抽奖判定设置,或者恭喜我我是第XXXX亿来访幸运儿可以免皮肉之苦游览观光十八层地狱,我便阿弥陀佛大可以顺顺当当呜乎哀哉了。

寝室那家伙赖床不起,我叫他说起来拼魔方,然后他说冬天憋着尿又不想起,我说谁让你内存不够,把128的改256吧,后来有人先拼好,然后兴冲冲地宣传,只是最后发现就只有一面好了,其他面还是花猫脸一个,看着他沮丧地望着魔方出神,我想我们很多错,都是这样犯下的。


我的表停了,时间指在八点十分四秒。曾经在用发条表的时候,每晚都要提醒自己上发条,提醒自己看吧看吧又一天结束了又一天开始了,我并不是纯粹的悲观主义者,否则上面的话会变成又一天结束了又有一天快要结束了。我依然向往明天,会有好的、充满希望的明天来到,结果最后我知道明天并没有带着希望来,它其实什么都没有,它什么都不会给你,它是因你而充满希望。

现在用了电子表,在一段时间内,它不需要我给它刺激什么,或者说给我刺激什么,就安然的走,自己一个人走,一个人的事,所以它停下,也没有给我打声招呼,它一定会说我只是表只是表而已,不是时间。

然而我如此的依赖它,即使我看着时间流逝,并不能做什么,对于时间的把握我并不在行,所以我需要一个什么来提醒我,自己是怎样的慢慢长大然后怎样的慢慢衰老,即使那些和普通人一样,但是那些过程属于我。

我同样不是方向感强的人,所以迷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比考试合格容易太多,在城市里我往往停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甚至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也难以记起。

将所处的时间除以2,再在表盘上找出商数的相应位置,然后将这个数字对准太阳,表盘上“12”点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

错误的是我用一块坏了的表来确定时间,而更为错误的是我用这样的表来确定方向,何况城市里面已经看不到太阳。

所以我没了方向同时也模糊了时间。

当发现这个的时候,我把表从阳台扔了出去,伴随一声脆响和一个男人“妈的”这样的尖叫,我知道表顺利到达了地面而那男人应该没事,否则出现的不是“妈的”应该是“妈呀”然后倒地的声响,或者干脆惨叫。

我们往往会被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砸中,而那些并不都是灾祸模样的坏东西,比如一些叫作惊喜叫作幸福的什么,至于坏的,比如一块坏掉的表。而更糟的,比如一颗陨石,但那不是灾祸,那是灾难。


两天前和女友分手,我始终是适合自己过活的人,只是在寂寞的时候会觉得身前胸口少了什么,而如果把这个当作我需要恋人的理由,似乎并不合理,甚至在我自己看来很是过分,我还算一个好人,即使算不上一个好男人。所以当她说分手时,我没有反对,她说我是太过于平静的人,而爱情本应是热烈的东西,我的淡然使得本应持续燃烧的情感冷却的太快,而我的不反对更证明了我是从来没认真过。

很多人是燃烧的太快,而我则是另类。

和她的距离更加速了冷却,我常常在通电话时落入一种失明感,说着什么,渐渐地看不清周遭,然后失语。情感是一种盲目的沉陷。不同的是有些人不会后悔,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在后悔。有些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有些人天隔一方,却能够最最切实的沟通。

所以真正的是,某些距离,是没有单位的。

这让人回想不禁有淡淡的哀愁,只是时间继续,一切都好。


半年前外公死了,这个老家伙逼死了我父亲,最后孤独终老,无人问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他死之前刚好走他的家过,会想进去看他,我看他盯着天花板,他喃喃地说该去的会去,该来的会来,说完便咽了气。

该去的会去,该来的会来,命运不能更改。很多时候我总是想不透一些事情,结果在某个时刻遇到某些事,便莫名其妙的放弃那种追根究底。所以之前的巧合我不再想要明白。我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然后在他的旁边坐下来,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四周寂静。我抬头望着天花板,想象某个时候自己到了这样的时刻,又会在天花板上看到什么,有人说死前会看到一生所有难以忘怀的事情,即使你用心掩埋。


去年我去了非洲,旱雨季交替的季节,我站在空旷的土地上,突然就感动,那里有生命最原始的热烈,最纯粹的生和死,诞生和消亡。绝大多数生命是没有理由的做什么。不像人类,人类的城市也充满热烈,然而却容易荒芜。

魔方的每个面有九个格子,每个格子上是一张脸孔。我不喜欢玩魔方的原因还有一个,是觉得那是世界,看到那几张脸我更这样的确定,我不想消耗时间把本想用来从世界脱出偷闲的时间再掉进另一个世界,我觉得玩着累。


我戒了烟,最后一支烟,我撕了几根烟草放进嘴里咀嚼,苦涩,曾经喜欢那飘渺的感觉,觉得烟这东西,是人类发明中少有的以其最后消失之前的形态命名的东西,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是可以无理由的飘渺轻巧,轻盈之前,是一片苦涩。

