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Angel Voice
2008-01-31 00:00 | WritheInPain
起风了。
少年停下拨弦的手指，朝窗外望去。泥泞的地面上泛着片片暗淡的绿色，一直延伸到海边。两三座矮小的房子散落在那里，白色的墙皮剥落不少，显得灰蒙蒙的。一大片乌云正借着风力缓缓从海面上压来。
“普雷尔！就知道抱着你那吉它玩！总有天你要饿死！”
“哦，别这么说。老爸。”普雷尔别过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闻名大陆的吟游诗人。”
“诗人？哼！”一个手持鱼叉的魁梧男人走进房间，把肩膀上的网兜呯地扔在地上，“诗人一天能赚多少钱？”
“呃……这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做诗人能有什么前途？愚蠢。说了多少次了，你应该把精力放在投资、做生意上。赚钱，能赚钱才能生活。”
“这是艺术……反正你们是不会理解的。”普雷尔反驳。
“我不管你什么艺术，”男人说，“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出海。快要过冬了，我们人手不够。”
夜晚，少年躺在床上。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房子的木板嘎吱作响。 刚才下过一阵雨，估计明天能放晴吧……果然还是这个命？他自嘲的笑了笑，翻了个身。
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老爸又在打呼噜吧，真是的。
几秒钟之后，普雷尔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是轻微的响声，但在学过琴的人来说，要分辨它并不是很困难。那是一种跳跃着，有奇妙节奏感的声音。
好象是音乐……？
这时风渐渐小了，那声音又清晰了些。
是歌。
有人在唱歌。
乌云裂开数道缝隙，银色的光穿过玻璃窗投射在房间里。霎时床、桌子、地板，一切都披上了层薄纱。在空灵的歌声中仿佛轻盈到可以飘起来。普雷尔不由自主地趴到窗边向外看去。
天空暂时消去了阴霾，月光洒满平静的海面。平时看惯的泥沼沙洲在纯白的月下居然有着说不出的诗意。最奇妙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天籁之声充溢其中。
那是怎样一种歌声啊，千回百啭，曼妙非常，听上去说不出的甜美，如同晨雾中挂着露珠的鲜花，又好像仙境里缤纷飞舞的精灵。无比清澈、无比晶莹。能够使人抛开所有，只想安静的倾听下去。普雷尔被深深震撼了，忽然间觉得热血上涌，顺手抓过吉它，和着歌声弹奏起来。那歌声的主人似乎也听到了伴奏，唱腔一转，变得越发华美灵动。歌声与琴声和谐的律动着，清冷的夜一下子热闹起来。
“普雷尔！半夜三更发什么神经！！”从父亲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咆哮。
普雷尔吐吐舌头，赶紧放下吉它。侧耳细听动静。还好老爸貌似不打算进一步发作，他松了口气，才发觉歌声已经停止了。他不无遗憾的叹息一声，仰天倒在床上。
“村里没人有这个实力。”他茫然望着月光在天花板上的投影，“是谁在唱呢……”
“什么！！”老爸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恐怖，“你说你听到有女人唱歌！？”
“真的吗，威尔？”老妈的脸也青了，“哦，天那！”
“怎么了……？” 普雷尔有些弄不清状况。
“是那个恶魔！是那个恶魔！威尔，你今天决不能带孩子出海！”老妈神经质地抓住老爸的胳膊。
“冷静点，艾妮。我知道该怎么做。”威尔拍拍她的肩膀。“也不是第一次了。”
“噢……”艾妮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把抱住普雷尔。“不，上帝，为什么……呜呜……”
“喂喂，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普雷尔越发困惑了。
片刻的沉默后，威尔开口了：
“那是个真实的故事……
“那时候我还年轻，呃，不过我的技术是非常好的！每次有大型的捕猎总少不了我。顺带一提，我是天幻鱼刺联合会的皇牌射手。
“有一次，我们得到消息，有一个马古罗丝鱼团要经过这片海域，北上产卵。你知道，大型的鱼团是很少见的。所以我们立刻筹备了一个猎杀活动。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出海那天，我们的领队然提出取消计划。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做了一个噩梦，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船长承认昨天夜里他听到了‘恶魔的歌声’。
