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 | 八

2006-01-22 16:59 | Enzo

By:FoxEN.2005
胃病犯了T.T...



| 八
| 13:25 2006-1-22



最不可思议的,“八一”过后老爸竟然有半个月假期。
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有假期呢。
在火车站接到他,顺手接下包。自从准备考研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以来,我们父子俩的关系似乎好了不少,中间也联系过几次,见面仍然不是特别亲,至少隔阂已经没了。其实我很清楚,谁都没有错,他以当兵为信仰,希望他的信仰从我这里传递下去;我以自由为信仰,坚决不去做那么多束缚的事情,如此而已。
回到家,老妈已经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仍然在厨房忙活着,只是探头出来说声:“回来啦!”
就好像老爸只是每天下班回来一样。我撇撇嘴。
“嗯。”这边也是随便一声回答。
然后老爸坐在沙发上,掏出烟来,示意我:“抽么?”
“你也不怕老妈听见。”我接过,掏打火机。
“嘘~”老爸像模像样的往厨房伸伸脑袋:“老伴儿~别忙了。”
“马上就好!”厨房里传来老妈欢快的声音。
然后老爸走进厨房。
“哎你干嘛~”
“好了好了休息休息,吃饭去。”
“等我把这个弄完啊!”
“晚上再吃这个,中午就这么多挺好了,咱家的酒呢?”
“这儿,这儿,给你,去去出去别烦我。”
“那你快点出来哦。”
“知道啦。哎……别闹,出去出去!”
我寒啊,他们俩在干嘛?非礼勿听,我把电视打开,声音开得大大的。
老爸乐滋滋的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他放了好几年的老酒。
“多呆会儿啊,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指指电视。
“你这小子。” 老爸笑着走来我身边坐下,在烟灰缸里弹一下烟灰:“有女朋友没?”
“哎,你这当兵的关心点什么不好,怎么老关心这种东西。”我正色抗议,然后如实回答:“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老爸也不介意,头枕在沙发靠背上:“考研呢?书读得怎么样了?”
“就那么回事吧,反正一直还算用功,不过要看的书不少,心里没底。”我憋着一口烟吐烟圈:“但愿能考上。”
“你要是认真想考,就能考上。”老爸拍拍我肩膀:“我儿子和我一样聪明。”
“行了行了刚回来又臭美什么呢?”老妈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洗手去,吃饭。”
老爸起身行个军礼:“老婆辛苦!”转身去洗手。
饭桌上免不了一阵家常,吃完饭我立刻抓起摩托车钥匙出门。
“干嘛去?”
“散步!”我闪出门去——有我这个孩子在家,多半他们也只能一直说军队说家庭,好不容易团聚一次,就给他们俩点自由时间吧。
跨上摩托才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给茶打电话。
“干嘛呢?”
“在……外面走走,你干嘛呢?”
“把家让给老两口了,我正没地方去。”
“哦。那我在中心医院呢, 你过来吧。”
“怎么了?”
“小南他爸心脏病犯了,我们刚把他送过来。”
立刻挂了电话飞车过去。
我怒气冲冲走进医院,路小梵在门口等我。
“你们怎么不他妈告诉我!”我把摩托停在门口。
路小梵可不吃我这一套:“吵什么吵,小南说你爸今天回来让你们聚聚,明儿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担心?”
“靠……”
“走吧,我带你过去,还在手术室。”路小梵扯扯我的胳膊:“他为了你,你为了他,别生气了。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刚进手术室,现在还在抢救。”
她边走边说:“小南累坏了,塞车,救护车卡在二环上,他把他爸背过半个二环,茶借了辆车接来的。这年月,出租车看见他背着个病人都不停。”
“哼……”我发出这么个声音。不知道这算一声愤怒还是感慨,我们一直生活的,就是这么一个有高科技医疗设备,有赛车水准的公路,人却冷漠到可以把一切高高挂起的城市,偶尔发生车祸火灾什么的,有几百上千人围观,却几乎没人报警。他们更习惯把这些当作自己空虚生活里上演的一场精彩节目,而不是灾难。就像越来越多的人不喜欢看正剧,他们要用悲剧和喜剧来勾出自己一些眼泪或笑声,因为生活里他们已经丢失了这一切。
小南穿着茶的T恤颓然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他妈妈在旁边拉着他的手。
“阿姨。”我轻声打个招呼。
茶光着膀子站在窗口,让阳光晒干小南那件汗透的T恤。
因为是在医院,世界显得很安静。
“你先在这儿,我去把车还了,人家做生意的车,还等着用呢。”茶提起已经半干的T恤说。
我把T恤脱下来递给他,接过小南的T恤。旁边一个护士经过,笑得很欢快,大概觉得我们三个轮流在医院走廊脱衣服很有趣吧。

