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

2006-10-01 00:11 | sionkuja

垂暮的阳光洒落在老旧的书桌上,染尽昏黄。流离失所的文字从我的指尖跃然纸上,躺倒在书桌的角落里,面目彷徨的和我一起观望凡世的花开花谢。

《花开、花谢》

1.
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安重送给了我一把蓝色吉他,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安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孩子,之所以称他为孩子,是因为那张精致干净的娃娃脸。听说小学的时候,安重就通过了钢琴十级,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安重弹钢琴的样子,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一个背着吉他把傻傻的笑容挂在脸上的孩子。
我和他经常背靠背地坐着,一起抬头仰望天空,蓝色的、悲伤着的天空。
2.
高中一年下半的时候,安重找到了他所谓的初恋。安重一直很受女孩子的欢迎,连当时髙年级的姐姐辈的女生都会经常来找他,我曾经无限迷茫为何这样一个只不过稍微有点音乐天赋但是道貌岸然的色男会那么讨人喜欢。甚至,连老师也只喜欢叫他的名字,从来不叫我。总之,事实就是事实。
安重很喜欢写曲子,而我则一直几乎是在被强迫的状态下帮他填歌词。安重自己填的歌词很有特色,那种特色除了狗屁不通外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才好。他一直说自己对中文不拿手,以后会学着用英语填,然后我在感慨他枉为中国人的同时为他英语考试什么时候可以上两位数而捏着一把巨汗。
日复一日,我们累了的时候就会一起仰望天空,所有言语化作一阵风,带走了少年的脸庞。直到今天,我仍然会在夜里仰望天空,思量着它究竟在什么时候悲伤成这副样子,面目全非。
我们用天真祭奠了整个年少的时光,回想起来如同花季一般的美好,美不胜收。
3.
一直听到有人这样说,春天花开,秋天花谢。那么有谁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在春天的时候就看见了花儿凋谢。
4.
髙二下半,安重决定辍学,开始在一家叫做“望春风”的PUB里唱歌。
安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可以靠他父母的钱供养他一辈子,而且我相信是会比大多数人过得都富裕的一辈子,他的辍学只是因为他所谓的理想。虽然我一直认为安重这样的去参加高考必定属于炮灰类型的,但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PUB卖唱,我仍然感到无法想象。
话说回来,这间PUB是我帮他选的。有一天他塞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他从《黄页》上面抄下来的PUB名称,天真的问我应该选哪一家比较好。说实话,那个当口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望春风”这个名字挺起来很文气。没有想到安重最后竟然真的去了那边。
安重曾经叫我去捧他的场,将来有一天,可能的话。
而我那个时候的脑细胞几乎都捐献给了我们国家伟大的高考事业,安重走后我不可思议的和他没有任何的联系。
5.
记得写毕业感言的时候,自己很俗气的这样写到“即将走进了大学校门,觉得得到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我在大学校园里经常一个人仰望天空,蓝色的,悲伤着的天空。突然有一天很想见安重,于是一个人去了那家叫做“望春风”的PUB,希望安重还会等在那里。
推开大门,等待着我的却是满地的狼藉…你在哪里,安重。
6.
和安重失去联系已经有一年多了,我开始认为他就这样从我的世界消失了,甚至会认为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
我不再写歌词,不再听音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原来我只能为安重写歌词,只能听安重的音乐。
安重,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孩子小学的时候也通过了钢琴十级,他的才华不输给你,却只愿意为你写歌。
7.
我打开了房门,站在我眼前的是浑身湿透的安重。
安重告诉我就在他去唱歌没多久以后,他的父母买下了那家PUB,并且把他转去了别的学校。
安重起身从门外取来了他的背包,搁在我的身前,打开,拿出一把蓝色的吉他,安静的坐在角落,弹奏出曼妙的音律,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驻。
……
安重走了,窗外的雨声响彻云霄,我和天空一起哭泣。安重把他蓝色的吉他留给了我,说让这把吉他代替他陪我走完今生今世。
8.