“所谓恶魔的歌声，是先代海员们留下来的一个传说。说在海洋的深处有个妖怪，专门以美妙的歌声引诱过往船只偏离航线，触礁沉没。然后以落海的船员为食。如果在出海之前听到了它的歌，那自然是大凶之兆。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很久以前似乎是确有其事。但是那可能都是神话时代的事情了。 即使上溯到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那辈起,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自然我们也没当回事。于是大家仍然按照原计划出海了。
“去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天气很好。鱼团被我们一网打尽。但是返航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岚。风暴的剧烈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船失去了控制，更糟的是我们失去了方向。这时，我们听到了——
“那个恶魔的歌声。”
威尔的面容变的异常怪诞，普雷尔打了个哆嗦，问道：“后，后来呢？”
威尔挥挥手：“死了，都死了。船撞上了冰山，除了我没人活下来。”
普雷尔楞了半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昨天我听到的其实是恶魔在唱歌？但是他无法将那如斯美妙的歌声与所谓恶魔联系在一起，那明明是天使才能拥有的歌喉。他想。
“威尔，太危险了，不能去啊！”艾妮凄然的望向丈夫。
“不去的话，鱼不会自己游过来啊。没有鱼我们就赚不到钱，没有钱我们就换不到粮食和油，没有粮食和油我们拿什么过冬？预兆已经出现了，就算今天不去，明天呢？后天呢？”威尔停顿了一下，又柔声说，“放心吧艾妮，我有办法对付那家伙。”
虽然昨晚看到了月亮，不过今天天空又被大片的云遮住，好在偶尔还是会有几缕阳光漏出来，不至于太过凄凉。普雷尔抱着吉它坐在船尾发呆，威尔和商会的史克靠着船舷谈话。片刻之后，史克走过来：“哟，小普雷~，你还是那么喜欢音乐呀。啧啧。”又转向威尔，“嘿，你儿子以后肯定能当个艺术家。”
“……”普雷尔看了史克一眼，敷衍的笑了笑。这人是商会会长，长的抱歉也就算了，行事还十分不讨他喜欢。但是他偏偏就跟老爸来往密切。
“什么艺术家，我看只能往车站前面一站，地上再放个碗吧。”威尔冷冷的说。
“嘿嘿……你真会说笑……”史克眯起眼睛笑了笑，脸上的肥肉都挤到一起。他摸出包烟，扔给威尔一支，“怎么样，今天的货可硬啊，传说中最强的存在——苍海的逆戟鲸！没问题吧？”
“我什么时候失过手？”威尔不屑的看着远方的海面，慢慢把烟放进嘴里。
“好！不愧是传说中的战神威尔，雄风不减当年……这单只要拿下来，你们家可就一步登天了。”
普雷尔站起身，走到船头。前方的云散开了一些，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唱歌的恶魔……吗？
我会找到你的，然后……
“喂，臭小子！别在那干站着，过来帮忙！”
真是……普雷尔小声嘟哝了一句。不情愿的走回去。说到捕鱼，有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一是网，二是叉。但是今天要对付的是拥有巨大体型和恐怖怪力的“苍海逆戟鲸”奥尔加。所以当然要准备点特殊装备。
巨型液态金属斩鲸刀、全屏雷属性魔法弹、能从星座上直接发动广域打击的十二宫光束炮，以及最为恐怖的能把鱼歪曲次元直接拿到手里的D口袋……都是属于贵族钓鱼的奢侈品。威尔所使用的是小型SphareBomb球体時限炸弹，威力也是不俗。预先设置在水里后，可以方便的实施定向爆破。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史克举起一个望远镜四下扫了一遍，满意的淫笑起来，“奥尔加……快来吧……成为我收集品的一部分吧……”
威尔丢掉烟头，动作麻利的把数十个炸弹投进海里。这时，天色又逐渐阴沉下去，厚厚的云层像是要落在海面上一样快速堆积着，风变大了，海水不安的翻滚起来。气氛一时变的有些凝重。
“来了。”
威尔盯着海天交接处的一点，攥紧了手里的鱼叉。普雷尔努力睁大眼睛，似乎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正在朝这边移动，同时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传来。像大型蒸汽机发出的轰鸣。
“普雷尔，下饵。”他简洁的下了指令，随即转向史克，“麻烦你把船绕到那边去。”
史克走进驾驶舱，渔船缓缓调了一个方向，斜向奥尔加迎了上去。普雷尔奋力将一盆盆金黄的炸虾球沿途倒入海中。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种活儿。他觉得通过食物来勾引天真的鱼儿然后再将它们大块朵颐是件相当过分的事情。他热爱生命，热爱音乐，希望世间万物都能和谐共处，但人人都把他当傻瓜。包括威尔和艾妮。