终于,抢救成功,医生说虽然送得有点晚,不过因为小南他爸是医生出身自己保护得很好,年纪也不算很大,所以没什么大碍,住院观察几天用用药就可以了。
我用摩托车带阿姨回家取了些东西和钱,回医院交掉住院费。终于悬着的心都放下了,路小梵温柔的陪阿姨说着话,女生在这方面就是比男生强。
我们三个走到外面抽烟,身上穿的都不是自己T恤。
“我背着爸跑过来的时候,他被我颠醒了一会儿。吓我一跳。” 小南忽然笑起来又黯淡下去:“他说如果他死了,我要好好照顾妈。”
“妈说,其实爸早几年前就因为心脏病进过一次医院,所以才一直希望我学医,万一他死了妈年纪大了我能比较专业的照顾妈。”小南狠狠的抽着烟:“可惜我一直不懂。”
我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老爸让我当兵跟他吵了很久,事实上我到现在也并不知道老爸为什么让我当兵,我只是固执的认为他是让我延续他的信仰,也许老爸是觉得我当兵可以用他的关系平步青云一生稳定?也许他想磨炼一下我学习不认真喜欢打架的个性?老人不愿意表达的内心世界我们年轻人从来也不曾去探究。
记得某个作家说过大意这样的话:父母是写了很多日记的本子,里面记录着很多人生的酸甜苦辣和经验思考,而年轻人永远不懂翻开这个本子去尝试理解,他们要等到自己也成为日记本的时候才会懂得一切,而时光不返,下一代人又在延续相同的不理解。
晚上阿姨在医院陪床。回家路上买了一个保温壶,让老妈做了比较开胃的饭菜,然后骑摩托送到医院去。
老爸问我可不可以用我的电脑上网。我说当然可以。除了当兵那件事似乎蛮横不讲理,他平时都很尊重我,民主、人权这些大部分人一直活到七老八十也没得到过的东西,其实我从小就得到了。想到这里笑出来。
那天一傻瓜骑着摩托傻笑着去医院。

老爸回来,亲戚们也都来回聚了聚。
一帮小屁孩在奶奶家宽阔的院子里拼命打闹,虽然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却很厌烦。结果表姐一来孩子们全都不闹了,一个个被她踢了屁股老老实实站在墙角被她训斥着。
“谁惹你了?”我看她一脸凶像忍不住问。
“没。”表姐邪恶的笑着:“看见他们疯老娘就不爽,觉得自己忽然老了一样。”
女人啊女人……
“我最近一直做面部护理,你看皮肤比以前好吧?”她伸着头过来给我看:“花了两千多……”
“嗯,其实你皮肤本来就很好啊,我觉得变化不大,还是那么好。”我一本正经端详着她的脸回答。
“啧,宝贝你真会说话。”她美得屁颠屁颠的去见我老爸。
其实表姐皮肤确实不差,用不着做什么皮肤护理,何况我也确实没觉得他皮肤比以前更好,那两千块美容投资和其他女人一样打了水飘。不过我怎么也不能实话实说让她觉得自己失败……再说,我是匹诺曹啊,匹诺曹不撒谎还叫匹诺曹么?
“最近无聊透了。”表姐在老爸那里讨好过了,转一圈没什么可以说话的同龄人,又跑回我这边。
“书看得怎么样了?”我正在看姑姑家的小妹妹画画。
“也就那么着吧,可是除了看书也没干别的什么事,cos啊什么的最近都没活动,也没啥新动漫可以追。”她一脸怅然:“考研好啊……可以再拖几年进入社会了,不用考虑太多。”
“呵……”
“其实也没真的这么想,没有很明确的既定目标的。”她整理一下头发:“如果没有太多外来压力的话,谁都更愿意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像我,念书,玩cos,简简单单就很开心了。……嗯……反正多考虑点现在比较实际,毕竟未来也不是说努力就可以确定掌握的。”
她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慵懒,随便靠在我肩膀上,闭起眼睛:“可是当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只看见沙漠。哪里有什么骆驼。”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笑着接下去。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以前一起听了无数遍的歌,用表姐特别的嗓音唱出来别有感觉,像是一种缥缈的陈述。
可是当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天空里多了一条线,一架飞机远远的从天空中路过,我把手比成枪的动作:“啪。”
飞机继续飞过去。