蓝色的吉他握在手里,怎么也弹不出安重那样的曼妙音律,为什么只有你写的歌,我会无从下手。
抬头仰望蓝色的天空,布满了苍白的云朵,像史天空的伤疤,疼痛地沉默着,沉默地悲伤着。
终于盼到了下雨,安重,为什么这次你没有回到我的身旁。
9.
也许只是为了抓住安重曾经留下的轨迹,我又一次去到“望春风”那家PUB。让我惊讶的是这里已经装修一新,重新开始营业了。一年多的时间,足以让这个世界物是人非。
PUB里人头攒动,无数张陌生的脸庞中吸引我的是舞台中央唱歌的女孩,挎着蓝色的吉他,和安重送给我的那把一摸一样,指尖流淌出熟悉的音律,一瞬间,感觉在那里的仿佛就是安重。
她肯定不是安重没错,不过我能肯定的是这首歌属于安重。我找到一个角落坐下,安静的,听安重的,流失在时间尽头的声音。
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叫做安妮,是这间PUB老板的女儿。
10.
我不得不承认上海的夏天太过炎热,以至于感觉到窝在家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可是安妮经常会找我出去,然后一直聊安重的事情,她还无数次的把我当成了他。我想安妮是认识安重的,而且确定她很喜欢他。
每当安妮把她的手塞进我的手心里,我都会想我和安妮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可能只是很好朋友,牵手也只是单纯的牵手罢了。
我和安妮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浦东的正大广场,我们会执着的等待PIZZAHUT靠窗的坐位,然后一边大口啃着批撒,一边眺望浦江夜景;也会守候着麦当劳楼梯拐角的位置,从高出俯视来往的人群。
大口啃着批撒和汉堡的安妮很不淑女,和她那张文静的脸庞很不匹配,我想也不会有人把她和PUB里歌姬的形象联想起来。
我经常会觉得我和安妮已经认识了很久,如同好几辈子那么久远。我一直把我脑海中的安重告诉安妮,她只是安静的听,然后淡淡的笑。
11.
大学里的生活就像亘古的河流,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角度,它总一如既往的流淌。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安妮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可是安重依旧没有出现。每天晚上我都会亲吻安妮的额头,然后将她搂在怀里,隐约会听到她喊安重的名字。
虽然看不懂所谓的星象,但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属于我的星星在亿万星尘中迷失了方向。
12.
又见到了安重,我惊讶得不知所措,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和安妮的面前。现在的安重,明显比以前瘦了很多,脸庞依旧标致,但是表情却像雕版年画那样的木讷。他对我淡淡的笑,笑的不像安重了。
他回来以后一直住在我家,偶尔安妮会来和我们一起聊起以前的事情。
安重和安妮,两个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分别靠在我的左肩和右肩。总以为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霜自己已经长大,但是经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肩头依旧稚嫩。不知不觉间背负了太多的沉重,终于有一天发现连卸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我的肩膀会不会因此而粉碎。
安重和安妮渐渐变得形影不离,就像之前的安妮和我。
13.
安重告诉我,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很久没有抬头仰望天空的我们,突然发现天空已经化作灰暗的潮水。
安重住进了医院,安妮经常陪在他的身旁,为他弹奏安重写的曲子。我从来没有责怪过安妮,对她来说我是安重的替代品,最一开始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医院,一踏进大门就会觉得恶心得想吐,一直都克服不了,所以每次只能在医院的院子里等待安重探出头来。
14.
安重马上就要动手术了,不管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要看着他进手术室,不想,再让他离开了。
推开走廊的玻璃门,脑海里留下的只有安妮哭泣的脸庞,可是哪里也找不到安重,只觉得头顶的日光灯刺得我眼睛隐隐作痛,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我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安重,怎么办,我突然记不起自己名字…
15.
和煦的春风摇摆着枝头的白花,膝盖上的毯子可以闻到安妮的味道。我刚试着推动轮椅的把手,一对柔软的臂膀温暖地包围了我整个肩头。
“是你么?”
“恩,安妮,是我,安重。”

