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朵花
2006-11-08 23:07 | yelena
——荆珂，有阳光的日子真好。
我做完六十个仰卧起坐了，有点儿累。
荆珂，我想吃腊汁肉白吉馍。
济南的肖记腊汁肉白吉馍有好多家分店了，在我的学校门口就有一家。他家的白吉馍特别好吃，豆浆一块钱一大碗。
今天要听的课我不喜欢。每当要去听不喜欢的课的时候，我就买一听罐装咖啡，带到教室，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一边听，一边慢慢的喝。我的动作很小，我不想被老师注意到。当一罐咖啡喝完了的时候，我就走了。当然也是悄悄的走。如果教室后门不开的话，我就注意把咖啡留到课间的时候喝完。有人问过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喜欢喝咖啡的过程，它带给我的愉悦可以抵消掉我对这些乏味难懂的课的不喜欢。可是一旦这个令我愉悦的过程结束了，我就不能再忍受下去。所以就只好离开。
今天我的咖啡喝的尤其慢，一直喝到了放学。老师坐到讲台下面的一张椅子上，说，大家可以下课了。我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收拾了书包。在经过老师的时候，我微笑着轻轻说，老师再见。老师抬头看了一下我，点点头说，嗯。
我的咖啡罐子还留在桌上。
你说，腊汁肉白吉馍啊，你过来，我做给你吃。
该运动啦，今天一样是六十个仰卧起坐。
荆珂，我想吃大食代里十六块钱一杯的冰激凌。
在天津的大食代，我吃到了生平吃过最好吃的冰激凌。那一次我是要了黑巧克力和提拉米苏两种口味。
提拉米苏是融合了起司、咖啡和酒香的意大利甜品。我问那个打冰激凌的小姐，提拉米苏不是一种蛋糕吗。她冲我甜美的一笑，说，不是呀。
不知道是我搞错了还是她搞错了。可是那一杯冰激凌，特别的美味。那时候我在天津一个人都不认识，包括你。天津也没什么好的啊，有一天我在天津的老胡同里转悠，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跑到我脚边来蹭我，我就蹲下跟它玩了一会儿。那天我也脏兮兮的，背着在学校用的书包，里面装了一件睡衣和一本书。后来一个温和的中年女人过来对我说，它还没洗澡呢。带着浓重的天津味儿。我站起来笑笑说，没关系。
天津话可真好听。
你说，睡迷糊了吧，半夜想吃冰激凌。过来让我抱一下。
六十个仰卧起坐，我每次都做的比你快。
荆珂，我想去水族馆。
北京游乐园里的水族馆，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潮湿，昏暗。吸进的空气再呼出来，浑身的毛孔就都张开来了。
我总是梦到鱼。从很多年以前开始，我就会不断的梦到鱼。有的时候不止是鱼，还有各种各样的水生物，有的甚至长的匪夷所思，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它们在大片大片的水里尽情舒展。用着各种姿势，表情和动作。还有的时候，会梦到血。鱼们的血。它们被杀，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流血。很多很多的血，就会慢慢的把我的整个梦境染成红色。有人说很多人的梦境是黑白的，但我记得那红色。那红色并不激烈，相反地，它很温柔，还有一点轻飘飘的，淡淡的扩散出去。
每当我做着这些梦的时候，就总是会醒。醒来会觉得喉咙干得厉害，疼。我就起来倒一杯水喝下去，喝的时候故意让水在疼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可是水喝完了还是会疼。持续的不间断的疼下去。
你说，那你到天津来吧，我带你去水族馆。
仰卧起坐应该做的越慢越好，不是吗。六十个，可得做一会儿呢。
荆珂，其实你不明白我。
我与普通女子太不同。在这个繁华的世间，我在大部分时候是不存在的。从我懂事开始，我的心魂便一直游离在躯壳之外。
他们对那个诗人一无所知。
没有人知道，他凭借丰富而深刻的内心占据了我的整个时空。他是我全部的世界。他说，你就像一朵花。他还说，你是个好姑娘。
那个诗人带我去水族馆，吃白吉馍和十六块钱的冰激凌。带我去他的家里。那个时候我只背了一个书包，里面装着一件睡衣和一本他的诗集。我在诗人的家里安静的住了几天。可是我的心里充满悲伤。我知道我得不到他，我一生也得不到他。终于有一天，我跑了出来。我是那样的激烈和不顾一切，甚至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我跑到大街上。那一天我穿着一件背心，太阳把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很疼。大街上的人们都看着这个光着脚的奇怪的姑娘。我目光恍惚，跌跌撞撞。我的心里有声音，声势浩大的涌出，在我整个身体里积蓄着。
后来，太阳把我晒得头昏眼花，汗流浃背。我渐渐平静下来。我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我开始往回走。回去的时间很长，因为我迷了路。我在满眼陌生的街道和建筑中，找寻我逃离出来的地方。
我疲惫不堪的站在诗人的家门口。诗人打开门，侧过身子让我进去。一言不发。对于我短暂的出走表现出淡然。我默默的走进浴室冲洗灰尘，汗迹和脚底的泥土。没有毛巾。我湿着身子走出来，低着头。诗人伸出一只手臂。
一滴水落在诗人的胸前。
我问，我为什么没有流血？我没有流血。诗人微笑了一下。你是个奇怪的姑娘。
荆珂，今天我不想做仰卧起坐了。一个都不想做。
我在一大片荒凉中看到了铁轨。我听到远处火车渐渐清晰的汽笛声。我知道你也一样。我是多么爱这里的景色啊。我激动得无法平静。你看，我穿着简单的吊带衫和干净的仔裤，像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样纯净美好。可是你知道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是一朵花。一朵香气凛冽的花。一朵可有可无的花。对诗人而言，对你而言，对所有人而言。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朵花。
我会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荆珂。
打马过，闻花香。揽入怀，松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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