奥尔加果然中计，它被香喷喷的炸虾球引得胃口大开，笔直的朝炸弹陷阱里冲过来。别看它身躯庞大，速度却惊人的快，不一会儿，普雷尔已经能看清它靛蓝色圆滚滚的头部、长长的角戟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就是现在——！”威尔大喝一声，按下了起爆按钮。
一连串的闷响，数十米高的水幕冲天而起，奥尔加周围的海面炸开了锅，小山似的庞然大物在巨波中痛苦的扭曲，暗哑的嘶吼直透云霄。
“很好，很好……”史克兴奋的搓着双手，小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普雷尔颓然转过身子不想再看。威尔却不给他机会，大喊道：“上渔网！”
鱼网是用超合金Z织成，密布倒刺的兜状物。拥有合体功能。数张连在一起后就是一个恶梦般的屏障。寻常鱼类在被套进去后免不了要被割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普雷尔实在看不过去，胡乱扔了两张，正想躲到船尾。威尔又喊了起来：“左舷！网幕薄了！！再给我拿三张来！！”。普雷尔没动弹，史克倒是迫不及待的拉了一叠冲上前去。随着威尔娴熟的动作，很快一个牢笼就从鲸鱼的上方当头罩下来。被困的奥尔加当即开始拼命的在鱼网阵里挣扎，尾巴拍打在海面上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扑天盖地的压向渔船。又擎起头部的角戟四处乱撞，三两下就把鱼网撕开一个缺口。
“他……他妈的！”史克抹掉打在脸上的海水，恨恨道；“劳资新买的华伦天奴就被你这死鱼弄脏了！威尔！你到底行不行？！”
“稳住舵！别说话！当心咬到舌头！”威尔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史克猝不及防，头撞在舱壁上。威尔翻了个跟斗站稳，一面继续收拢残余的渔网，一面扔了两个Oil出去，海面上顿时泛起黑腻的油花。奥尔加似乎也感到凶险，突然停止了翻腾，舍身朝渔船撞过来。
这一撞蕴含了千钧之力，势不可当。渔网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倒刺挂在它的身上，鲜血不断涌出。把附近的海水染的一片腥红。纵使如此它依然奋不顾身的猛突，想是自知难逃一劫，要搏命了。普雷尔看着看着，竟有些想哭。
威尔不为所动，看准距离施放出了Firaga。霎时间海面上腾起一团大火，先前投下的油已经覆盖了附近的海域，在强烈的风势下赫然形成一个火炎地狱。巨大的鲸鱼来势顿减，依稀看到它的身影在烈火中翻腾了几下，便悄然无息。
“怎么样？怎么样？死了没有？”史克捂着脑袋爬起来，“喂，威尔！”
“……那样的大家伙，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威尔紧盯着火焰，“它潜在下面呢。”
“喂喂！它不会逃掉吧？我可告诉你啊威尔，冲着它我才帮你搞来这么多装备的。别耗了半天人财两空！”
“它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大量换气。”威尔淡淡的回答，“不会在水底呆太久的。”
仿佛是为了证实威尔的话，一根粗大的水柱冲破火海喷向天空，燃烧的油层里形成了一个中空的圈，并且不断扩大。不过水柱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就疲软下去，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奥尔加有气无力的从那个圈中浮上来。
威尔的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他不动声色的举起了鱼叉。
“哦哦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决之技——尼伯龙根之裁吧！”史克的脸上出现夸张的神情，“来，快解决它！”
“…………”然而等了约摸有三分钟，威尔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像忽然间变成了雕塑。
史克开始不耐烦了：“你在等什么？”
“我需要刺中它的腹部。”威尔答道，“相对来说，背部的防御值要高得多，不容易贯通。而腹部则是多数鱼类的弱点。”他略微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很奇怪。这种伤势下，应该早就翻过来了……即使是苍海的逆戟鲸，也没理由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啊……”
普雷尔也很清楚这一点。没什么鱼能在受到炸弹、刺网和火炎魔法的招待后还能有气力继续保持正常的姿态，而在它们歪着身子浮上水面来呼吸之时，也就是它们的最期了。威尔的鱼叉会毫不留情的刺破他们所有希望。
这道理显然史克也懂的，但他就没那么好的耐性：“就因为它是苍海的逆戟鲸，耐力好一点也不希奇。背部就背部了，我带了那么多炸弹过来，还怕它？”
