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he...〖Wasteland·Wonderland〗
2006-10-12 13:14 | 林柯
Lethe...〖Wasteland • Wonderland〗 | Lethe...〖Wasteland〗 • 雪 • 垃圾 • 存在的真实性 • 从商店走出的时候,天开始下雪。 细小,若非降落缓慢,会认为是雨。下坠的东西自有其份量,即便冠以“轻盈”一词。沾在领上,低下头看,已经化掉一半,仿佛迫不及待地,将半个身子埋进了衣的纤维之中。 这迅急太像某人某个时刻说话的样子,嘴唇微微张合,海贝吐舌般缓慢,水草婉转般轻柔。影像穿越久远时空的罅隙,以及黑暗丛生的角落,舒醒,花朵绽放般,近至眼前,重复,刹那时间内不断的,缓慢又迅急地重复。嘴唇张开,嘴唇闭合。没有声音。 时光如烟,隐隐飘散。雪粒瞬时透明,浸到衣料里,立刻蒸发接着了无痕迹。长时间集聚。短时间消散。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天空灰而不暗,云层虽厚,光线依旧灼眼,竟似无物可阻。街道此刻嘈杂拥挤,四周空气干燥冰凉,充满灰尘和腐败的气息。路面上散乱各种垃圾——书,纸箱,旧棉絮,生锈的农具,以及将死老狗。两旁的人们兴高采烈地忙碌,往来奔走,使得一般走着的自己如懒散闲人。 会有孩子突然冲到街上,追逐打闹,炫耀清理东西时翻出的玩具,某个年纪珍爱的东西,老旧,布满尘埃,曾经的快乐真实依然,兴许此时这感觉更甚。停下来,静静看他们举着玩具欢叫着跑过,然后,继续行走。 出闹市,周围安静,空气逐渐清冷,天色暗下来,雪开始变大。两三棵树,没有叶子,独成一物,自然圆满,在左边洼地很远处依稀可见。路旁匍匐野花野草,看去枯败凋黄,但是它们在地下的根正悄然蓄积能量,睡过去。醒来时候,便又是崭新季节。 手里几大包东西——食物占了绝大部分,余下是一些最为简单的生活用品,另有药,以及少量文具,诸如纸张、墨水、铅笔之类。药品是去商店之前照例取的,商店今天已算作关闭,只供忙碌而一时缺物的人们救急。搜刮了它所剩无几、几乎全部可以用来维持生活的东西。店主熟识,又挽救了他本来准备丢弃的商品——商品一旦没有买卖存在,便失去意义——挽救了商品作为商品最后的自尊,让其以另一方式脱离买卖,然而这举动算不得高高在上。它们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重新被给予定义——它们是如何挽救这个最后买主的性命。 源于这些,店主送了赋予纪念意义的烤肠,刚由炭火上取下,洒好了调料,颜色喜人,美味可口。三分之一进了自己肚子,另外的三分之二,大概此刻还在那只将死老狗的爪中,或许去掉一半——并不能指望一只垂死的狗照旧狼吞虎咽。然而在生命消逝前看到最后礼物的时候,它眼中闪现欢喜。 它被遗弃,要么发现不能继续跟随主人,自我遗弃。无论哪一种,总觉平添哀伤,在真正寒冷来临的季节,它身旁再无温暖。停下来望着它,丝毫未对面前的陌生人做出反应。眼中全无茫然,笃定清冷,视线穿过喧闹街头,望向遥远某处。沉默孤僻,似曾相识,出乎意料之外。 完全是下意识的,蹲下来,把东西放在地上,将烤肠递到它嘴边,它开始小心翼翼缓慢啄食。这不是同情。自己探究它,在其身上以及远去目光与气息之中,窥视某种坚实的存在。存在毋庸置疑,仿佛诠释永恒的端倪,使得时间停顿。抚着它消瘦如柴的躯体,已不光滑的皮毛上,散发温暖如前。身体缓缓起抚,皮毛之下,仍有脉动,隐隐而切实。 抚摸它耸拉的耳,抚摸开始干燥的鼻头,湿润的气息如丝,穿梭指缝而过。随即很是突然的,像一片柳叶轻落湖心,荡起轻微涟漪,它停止咀嚼伸出舌头,轻柔舔了舔正抚着它的手掌。我险些落泪。 留下烤肠,拿上东西起身离去。白白得来的,也白白分施。本应转瞬即逝的香气,此时长久存在于掌心。 延缓不了死亡,却使得心中多添安乐。我并未救赎它,我救赎我自己。 • 鸟 • 风车 • 等待的真实性 • 碎石路,脚下石子咔咔作响。裤子与包裹摩擦,有节奏的发着声音,散落在旷野当中,因为眷恋而迟到的鸟被惊起,扑腾着翅膀,从洼地潦倒几近荒芜的野草丛中跃起,尚来不及分辨样子,叫声已划过了天宇,再望不见。突然记起还是要走的是不是,突然记起。 远处山峦变得隐晦如同暗喻,一抹淡灰化开,和天地融合。山脚下的森林,树木分不出彼此,变为整体,深浅不同的一块块绿斑,上面点缀银白新雪。想着再过不久,如果想要活下去,非要穿越这片静谧且雾气弥漫的森林、前往牧场寻找食物不可,就觉寒冷更甚,由内向外扩散。 我,鸟,狗,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往自己的地方而去。 