半个月其实好短。跟老爸在楼顶打了几场“友谊赛”,一起游泳,一起看电影,全家去一趟九街著名的海鲜酒店吃饭,然后老爸又要回军队了。我和老妈一起送他上车,我借口去给他买几张报纸坐车看,然后躲远远的偷窥他们拥抱。其实他们互相牵挂很深。
回家的时候老妈问我怎么不说话,我说我在想你们拥抱的时候会说什么肉麻话,头上挨了狠狠一下。
“妈,你知道老爸当初为什么一定让我当兵么?”
“知道啊。”
“为什么?”
“他说不能告诉你。”
“说啦说啦~”
“不能说。不过,他这次回来说很高兴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已经懂得去思考很多东西了,不再是小毛孩子脾气。希望你把自己选定的路好好走下去。”
我笑笑。至今我也并不了解老爸到底怎么想的,就连现在这些也是通过老妈才得以了解。不过我知道那一定是为我好。

小南的爸爸出院了,小南开始跟父亲学习简单的医学知识和接触家里的生意,我和茶、路小梵则回复到学习复学习的生活里。
于是这段时间渐渐形成一种新的习惯:每天中午,大家纷纷买些菜,汇集在茶的房子里,路小梵负责开出一顿美味饭菜,我们三个男生负责狼吞虎咽并在饭后猜拳决定“洗碗负责人”这一名号砸谁手里。
晚饭照常在家和老妈一起吃,饭后我会偶尔站在阳台上放松一会儿,看看天。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有看天的习惯了,半年前我还一直是一个“肉眼天文观测者”,现在早已不在意生活之外的事情。或许这种改变稍显可悲,不过生活也是真真切切的充实起来。
仍然是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片空,夏夜争相闪烁的霓虹把夜空染成各种颜色,这些颜色氲在一起变成一致的棕红,浓重而虚弱。夜空本来是什么颜色的?
接到一个电话,是以前大学同学打来的,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问我有没有和大家联系过。我说偶尔也会联系一下,电话那边笑着说不如找时间一起吃饭唱歌去,我说好啊。然后放下电话,仔细回忆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属于哪个同学,一片幻影中毫无头绪。
等我老了,一定觉得自己没念过大学,所有关于茶和小南、路小梵他们之外的都是我自己心里的幻觉吧,而他们,也许是从小的朋友或者在其它什么地方认识的?反正,关于我的大学,我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场景都形容不出来,一些记忆拼凑起来的东西也像一堆纸屑,无论如何拼凑不成一张完整的纸。不是我记性太差,一段不值得记住的时光,就忘了也好。我这么想着,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明天我们约好来一次“考试”的,每人出一页题目,换着做。我现在还是赶快去出题比较好,也赶快看看书挖些死角出来,省得明天考不好被他们笑话。
我离开阳台。一百年前一百年后都不重要,过好今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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