我爱焦油,我爱尼古丁,我爱阿司匹林,嗯我也爱猪蹄。


我写一个女子,是个杀手,冷漠,失语,向往自由,希望却害怕靠近,认定不了解就没有伤害,不喜欢易碎的东西,比如玻璃,比如花朵,比如生命和爱情。我文中的女子,大多是这样的清冷,不善言辞,外冷内热,情感深藏且真挚。

我也写温情的东西,把自己心中的温暖燃烧起来,不单单是为自己。每个人心里都有温暖的东西,很多人不愿意展现出来,因为温暖美好的东西大多敏感而脆弱。然而我还是在扩大着他们,即使某天会成为灰烬。

我只是讲故事的人,愿听上钩。


面试前夕被室友说不会笑,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要莫名的保持微笑,微笑这个词如此泛滥,使得它失去本身的美好,和泪水一样,宁缺勿滥。

我找到一个杂货铺,进去,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找着,老板是中年男子,微胖,叼着烟,看我茫然地四下张望,便放下手中的报纸,过来问我需要什么。

没有什么面具么,是笑的那种。我淡淡地问道。
有,怎么没有。他说完回身拿出一个给我。

我拿着看,并没有说什么,他有着生意人特有的敏锐,他说你不满意。我说是,我递给他看,我说上面眼睛的地方有洞。
他笑,他说你不想看么。我摇头,说既然是给人笑的假象,如果眼睛露出去,便会让人看出来的,我不是完美主义者,但是希望尽力在能预测的范围内做到最好,过后可以遗憾,但是不要后悔。

他哈哈大笑,点头一指说灵醒,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另外的面具,他说这个一般很少人用,笑容外挂。不影响你的正常工作,然而只有一个地方,它蒙住眼睛,似乎不公平,虽然很难说,看见与看不见,哪个才是幸福。

我很满意,问他价钱,他说只要一元,我惊讶会这么便宜。

不要看着这一元。他说。人们往往就被眼前的微薄之利蒙蔽,比那面具蒙蔽的还厉害,要知道,这一元过后,你会给出代价,然而那付出,好是不好,那就看你自己评定。

末了他对我说,记住,很多代价,总是隐隐,而很多收获,同样。


面试之前我照了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笑的灿烂若花,而且面具如真,除了自己,每人知道我真实的表情。

面试时考官看了我的简历,他皱着眉头试图找到可以问我的东西,无奈我的简历真正的是突出了简的精髓,他想了好办天,说你写东西?

我点头说是,他问我为什么。

我差点怀疑自己戴着的不是面具而是耳罩,为什么?书本已经没有了,我写到哪儿?写什么,这个?给你说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所有写的这些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存储,因为自己经历越来越多,有些我需要放在某个地方,即使它们并没有旁人所想的那般重要。简单粗暴,有些人是在外表动作,有些人是心理。

我下意识地摸嘴角,还好还往上跷着,保持着最美丽地笑容,美丽地不需要负责任,没有瑕疵的美丽是虚假的。我使劲地往下拉嘴角,只是徒劳。

面试结束我走出酒店,身旁不断是高档的轿车驶过去停下,走下裹得雍容华贵的人来,而一旁正有中年妇女光着手在冬天结霜的草地上扯着杂草。我突然知道生活其实是这样真实的一种存在,不管它是美丽还是残酷,八卦图是高妙的,因为它定义了黑白不是分明的,而是彼此融合交错,快乐伤痛同样,生活同样,世界同样。佛里有十方之说,十方即是世界,除掉手里魔方上这九张脸,我们还有另外的一张在看着这个世界,它所得到的和那九张一起,才是完整的。

心。

我忆起以前有位老师讲起自己的经历,为了养家,他什么都做过,卖臭豆腐,补锅,磨剪刀,而对于这些,他没有避讳,他说它们并不可耻可笑,他靠自己的一双手。

连饭都吃不饱,饿着肚子谈什么理想抱负都是屁话,最基本的生活往往被人忽视,即便它们如此的靠近。

老师说起钓胜于鱼,他说精神上的追求也是不可少的,可以成为一种力量,而有些不是物质能给予的,他说有些人,他们为人善良,他们即使看着所有的平淡和乏味,但依旧甘愿付出,不在乎结果,因为他们已经在得到,得到许多。

这正中我下怀,我被真正的感动,被这种人格,教育本身应该饱含了这些,不先成材,先成一个人,而现如今诸多教育的成功却以繁多的数据以及升学率代替,再没有最本真的方式。我感动地趴在桌上开始流泪,同桌见了拍着我的肩膀,他说别哭放心放心我会教你怎么样钓上一条大鱼而不至于空着手回家,前提是你直娘贼的不准用直钩子。

最后老师说完,用了四个字总结了他的经历。

为了生活。


真理是需要的时候提起,而如果一味提起,那不是真理,那是借口。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绝对的,所以没有绝对的真理。这句话确实是真理,哦天,看看,矛盾出来了吧。无知是种幸福,智慧是烦恼的根源。

我把面具摘了下来,顿时空气清新,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发现,周围变得通透明朗。天气还是寒冷,却有阳光。我抬头看,太阳在高楼的旁边,钟声传来,正午十二点。

天空破碎,太阳依旧还在,终有灿烂一天。



这篇,只是讲故事。

末了,也就是最后,这篇文并不真实。这篇文相当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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