风车缓慢而持续轻转,在暮色中犹如沉睡打鼾的老人。贝瑞靠着门,嘴里叼着烟卷,红色的星火忽现忽灭。等我走近,伸手摘下烟卷扔掉踩熄。仿佛伴随等待而生的物质一旦等待结束,便已经多余。 你终于回来了。他说。 门并没有锁,推开进去,贝瑞跟在身后。摸索着开了灯,光亮慢慢地发散开来。风太小,风车在屋顶上没有往日咿咿呀呀的响动,消失般安静异常,电力因此不够,灯发着惨黄的光晕。黑暗狭小的屋子内,物体影子开始奇妙增大,铺满各个角落。 倒了两杯清酒,递给贝瑞一杯,在他对面坐下来。他同样坐着,两腿张开,身体前倾,肘放在膝上,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并不喝,只是望着我,看我平静仰头饮酒。 你总做一些我想不透的事情。他缓缓说道,停止摇晃酒杯,抬起另一只手,弯曲手指细数那些想不透。声音在窄窄的房间内回响,显得低沉混糊。不愿和人们一同居住,宁愿独处陋室;拖着这样的身子在天寒地冻当中行走,而且继续饮酒。还有… 还有什么。我示意继续,我亦明白这些列举,无非出于关心。他不过是想要自己的朋友活好一些,如此而已。我感谢,但并不放弃所选。 还有……你依然不愿和我们一起离开是不是。 嗯。我缓缓点头,轻声而坚定地回答。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苦笑。 贝瑞,我的时间所剩无几。我说。 我放下酒杯站起来,拖过火盆,扒开上面的灰,热气顿时蒸腾起来——下边还有红着的木炭,添了一层炭渣,热气消失不在,潮湿的刺鼻气息散发出来,一会儿功夫,热气复苏,炭上跳跃淡蓝焰火,开始安静而持续地燃烧。 是什么让你这样抉择呢,利斯?是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厚重,略带哀伤。 是什么?我重复,回头望着他,看不见他的眼睛。影子在墙上晃动,我开始咳嗽。 • 零 • 不断繁衍的同时,人们不断的积累愁苦。被愁苦烦忧,为失乐懊恼,这一切祸因被归于记忆——记忆给予人们判别处理事物的能力。因记忆给予重复,给予习惯,给予性格。记忆建造情感的基石,也筑就痛苦的平台。 记忆平添智慧,也就平添忧伤。 渐渐地,人们开始想要忘记一些事情,即使“淡然”也不能如真正忘却让他们欣喜。他们追求新生,记忆的新生。忘记愁苦回忆,然后继续行走。何其美妙,至少最初如此。 人们将记忆取掉,如取掉身外之物,放于载体,选择性地忘掉需要——对于自身来说是需要忘记的事情。回忆因此再无重量,轻薄而随时可以覆盖新写。 世上并无完美,人们正为可以随意抛却忧伤,永获欢乐之时,载体开始出现状况。记忆间各种联系过于紧密,使得去掉某个记忆的同时,另一些记忆也一并被去除。或者,记忆突然不由自主地丧失。各种始料未及的扭曲层出不穷。 这个地方再不能承载心伤,人们决定离开,上路找寻永远的乐土。逃避是最好的面对,在某个时候,那是一种难以言语地勇气。这是一个流浪的种族,停在某处积累悲伤,然后决然起身,前往另一处,在行走匆忙中忘却前事。 停下来悲伤,行走着遗忘。 • 巢 • 声音 • 过往的真实性 • 贝瑞,你知道候鸟么。我努力平息撕心裂肺地咳嗽过后的余喘,深深吸气以便继续说下去。 它们引导崭新春季的到来,用返乡航线的繁忙来兑现归来的承诺。这种承诺使得它们坚强而直面苦难。它们的家,我们称之为巢,那许是简陋的地方,但家并不因简陋而被否定。 贝瑞,我们的选择从无谁对谁错。我理解你们,但并不跟随。即便记忆被太多的人说是它使得烦忧添加,我也不愿去掉它。那是属于我的时间,是许多东西真实存在过的证明。虽然因此悲伤,是的,我清楚的记得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我亲手取走了他的记忆。 他没有去除与先他而去、我的母亲之间的回忆,相反更加珍视,即使临死前被这样的记忆折磨——他本可安详前往——那是他一直希望的结局。载体在最后出现状况。记忆开始流逝,他清楚地感觉那种丧失,缓慢,但丝毫不能阻挡,因而痛不欲生。为了减缓他的痛苦,我瞬间取走他所有的记忆,如同拔掉电源。那个时刻,他如婴孩般无得无失,将死犹如新生。半分钟后,他停止了呼吸。 很多人取掉记忆,临死时候会出现相反状况,但同样痛不欲生。正因为记得这些,才使得我今时今日如此坚持。父亲用一生来读取记忆,我在延续继承他的工作,能够真切地感觉接近于他,以及曾经拥有那些记忆的人们。是的,我能感受得到。必须这样阅读下去,这像是某种使命,让人难以抗拒。 我的时间所剩无几,贝瑞,我要将它们读到最后。也许有一天…… 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站起身坐回位子上。