威尔此刻却在想另一件事：虽说奥尔加明显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反过来说，之前的战斗中它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强的攻击力。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明显与它的名号不符。这是什么缘故？
还有，为什么，不肯翻过来？
如果不翻过来，无非是想护住自己的弱点……但是，说是弱点，与背部的差距也不会太大。而且继续保持背部向上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那么，这样死撑着究竟有何用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普雷尔，他朝着威尔大喊一声：“老爸！”
几乎同时，威尔也恍然大悟——奥尔加怀孕了！
之所以不顾一切的去撞渔船
之所以面对火烧选择了逃避
之所以拼命遮护自己的腹部
“原来如此，全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吗……”威尔眯起眼睛，端详着那气息奄奄，却又无比顽强的母亲。
“什么？你是说它有了？！”史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威尔！我们运气太好了！这家伙十年才能怀一次，每一次只产一胎！一胎啊！拿到黑市上一卖，你我下半辈子就啥都不愁了！噢，神啊，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
威尔还没来的及说什么，普雷尔按捺不住了：“老爸！算了吧！她太可怜了！”
“嘿，小普雷，你要懂点事！”史克拍拍他的肩膀，“把这家伙弄掉，你们家里就没负担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找份工作多少难！更别提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了！等解决它之后，你家就可以搬离这里，住到城里的高档社区去！你想学琴也好想出去当诗人也好，你老爸也肯定不会反对你了！想想清楚噢！”
“呜……”普雷尔犹豫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但是！但是这样对她太过分了！”
“史克叔叔说的对啊，普雷尔……”威尔冷笑一声，重新把鱼叉举起来，“收起你那幼稚的想法吧！”
“对了，这就对了，威尔！”史克欣喜若狂，“干！干！干掉那家伙！”
眼看奥尔加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原本阴沉的天空更加晦暗。燃烧在海面的火焰毫无预兆的倏然熄灭。紧接着，四周泛起浓厚的灰绿色迷雾。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险恶的气氛。
“怎……怎么回事？”史克紧张的抓住威尔的胳膊。
“……不知道。”威尔好象也抖了一下。
雾气越来越重，不消一分钟，十米外的景物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歌声。
非常奇特的歌声，在不知不觉间就袭上人的心底，仿佛一块光秃秃的土地逐渐爬出了蜿蜒的藤蔓。一点点，一点点侵入皮肤、肌肉……直到最深处的神经。
但与昨天晚上截然不同，虽然听的出还是那个声音，但是这一次却充满了悲伤、痛苦、绝望……的感情。歌声如泣似诉，犹如一把利刃直刺每个人的胸口。在这迷雾笼罩的世界里，听上去有说不出的凄惨和恐怖。
出现了……！普雷尔突然有种莫名的期待，迫切的想看到迷雾的后面，是怎样一张面孔。能够唱出如此摄人心魄的歌声。即使……他们可能从此再也踏不上熟悉的海岸。
史克从听到歌声的第一刻就瞪大了眼睛，他半张着嘴，冷汗涔涔而下。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来：
“……海妖……SIREN……！”
“赛琳？”普雷尔第一次听到这个恶魔的名字，“……很好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史克近乎崩溃的叫道，“居然会碰到海妖赛琳！威尔！我们运气太背了！这下全完了！要去喂鱼了！”
威尔还算比较镇静，他只是发了一会儿楞，很快恢复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驾驶舱，打算先定出方位。但是罗盘指针此刻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疯狂的乱转一气。他发泄似的猛敲一下舱板，把头探出去喊道：“史克！你来掌一下舵！我们得快点冲出去！”
“你说什么？鲸鱼呢？鲸鱼怎么办？”
“放弃了。”威尔回答得很干脆。
史克像被人踢了一脚般跳起来：“放弃了？！你你你就这么放弃了？！我花了这么大心血的！至少要带点什么回去吧！”
“我也很不爽啊！但是你觉得我们还能带什么回去？”威尔跨出舱门，“能把命带回去就要谢天谢地了。”
“……”史克一下子泄了气，带着哭腔道，“威尔，有把握吗，你有把握吗？我知道你以前也逃出去过的…………我可全靠你了！”
