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才悲伤（下）
2006-06-05 18:23 | yelena
有的时候我会想，这样的日子，还能够持续多久。我的一个相熟的朋友对我说，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乱。平平淡淡的去容纳和享受一份感情，不好么。是好的，可是我没有机会。我的生活里一直存在着我爱的人和想要让我接受爱的人，甚至彼此都没有牵扯的情人。还有许许多多不知所谓的人在我的身边走来走去，有的人经过，有的人在我面前驻足后离开。他们之间永远没有交叉，各自走在自己的轨道上，环绕我，观察我，漠视我，或者企图温暖我。
而没有什么是我能够驾驭的。
叶风在这个春天的末尾打电话告诉我，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很高兴，要陪他过好这一天。欠下来的东西太多，我无法回报，只好抓住一点点的机会报偿他想要给予我的那些温暖。我说，下午能出来吗，陪你过生日。他也很高兴，说我看看吧，公司里不放人，我尽量请假早走。
下午五点半，他发短信说，乖，我出来了。哪里见面？请你吃饭。那时我已从陈东家里出来，约在一个离我家不远的快餐店。六点半，他从城市的边上坐公车赶过来，一副笑脸迎接我。我在超市买了两盒果冻，走上前去微笑着祝他生日快乐。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是希望我能让他在我这里也可以偶尔获得一些快乐。
走进店里找了位置坐下，他很习惯的把菜单递给我，让我点我们两个人的饭。要了一瓶清爽。
开始随便说些话。两个人都淡淡笑着，没有一点过生日的气氛。但他说，他很愉快，要谢谢我。
一瓶啤酒很不经喝，可是下到一半时，我的手机响了。是Leon。我站起来去店外接电话，Leon说，你过来，有话跟你说。在你家门口的烧烤店。听起来像是喝多了酒。我一下就紧张起来，我说等我吃完饭行吗，我在陪一个朋友过生日。他很大声地说，过什么生日，都快出人命了。你快点过来，我等着。
放下电话再回到店里，我焦急的神态很轻易的被他看出。他问我什么事，我对他说了。叶风听了把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说好，解决了，你去陪他吧。我哽住。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笑笑，说没事，你快去吧，然后胡乱扒两口饭，站起身来说，走。
我抱着满怀的歉意走出店，看他笑着离开。这时候Leon的电话和短信一个一个的来，让我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说的烧烤店。
店里乌烟瘴气。憋闷的污浊的空气和破旧肮脏的矮桌和马扎。我在烧烤的烟气里寻到他，他果然喝多了。他用那种被酒精激发出的无比率真的快乐的笑容面对我，大声说，哟，你终于来啦，坐。我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好笑，找了个马扎坐下，问陪他喝酒的那个哥们怎么回事，那哥们很无奈的说他也不知道，喝着喝着就喝起来了，结果就喝成现在这样。
我侧头问Leon，你把我叫过来干嘛。他把桌子拍得山响，大声说给我长脸啊，让我兄弟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把我当人看啊。然后便开始说大量的话。看得出他已经喝到了亢奋的状态，口无遮拦，不过脑子还是很清晰。最后他执意要那个兄弟先走，让我扶他出了店。
坐在马路牙子上呕吐不止。我知道他从来没有喝到过这种程度，一定很难受。他渐渐平静下来，挣扎着说话，要我带他去片安静的空地上休息。已是晚上九点，路上行人仍然很多，我扶着他跌跌撞撞的走着，周围的人都看一眼然后绕道走开。一路上他仍然保持着酒精带来的兴奋，用尽力气说话，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每家店前停下来，给我念招牌上的字来证明自己的清醒。
直到进了我家院里的操场，他一下子卸下了浑身撑着的力气，不管不顾的躺倒在那片空无一人的砂土地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在他身边蹲下来，把身上的背包取下垫在他脑后，然后静静的看着他。我想，他若是就这样睡着，我便就这样陪他一夜。
过了一阵，他慢慢睁开眼睛。初夏的夜晚有着怡爽的轻风，操场上偶有路经的野猫，轻巧迅速的走过，途中停下来转头看向我们，安静的，目光迥然。停顿后便离开。Leon舒展开身体，望着悠远寂寥的星空，用呼吸的力气叫我的名字。我在身边轻声答应，他说，我有话对你说。
他说，对不起。
他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对我的好。我为我做的点点滴滴，都深刻在我的记忆中，无法消磨。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就算在我如此狼狈的这一刻，在我身边的，不应该是你。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死去。如果活不过今晚，那便是上天对我负你无法再看过，那其实是我最好也是应得的结果。如果能活过，我仍然不知道，以后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去回报你对我的感情。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沉默着，听Leon用接近耳语的声音缓慢而清晰的说完了几十个对不起，直到后来轻得无法听到。操场上，一片寂静。夜晚的风徐徐飘着，渐渐觉得凉了。我俯下身用手掌摩挲他裸露的手臂，想要给他一点暖意。我想告诉他，在这时候，我能够这样的陪伴他，于我便是他最好的回报。我看着躺在面前没有丝纹力气的他，心里是满满溢出的惆怅。几年以来，他在我面前的漫不经心已经被我习惯，任何感情的出现都被轻巧的一带而过，甚至无法判断是否存在掩饰的可能。而这时刻，他像一个浑身冰凉的孩子，裸露在广袤的天地中，瑟缩着乞求一个角落。我的心丝丝疼痛起来，我想要包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那天夜里，直到Leon有力气站起来，我才把他扶出大院，弄上一辆出租车，拖回家去。他坚持不让我送，我只好半路下车，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
终于躺下，我疲惫的不想再动一下，但脑子里一幕一幕的，不肯停歇。心里满满是莫名的感伤。我牵念着酒醉的Leon，一遍一遍的想着那些话，那些轻声的无奈和亏欠，那些迷失的惘然的眼神，无法入睡。
手机响了。我在黑暗中摸起手机，白色的光刺的眼睛不能适应，我努力的看清屏上细小的字。是叶风发来的短信。他说，乖，今天我看着你离去，自己坐车回单位，在公车上偶然听到罗大佑的往事，忍不住流下泪来。乖，我以后不会再联系你了。你也不要再联系我。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可是，我只能这样做。
我在模糊的思绪中看完了这条短信，觉得更加累了。我把手机关掉，昏昏睡去。
第二天，我在清晨醒来，回忆昨晚的一切，恍若如梦。我是否搀扶过一个酒醉的人？操场上的那些没落的呓语般的对不起是否真的曾被我听到？而那个人是否是我深爱了几年的一直固执的守在他身边的男人。我摸到枕边的手机，打开，翻到了昨天最后一条短信。叶风说，他准备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躺在床上，叹息。叶风这个试图用自己的感情温暖我的男人，终是要放弃我了。这个时候，我仍然无话可说。
然后便收到Leon的短信，他说，昨晚谢谢你。发送时间是清晨六点钟。
我微笑起来，于是可以知道，一切就那么简单的回到从前。他说，今天就要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城市。希望你，保重。
我说，我明白。
你说的一切，我比谁都明白。我也将会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滴的，埋葬我如此纯然的爱情。
Leon走了，我与我的心魂，留守在这个城市。一如往常的看生命中的人来来往往，从此淡然的微笑着，不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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