转头,桌上那一颗颗球状的晶体散发淡蓝光辉,在黑暗的房间里,荡漾梦境般温柔神秘的层层蓝波。回头时,眼前是一颗晶球,摊在贝瑞手心,在火光照耀下,如初生婴孩般弱弱。 拿着它,利斯,唯有你有资格。贝瑞的手再次前伸,我接过来。 谁的。 我妹妹……男友的母亲意外死掉——搬家时候墙坍塌掉,那个女人被压在了下面,救出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意外的打击。 是这样,那个男孩想要删掉关于母亲的记忆,不然会一直哀伤。 出问题了对吗? 没错,我妹妹是几乎要嫁去的人。这联系过于紧密。删除关于那个女人记忆的同时,关于我妹妹的记忆也一同被删掉,即使无意。 后来呢? 把记忆去的干干净净——被深爱的人忘却,一气之下失去理智。找到她的时候,她站在街上,不知所措,亦不知何去何从,我看着她,正如你所说,犹如初生婴孩。要让她了解我是她的哥哥,并随我回家,实在费了一番功夫。而令我在意的是,那个时候,她手里仍拿着记忆载体——已不知那是什么,然而却一直拿着。也许我们都很盲目,只是遵循某种直觉,但毫无疑问的,她一直拿着它,也许潜意识里,依然觉得那是重要东西也未可知……好了,我来告别,把东西交给你,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这些。 他仰头喝干杯里的酒,站起身,走过来将杯子放在桌上,怔怔盯着桌上一堆的晶球,眼里是光辉交织。 其实我也可能对它们产生兴趣不是么利斯……我希望你能从中得到快乐。 我也这样希望,贝瑞。我抬起头,老实地说道。能有你这个朋友实在荣幸。我同样希望你也快乐,所以,你不需要选择留下。相信我,也许某一天,你们都会重新需要它们,这是我收集它们的信念之一。我在这里安静的,一如既往等待你们回来,像候鸟一般归巢。当然,你们也许会忘记这里,也能够找到解决载体的办法,某一天可以不再需要它们就能忘却,并且不再来到这里。你坚持引导他们寻找永恒乐土的信念,这很好。或许到那一天,我们彼此都能被成全。只是不管怎样,但愿你能快乐。所以希望你……取掉关于我的记忆,忘掉它,关于我的,统统忘掉,不要再记起。 我会的。他说着,已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清冷的空气瞬间灌满屋子,灯光晃动,满屋剪影乱舞,掠过他,掠过我的眼前。我闭上双眼,有什么终究穿越罅隙近至跟前。重复,刹那时间内不断的,缓慢又迅急地重复。嘴唇张开,嘴唇闭合。不要拿走它。那个男人曾经如此哀求。抓住我的肩,指甲狠狠地陷进去。风车发出轮回响动,捂住双耳的什么霎时撤掉,整个世界明朗通透。 不要拿走它。 …… 贝瑞探出去的半个身子映照远处火光,一半明亮一半流光飞舞。呼啸而来的风里夹杂远处人们的喧闹——他们开始拆除房屋,那是属于记忆的一部分,在离去之前需要捣毁。他们推倒房屋,唯此处陋室独立。他们阻断记忆长河,我只取一瓢饮。 贝瑞。请不要回忆,请不要悲伤。 再见。利斯。 …… | Lethe ...〖Wonderland〗 50年。 一族人行至某地,环境适宜,准备就此安定。所有人欢腾雀跃,只有一位老人跪足哭泣。众人惊愕,无人明了。 新的村落,村外洼地不知是谁堆起一座坟墓。墓碑上是一行字——“与记忆同逝”。 第七日,那里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填满,坟墓因此掩埋于下。水面散发淡蓝光辉,梦境般温柔荡漾。人们称它“回忆之海(The Sea of Memory)”。据说湖中之水又苦又涩,谁若喝过,便会忆起此生一切。 没有人试过。 按照习俗,人们修改长者的名字为村子定名。而当问起长者关于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只喃喃念叨一个词,不知是人名,还是地名。 传说湖水通往外界,流经叫做忘川的一处峡谷,去向另一头。那里有地方,叫做“忘却之都”。然而从来无人清楚,它们哪一端是忘却的起始,哪一端,又才是尽头。 叫做回忆之海的湖的旁边,有一座风车,老旧不堪,只是一直转着,似乎人们来此之前就已经这么转着。从不曾停下。 | Lethe ...〖异族〗 林克。 什么? 关于记忆你到底怎么看? 怎么了?突然间问起这个? 今天我在牧场借了一辆车子出去,兜着风误入了一片森林。后来满以为走出来了,却发现到了另一个地方,很奇异,地图上没有标示。 哦? …… 文章相关请参看【Let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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