普雷尔却是另一种情况。虽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此刻想要见到赛琳，再跟她交流下音乐的愿望已经战胜了一切。他只是在不断的努力朝迷雾中张望着，希望能窥探到珍贵的一鳞半爪。
威尔站在了船头。
这种情形，对他来说是段刻骨铭心的感受，是个不愿触及的回忆。闭上眼睛，仿佛又能看到风暴席卷整个世界、船在飞速下沉、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哀号、他筋疲力尽的爬上沙滩……这次又是，本以为是笔好买卖，谁知道……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它们都从脑袋里驱逐出去。然后举起鱼叉。
乌云和迷雾乍看是寻常的天气变化，但是威尔知道那其实是赛琳做出的幻象。是类似于结界一般的存在。正是由于这道无形的墙壁，海员们失去了辨别正确的方向的能力。在陆地上，人在行进中一旦失去周围的参照物，最终就会走出一个圈来返回原地。在茫茫的海洋里，四处不着边际，更加凶险。
但是，只要有这鱼叉——
家族世代相传，名为“Longinus”的，能够轻易刺穿结界的鱼叉。
——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那一次，所有的人都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挣扎。其他的船员都在这睁眼瞎的环境下最终力竭而亡，只有他依靠这鱼叉辟出一条生路。这也是他这一次如此自信的原因
赛琳的歌似乎不仅仅有精神封闭的效果，同时也侵袭到实体。史克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血管暴出，呼吸急促。一手紧紧抓住衣领，苦痛之色溢于言表。威尔也感到胸口发闷，忽然一阵头晕，差点站立不稳。他伸手把住船舷，回头找了眼普雷尔，他正呆呆的望着海面。也不知道来帮帮忙。这混小子，一点都不懂事。
“往哪里开威尔？我找不到方向！”史克的尖叫从驾驶舱传出来。
“等着！”威尔用缆绳拴好鱼叉，运了运气，用力投了出去。
一声响亮，雾气中被贯穿出一个缺口。紧接着，像是被拔去塞子的蓄水池，迷雾在缺口周围形成了巨大的螺旋。快速的朝着中心部流去。须臾之间，能见度好转了许多。可以望见远处的地平线了。
但是欣喜之色刚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就随即隐去，虽然雾气消散了，海面上却出现了另一样东西……巨大化的奥尔加。
足足有原尺寸10倍大的鲸鱼，象座黑色的山脉横亘在渔船前面。威尔一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他用力揉揉眼睛。没错，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奥尔加，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而且还膨胀到一个可怕的比例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威尔觉得鲸鱼正在不怀好意的瞟着他。
史克也被弄懵了，他的嘴张的史无前例的大，眼珠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和威尔一样，他有了古怪的感觉，鲸鱼正在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两个人陷入了莫名的癔想中，至于普雷尔就好像被摄去了魂魄，站在那里不会动了。一时间都停止了动作，只有悲苦的歌声在幽幽吟唱。
对峙了良久，鲸鱼首先发难了，它翘起的尾巴上迅速聚起一个光球，整片海域都能听到那嗡嗡的蓄力声。光球越变越大，忽然化作千万根明晃晃的水线朝渔船射过来。
“快闪开！”威尔猛然反应过来，朝着另外两人狂喊。水线打到舱壁和甲板上瞬间就钻出一个个小洞，一轮豪雨般的攻势后渔船表面已然体无完肤。
威尔从一个工具箱后面探出头，正看到史克狼狈的从驾驶舱里爬出来，稍微松了口气。他朝史克招招手：“你怎么样？行不行？”
史克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翻着白眼不停摇头：“……绝望了……我对能……逃出去……已经……绝……望……了……”
威尔心里狠狠的骂了句娘，再找普雷尔，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呆在原地。不由火从心起，喝道：“你呢？少爷？”
“我在听，我在听呢——”普雷尔茫然的答道，一边把吉它从地上摸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那破琴！！”威尔愤怒了，他很想上去给这小子两个耳光。但是眼下无疑逃命更要紧，权衡之下他不得不冲进驾驶舱，重新把船发动起来。所幸引擎还能担负起它的责任，渔船缓慢的掉转了船头，开始向外突围。
鲸鱼懒洋洋的挪动了一下，一个巨大的浪头从它身下奔腾而出，下一秒渔船就被抛上了半空。还没来得及落下，第二波又接踵而至。船上的人就如同坐上了过山车，几个浪后被甩得七荤八素，连北也找不到了。
