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别离 Side 13
2006-11-01 21:00 | 莫殇的幻觉
Side Thirteen
素瑶的母亲江婵兰在一家小公司做文秘。父亲冼晃在杂志社做编辑。
江婵兰与冼晃在大学里认识。十八岁的江婵兰活泼开朗，两条极长的麻花辫，大眼睛小嘴巴，光艳照人，正符合那个年代的审美标准。尤爱唱歌跳舞，且长袖善舞，追求者无数。大三的冼晃诗社的社员，极瘦极高，戴一副遮了半张脸的深度近视眼镜。有一次准备文化节的诗朗诵节目，社长决定找江婵兰来伴舞。选的是冼晃的诗稿。他的本意是不上台的，“随便找个人来读好了”，但终于架不住社长的动员，决定亲自朗诵。
诗社的社长是女孩子，军人世家出身，虽不漂亮但办起事来大刀阔斧，也颇受人欢迎。她喜欢呆头愣脑的冼晃，认为他厚道老实，又写得一手好诗好字。“冼大才子”唯她叫得顺口，每次都让冼晃脸红挠腮好一阵子。在江婵兰与冼晃这对惊人搭配一时传遍校园的时候，她曾有些凄凉地想，当初，冼晃不想上台就由他吧，现在倒好，被那个小狐狸精处心积虑地给迷住了。
那晚，冼晃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紧张得险些晕过去，颤着声念了一半忽然卡壳，脑中一片空白。台下开始有轻微骚动和嗤笑。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江婵兰粲然一笑，故意跳到他身边，低声提醒他。
冼晃感激她，但江婵兰仿若天上仙子，他竟连道谢都不敢。倒是江婵兰极自然地对他笑，说，要谢我就请我吃饭吧。
其实社长说她处心积虑倒是不错的。江婵兰一早看上了冼晃，对他的内心极为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这样美的诗啊”。她熟读他每一首作品，直到她与他结婚以后，她才恍然明白：再好的诗，也是不能当饭吃的。
冼晃曾对江婵兰说：“我，除了我的思想，就是我的书。”说，足矣。是这一句话，令江婵兰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他。
当生活如斯真实而残酷地抵住了江婵兰的喉咙，她才发现那些令人心寒的真相：冼晃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谋生技能，心甘情愿地被她从一个高瘦的文学男青年养成一个油腻的令人绝望的胖子。且心眼极小，爱贪小便宜。
而当年追求她的人里，不乏长相性格俱佳的富家子弟。江婵兰瞧不起他们浅薄的快乐，却从未想过冼晃的深沉之下是那样阴暗的劣根性。江婵兰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在生活的重压下磨成一把锋利的尖刀，她的脾气越来越坏，说话尖酸刻薄，也逐渐从一个明艳少女变成干瘦的中年妇女。
素瑶初中的时候，夫妻二人双双下岗。江婵兰忽然想起大正来。大正就是当年追求她的人里长相性格皆好的富家子弟之一，当年追她追得用心，前年还来过电话，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江婵兰偷偷找出那个记了电话本子，犹豫了几天，终于打了那串号码。
大正颇为惊喜，约她吃饭。到了约定那天，“大正”刚落座，眼见一个瘦巴巴的女人笑着走过来，径直喊他，大正，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烫着乱七八糟小卷毛的衣着土气黯淡的女人和脑子里那明艳动人的少女对上号。于是犹疑地问，你是……婵兰？
得到证实以后“大正”忽然冷淡下来，听着昔日初恋情人如今大大咧咧地诉苦，并且一口一个“大正”，他的眉心慢慢皱成一个“川”字。他吃了一顿寡淡无味的饭，终于听明白江婵兰是要自己帮她与丈夫找一份工作。他想起当年那个“冼大才子”，他也知道是生活的重压让当年趾高气扬的校花变成如今这样子，心里有了一种同情的快意。