很久以来一直做着一个垄长的秋梦,我和时间被彼此遗忘,凋谢的花朵铺满了梦的尽头。当从梦里醒来,望见凡世花开……

(完)


《花开、花谢 ANOTHER SIDE》——《安妮日记》节选

1999年6月26日
明天就要中考了,和安重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学校的,因为我们幼儿园,小学,初中都一直在一起的,我一定要加油,安重你也要加油啊,晚安。

1999年12月24日
安重,我们明明好不容易考进了同一所学校,可是开学以来你一直请病假没有来。我去医院看过你哦,你睡着的样子傻傻的,下次把你这个模样拍下来,以后用来要挟你,嘿嘿。安重,快点醒过来吧。

2000年1月22日
今天我又去看安重了,阿姨和伯伯看上去都苍老了很多。医生说安重你的车祸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我好害怕,安重,我该怎么做。

2000年2月17日
新学期第一天终于看见安重来上学了,可是他好像不记得我了,我回家一个人偷偷哭了很久很久,安重,你怎么可以把我给忘记了。

2000年4月3日
安重在学校一直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很自豪。可是安重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给忘记了,你说过将来要娶我的。

2001年5月5日
安重今天没有来学校,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学校了,算了,已经决定了反正不关我的事。

2001年6月1日
我很不争气的打了个电话到安重家里,是阿姨接的,她只告诉我说安重转学了,然后就挂了电话。什么嘛,烦死了,不去想了。

2002年10月10日
爸爸接手了一个PUB,叫做“望春风”,大学离家里很近,所以晚上我可以回来帮忙,我同学都说我唱歌很好听的,以后就在PUB里唱歌好了。安重,虽然我一直对自己说不想再见到你,但是我怎么也忘不掉你了,每次看到那把和你一摸一样的吉他我就会想哭。

2002年12月5日
今天我在唱歌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安重,是你么。

2003年1月2日
安重,那天见到的那个人果然是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安重呢,我好乱啊,不行了,睡觉了。

2003年1月30日
今天安重的妈妈来找我,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安重那次车祸造成的后遗症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那么没用。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安重。

2003年2月22日
很多人都劝我离开你,他们都说你神经有毛病,我只希望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我知道的,你也是爱我的,不要再对我若即若离了。

2003年8月30日
今天是安重生日,我送给了他一个特别的礼物,嘿嘿。你一定要好好珍稀哦,不可以再把我忘了。

2004年5月17日
安重住院了,医生说情况很不好,一定要动手术,但是手术成功率很低,安重,好不容易我们才又在一起,不要再丢下我了。我会弹你写给我的歌给你听,千万不能把我忘了。

2004年7月7日
安重的手术很顺利,现在就希望他快点醒过来,明天我会推着他到病房外面走走,应该让他知道花开的季节来了。

(完)

《花开、花谢 COMPLETED》——《脑外科病历报告》节选

1999年8月7日
病人姓名:安重 性别:男 年龄:16岁
病情描述:病人在骑车过程中侧面遭到卡车猛烈撞击,身体出现多处擦伤以及内出血症状,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初步可以确定暂时失去意识,需要住院监护。

2000年1月22日
病人姓名:安重 性别:男 年龄:17岁
病情描述:病人在住院监护期间,生理机能已经完全恢复,表面创伤也完全痊愈,从上周起开始拥有微弱意识。从昨天的脑部扫描来看,大脑记忆功能区内尚有多处较小血块,相信日后会自然消散,但是推断日后将伴随一定成程度的短期记忆功能障碍。

2001年5月7日
病人姓名:安重 性别:男 年龄:18岁
病情描述:根据病人家属反映,病人目前仍然处于记忆功能部完善状态。新的脑部扫描情况不容乐观,本来分散的血块并没有消散,而是逐渐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血块。同时我们从精神科的报告分析来看,病人目前的精神状态比较紊乱,可以断定为轻微的精神分裂。病情目前需要进一步检查分析,建议服用精神类治疗药物以控制病情恶化。

2003年1月30日
病人姓名:安重 性别:男 年龄:20岁
病情描述:通过精神科的分析,精神类治疗药物逐渐对病人失去效力,导致病人现阶段大多数情况下处于精神紊乱状态,同时脑外科医生确信这些都是由于大脑内存在的那个大型血块引起对脑神经的压迫造成的,现在仍然对进一步提高手术安全方案进行讨论。在此期间,院方认为病人依然有一定的行为控制能力,建议继续服用药物减缓病情恶化速度,并且希望监护人保持病人生活环境的稳定性。

2004年5月17日
病人姓名:安重 性别:男 年龄:21岁
病情描述:脑部扫描表示,病人大脑中的血块已经严重影响了病人的记忆功能区和思维功能区,普通药物已经对控制病情失去作用,随时会引发病人的脑死亡。建议立即实行手术,人工清楚病人大脑中的血块。

2004年5月18日
病人姓名:安重 性别:男 年龄:21岁
手术报告:对病人脑部的血块清楚工作进展的要比想象中的顺利很多,在手术过程中,发现病人在之前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处于脑神经过度紧张状态,造成了极小部分的脑组织增生,相信对病人不会带来负面影响。根据手术情况推断病人痊愈率相当高,不过仍然需要继续对病人进行监护观察。此外手术后会出现神经性机能的暂时缺失,在未来一至二个月中将得意逐渐恢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