“可……可恶……！”威尔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扒着舱壁站起来，原本线条硬朗的面庞被颠得走了形。嘴唇也磕破了一块，泛着暗红的血。他现在出离愤怒了。士可杀不可辱，这样子跟猫戏弄到爪的老鼠有什么区别？想他战神威尔纵横江洋数十载，何曾落魄到此等境地！一时间气恨塞胸，便想提着鱼叉出去跟鲸鱼决一死战，转念又发觉鱼叉还被缆绳拴着挂在外面，于是直接抱起装着炸弹的箱子，纵身跃出舱门。
出去一看，奥尔加正好又挡在了船头。这一次威尔十分的肯定，它的脸上（况且称之为“脸”）充满了欠揍的笑容——那家伙是在看他的笑话！他大吼一声，蹿上高空。只听普雷尔忽然在下面大叫起来，他低头一看，那小子正在对他比划着些什么。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发声喊继续朝上冲去。
这一跳跳的非常之高，从上面望下来可以清楚的看见鲸鱼的全貌。威尔憋足了劲，咬牙切齿的又吟唱了一个Oil，把剩下的炸弹连同箱子一古脑的砸下去：“就是一座山，我也把你炸平了！！”之后还嫌不解气，翻了个身，高速俯冲而下。
他下坠的速度很快超过了炸弹，转眼间就落回船上。双脚一点，直取鱼叉，挥手劈开绳索，拎着鱼叉再次跃起。几个动作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连他自己心里也忍不住要夸奖自己。再过片刻他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然后和鱼叉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插下来，和前面的炸弹特攻组合成他称霸鱼刺联合会的最强奥义“BomberTornadoDriver”！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咒文在距离鲸鱼1米的地方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弹开了，炸弹虽然落到了鲸鱼身上，可竟然很争气的集体哑火，纷纷落落滚进海里。尽管预期到不会如往日般顺利，但不利的如此直接，还是令威尔的自尊心再次受到刺激。他等不及上升到标准高度，就拔身而下，同时以鱼叉为轴疯狂旋转起来。随着与鲸鱼的距离不断缩短，转速也越来越快。
“死——————————！！”
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使他丧失了最后的气力，歌声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心脏。威尔只觉得身体一下子沉重起来，四肢再也不听使唤。旋转停止了，他的意识瞬间模糊下去。
“就这么……完了吗…………艾妮……普雷尔………………………………”
“老爸————!”
悠扬的琴声。
婉转的歌声。
一片纯白的世界。
威尔费力的睁开眼睛，触目只是一片虚幻的白。没有天，没有地，一切都被包裹在混沌之中。
“……这是……？”
这里的歌声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类似于教堂唱诗班的风格。轻柔的曲调和层层叠叠的回音营造出一股圣洁安详的气息。木吉它拨动着恬淡的旋律，威尔感到难得的平静，又闭上眼睛。
一个声音响起：
“打算就这样睡下去吗？”
“…………是谁？”
威尔万分惊惧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威尔。那家伙还对他笑笑。又被愚弄了！
“你……你什么人？”
“我？我就是你啊。准确说来，是你的真实的一面。”
“……什么意思？这是哪里？”
“这是离每个人都很近，却又不被人所认知的地方。”
“搞毛啊？我……我死了？”
“不甘心？”
“…………”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瞧，你是这样贫弱。”
“贫弱……？！开玩笑吧。我可是战神威尔……！海上混的谁不知道我的名头！”
“战神？在奥尔加面前还不是像一张纸一样脆弱？”
“呃…………！！”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我不承认！本来一直很顺利的！都是赛琳！是她在搞鬼！”
“赛琳？哦，得了吧。赛琳只是在唱歌而已。就象现在你听到的一样，再正常没有了。”
“胡说！那明明是恶魔的力量！我曾经差点被她害死，怎么会不知道！”
“你错了。其实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错了。赛琳不是恶魔，她只是个喜欢唱歌的元素能量的结合体——或者你可以称之为召唤兽。”
“喜欢吃人的召唤兽？”
“你见过她吃人？”
“……那倒没有……”
“会有这样的概念，都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吧？你听到她唱歌，然后船又沉了。于是你理所当然的把它们和那个传说联系到一起。”