彼时“大正”已经是某集团的总经理，安排两个人的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同情也好，快意也好，举手之劳也好。“大正”决定帮她。吃完饭送她回家，在她临下车的时候他叫，婵兰。
江婵兰 以为“大正”是要借机温旧情，正打算大义凛然地拒绝，却听“大正”说，如今不比往昔了，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大正。时候不早了，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工作落实以后，江婵兰打电话给“大正”致谢，开口道：大正，哦不，廖总，谢谢你的帮助，有机会请你喝茶。
挂了电话江婵兰得意地对冼晃说，瞧瞧，昔日追求我的人呐。而那头的大正呢，哦不，廖总，他一直为当年输给了耿耿与怀，这一刻，他舒心而鄙薄地笑了。
素瑶从小就习惯了母亲责骂父亲的尖叫。也习惯了在他们奔波的时候对她的忽略。他们从来都是简单马虎地对待她。不关心她的想法，亦没有多少要求。他们对彼此失望，对生活失望，已经不剩多少期待了。
素瑶却自顾自地长大了，长成一个有着灿烂笑颜的少女。但她不是不失望的。内心对温暖和爱的渴望随着成长愈来愈盛，然而始终得不到填补。在她爽朗地笑着的时候，心里有一块种满罂粟的田野阴戾地左右着她。她慢慢变成寂寞而早熟的女孩子。
家境不好，只能穿简单朴素的衣服，但那遮不住她越发玲珑的身段。在同龄少女中，惟独她，有着妖娆的魅惑。追求她的少年很多，然而她从来都不回应，于是在男女同学，慢慢被孤立。后来她看《西西里美丽传说》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原因。
素瑶高三的时候在酒吧认识了四十好几的尹明智。她经常在父母激烈争吵的时候躲到那里去。即使在囊中羞涩的时候，她也知道总会有些居心叵测的男子来替她解围。
她清楚自己是寂寞的，那些男人也是寂寞的。他们不能给她带来真正的温暖和安全。但她忽略了，尹明智在本质上与他们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他衣着光鲜，举止妥帖，并从来不向她提要求。他只是想照顾她，他这样说。
素瑶的母亲江婵兰在一家小公司做文秘。父亲冼晃在杂志社做编辑。
江婵兰与冼晃在大学里认识。十八岁的江婵兰活泼开朗，两条极长的麻花辫，大眼睛小嘴巴，光艳照人，正符合那个年代的审美标准。尤爱唱歌跳舞，且长袖善舞，追求者无数。大三的冼晃诗社的社员，极瘦极高，戴一副遮了半张脸的深度近视眼镜。有一次准备文化节的诗朗诵节目，社长决定找江婵兰来伴舞。选的是冼晃的诗稿。他的本意是不上台的，“随便找个人来读好了”，但终于架不住社长的动员，决定亲自朗诵。
诗社的社长是女孩子，军人世家出身，虽不漂亮但办起事来大刀阔斧，也颇受人欢迎。她喜欢呆头愣脑的冼晃，认为他厚道老实，又写得一手好诗好字。“冼大才子”唯她叫得顺口，每次都让冼晃脸红挠腮好一阵子。在江婵兰与冼晃这对惊人搭配一时传遍校园的时候，她曾有些凄凉地想，当初，冼晃不想上台就由他吧，现在倒好，被那个小狐狸精处心积虑地给迷住了。
那晚，冼晃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紧张得险些晕过去，颤着声念了一半忽然卡壳，脑中一片空白。台下开始有轻微骚动和嗤笑。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江婵兰粲然一笑，故意跳到他身边，低声提醒他。
冼晃感激她，但江婵兰仿若天上仙子，他竟连道谢都不敢。倒是江婵兰极自然地对他笑，说，要谢我就请我吃饭吧。
其实社长说她处心积虑倒是不错的。江婵兰一早看上了冼晃，对他的内心极为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这样美的诗啊”。她熟读他每一首作品，直到她与他结婚以后，她才恍然明白：再好的诗，也是不能当饭吃的。
冼晃曾对江婵兰说：“我，除了我的思想，就是我的书。”说，足矣。是这一句话，令江婵兰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他。