“谁碰上那种事情都会那样想的吧！”
“恰恰相反。并不是赛琳的歌声引起了风暴，而是她在风暴来临的时候会警告你们才对。”
“什么……！！”
“这才是事实。多少年来，她背负了一个根本莫须有的罪名。”
“别胡说！你凭什么知道是这样？”
“你也知道的哦！只是你把它封闭起来，不愿意去回忆罢了。”
“！”
“来，回想一下，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需要我帮你？”
“呃……！这……这是……！！”
“想起来了吧，出海前一天晚上听到赛琳唱歌的，梦见船沉没的，其实不是别人，是你！”
“呜！为什么……”
“赛琳不但给了你预示，在海上又提醒了你们一次。还有，记得你是怎么回去的吗？所谓刺穿结界的鱼叉只是你的空想，当时你只是循着歌声想游到赛琳的岛上。威尔，是歌声，歌声指引了你。但是过后你就给忘了。因为你潜意识里已经有她是吃人的恶魔这样一种概念。所以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换句话说，你是在逃避！”
“我……我不承认！她要是有心救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制止风暴？”
“你以为她是什么？她没这个义务，威尔。再说……那也不是普通的风暴。”
“普通的……？”
“那是被你们屠戮的鱼——的怨气形成的精神场。”
身后忽然冒出一片海洋，奥尔加正完好的浮在上面。声调一如翻滚的波涛。
“这家伙……在说话？！”威尔简直要疯掉了。
“不相信？看来你的认识还停留在相当初级的阶段……人啊，总是自以为了不起。什么万物灵长、自然精华……其实也就是食物链上寻常的一环而已。”
“我是不懂。我活了四十多年，从未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情！”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心和魂。只不过有种族的鸿沟，难以沟通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众生都是平等的。即使是一直作为你们食粮的鱼也不例外。虽然弱肉强食是物质世界的规律，但是物极必反也是同样的公理。你们每天都不知疲倦的向海洋索取，胃口越来越大，网眼越来越小，屠杀的数量越来越多。引起公愤也是必然。”
“……”
“理解不能？想想吧，上一次，你们在做些什么。这一次，又在做些什么………想到了吗？没错，一次是大群的产卵鱼团，一次是珍稀的怀胎鲸鱼。只是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就能随意的灭绝一个种族。更过分的是还有所谓的鱼刺联合会，专门以杀戮为乐。那么它们反抗一下，要你们偿几条命，也不算过分吧。”
“啊……？！”
几句话彻底颠覆了威尔的常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天天接触的，闭着眼睛就能叉死一条的鱼，居然有着和他——人类一样的自我意识。不但如此，还想要干掉他来给同族报仇。
“凡事皆有因果。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你们的贪欲！”
威尔沉默了。他下意识的梳理起以前的事情，众多和他一样的渔民每日执着的扑向大海，象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不停的捕杀、捕杀、捕杀。只是为了尽可能多换点钱。早日搬离这狭窄的渔村。鱼越捕越少，于是渔民们又把手伸向更远的海域，更小的鱼苗……
“我们……做错了吗……？”
“不要让一粒沙尘蒙蔽了你的双眼，威尔。”另一个威尔说道，“听听这歌声。多么美丽，仔细听听。这是纯粹的，真心的声音！只要你用心去听，你将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崭新的世界。消去隔阂，消去误解，消去恶意，那就是赛琳歌声的真正意义。”
“……是吗……真是自业自得啊……”
一片耀眼的白光闪过，良久，视野里慢慢出现了淡蓝色的天空。
“你醒了，老爸！”
普雷尔兴奋的脸映入威尔的瞳孔。
四肢的感觉还很生涩，但是能确实的感觉到熟悉的东西正在回到身体里。温暖的阳光铺在身上，带着咸味的海风轻轻拂过，不时还有海鸥的鸣声摇弋在周围。
“这是哪里？”
“船上啊！我们已经脱险了！”
威尔难以置信的坐起身来。眼前正是那艘千疮百孔的渔船，在平稳的行驶着。船舱和桅杆被海浪清洗过后，细小的盐晶在太阳下折射出无数闪光，看上去竟不再觉得破败。他呆了半晌，问道：“鲸鱼呢？”
“游走了。赛琳把它治好啦！”
“赛琳？！”
“对啊，我弹了一首曲子给她听，之后天就放晴了。那些都是幻象哦，包括巨大的鲸鱼也是。”
“……这可够扯的。”
“是真的。她不希望鲸鱼死掉，我就用我的琴声告诉她我们不是坏人。”普雷尔铮的弹了下琴弦，“赛琳不是恶魔哟，我现在十分的肯定！”
威尔还不能马上接受这个现实：“你……你有这么大本事？”