当生活如斯真实而残酷地抵住了江婵兰的喉咙，她才发现那些令人心寒的真相：冼晃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谋生技能，心甘情愿地被她从一个高瘦的文学男青年养成一个油腻的令人绝望的胖子。且心眼极小，爱贪小便宜。
而当年追求她的人里，不乏长相性格俱佳的富家子弟。江婵兰瞧不起他们浅薄的快乐，却从未想过冼晃的深沉之下是那样阴暗的劣根性。江婵兰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在生活的重压下磨成一把锋利的尖刀，她的脾气越来越坏，说话尖酸刻薄，也逐渐从一个明艳少女变成干瘦的中年妇女。
素瑶初中的时候，夫妻二人双双下岗。江婵兰忽然想起大正来。大正就是当年追求她的人里长相性格皆好的富家子弟之一，当年追她追得用心，前年还来过电话，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江婵兰偷偷找出那个记了电话本子，犹豫了几天，终于打了那串号码。
大正颇为惊喜，约她吃饭。到了约定那天，“大正”刚落座，眼见一个瘦巴巴的女人笑着走过来，径直喊他，大正，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烫着乱七八糟小卷毛的衣着土气黯淡的女人和脑子里那明艳动人的少女对上号。于是犹疑地问，你是……婵兰？
得到证实以后“大正”忽然冷淡下来，听着昔日初恋情人如今大大咧咧地诉苦，并且一口一个“大正”，他的眉心慢慢皱成一个“川”字。他吃了一顿寡淡无味的饭，终于听明白江婵兰是要自己帮她与丈夫找一份工作。他想起当年那个“冼大才子”，他也知道是生活的重压让当年趾高气扬的校花变成如今这样子，心里有了一种同情的快意。
彼时“大正”已经是某集团的总经理，安排两个人的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同情也好，快意也好，举手之劳也好。“大正”决定帮她。吃完饭送她回家，在她临下车的时候他叫，婵兰。
江婵兰 以为“大正”是要借机温旧情，正打算大义凛然地拒绝，却听“大正”说，如今不比往昔了，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大正。时候不早了，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工作落实以后，江婵兰打电话给“大正”致谢，开口道：大正，哦不，廖总，谢谢你的帮助，有机会请你喝茶。
挂了电话江婵兰得意地对冼晃说，瞧瞧，昔日追求我的人呐。而那头的大正呢，哦不，廖总，他一直为当年输给了耿耿与怀，这一刻，他舒心而鄙薄地笑了。
素瑶从小就习惯了母亲责骂父亲的尖叫。也习惯了在他们奔波的时候对她的忽略。他们从来都是简单马虎地对待她。不关心她的想法，亦没有多少要求。他们对彼此失望，对生活失望，已经不剩多少期待了。
素瑶却自顾自地长大了，长成一个有着灿烂笑颜的少女。但她不是不失望的。内心对温暖和爱的渴望随着成长愈来愈盛，然而始终得不到填补。在她爽朗地笑着的时候，心里有一块种满罂粟的田野阴戾地左右着她。她慢慢变成寂寞而早熟的女孩子。
家境不好，只能穿简单朴素的衣服，但那遮不住她越发玲珑的身段。在同龄少女中，惟独她，有着妖娆的魅惑。追求她的少年很多，然而她从来都不回应，于是在男女同学，慢慢被孤立。后来她看《西西里美丽传说》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原因。
素瑶高三的时候在酒吧认识了四十好几的尹明智。她经常在父母激烈争吵的时候躲到那里去。即使在囊中羞涩的时候，她也知道总会有些居心叵测的男子来替她解围。
她清楚自己是寂寞的，那些男人也是寂寞的。他们不能给她带来真正的温暖和安全。但她忽略了，尹明智在本质上与他们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他衣着光鲜，举止妥帖，并从来不向她提要求。他只是想照顾她，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