“很容易啊。”普雷尔撇撇嘴，“只要真正把感情投入进去的话，那种音色是很明显的。就好象之前赛琳唱的歌，我虽然不懂她的语言，但是她要传达的意思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心之声。”
“呵——”威尔瞪着他看了半天，好象从来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然后突然给了他一个爆栗，“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好啦，我做的哪有听上去那么容易……”
威尔站起来，望向远方逐渐显露的陆地。如今解开心结的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回家吧，普雷尔。”
忽然一阵响动，从桶垛间爬出一个人来。
“呜……我死了吗？我死了吗？这是哪里？啊！威尔！！果然下来了还是咱俩做伴的……？”
本来是想编得更严谨点的,但是偶文笔实在有限,权做引玉之用吧^ ^ 还请大家带着娱乐的心态赐读……
少年停下拨弦的手指，朝窗外望去。泥泞的地面上泛着片片暗淡的绿色，一直延伸到海边。两三座矮小的房子散落在那里，白色的墙皮剥落不少，显得灰蒙蒙的。一大片乌云正借着风力缓缓从海面上压来。
“普雷尔！就知道抱着你那吉它玩！总有天你要饿死！”
“哦，别这么说。老爸。”普雷尔别过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闻名大陆的吟游诗人。”
“诗人？哼！”一个手持鱼叉的魁梧男人走进房间，把肩膀上的网兜呯地扔在地上，“诗人一天能赚多少钱？”
“呃……这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做诗人能有什么前途？愚蠢。说了多少次了，你应该把精力放在投资、做生意上。赚钱，能赚钱才能生活。”
“这是艺术……反正你们是不会理解的。”普雷尔反驳。
“我不管你什么艺术，”男人说，“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出海。快要过冬了，我们人手不够。”
夜晚，少年躺在床上。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房子的木板嘎吱作响。 刚才下过一阵雨，估计明天能放晴吧……果然还是这个命？他自嘲的笑了笑，翻了个身。
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老爸又在打呼噜吧，真是的。
几秒钟之后，普雷尔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是轻微的响声，但在学过琴的人来说，要分辨它并不是很困难。那是一种跳跃着，有奇妙节奏感的声音。
好象是音乐……？
这时风渐渐小了，那声音又清晰了些。
是歌。
有人在唱歌。
乌云裂开数道缝隙，银色的光穿过玻璃窗投射在房间里。霎时床、桌子、地板，一切都披上了层薄纱。在空灵的歌声中仿佛轻盈到可以飘起来。普雷尔不由自主地趴到窗边向外看去。
天空暂时消去了阴霾，月光洒满平静的海面。平时看惯的泥沼沙洲在纯白的月下居然有着说不出的诗意。最奇妙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天籁之声充溢其中。
那是怎样一种歌声啊，千回百啭，曼妙非常，听上去说不出的甜美，如同晨雾中挂着露珠的鲜花，又好像仙境里缤纷飞舞的精灵。无比清澈、无比晶莹。能够使人抛开所有，只想安静的倾听下去。普雷尔被深深震撼了，忽然间觉得热血上涌，顺手抓过吉它，和着歌声弹奏起来。那歌声的主人似乎也听到了伴奏，唱腔一转，变得越发华美灵动。歌声与琴声和谐的律动着，清冷的夜一下子热闹起来。
“普雷尔！半夜三更发什么神经！！”从父亲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咆哮。
普雷尔吐吐舌头，赶紧放下吉它。侧耳细听动静。还好老爸貌似不打算进一步发作，他松了口气，才发觉歌声已经停止了。他不无遗憾的叹息一声，仰天倒在床上。
“村里没人有这个实力。”他茫然望着月光在天花板上的投影，“是谁在唱呢……”
“什么！！”老爸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恐怖，“你说你听到有女人唱歌！？”
“真的吗，威尔？”老妈的脸也青了，“哦，天那！”
“怎么了……？” 普雷尔有些弄不清状况。
“是那个恶魔！是那个恶魔！威尔，你今天决不能带孩子出海！”老妈神经质地抓住老爸的胳膊。
“冷静点，艾妮。我知道该怎么做。”威尔拍拍她的肩膀。“也不是第一次了。”
“噢……”艾妮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把抱住普雷尔。“不，上帝，为什么……呜呜……”
“喂喂，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普雷尔越发困惑了。
片刻的沉默后，威尔开口了：
“那是个真实的故事……
“那时候我还年轻，呃，不过我的技术是非常好的！每次有大型的捕猎总少不了我。顺带一提，我是天幻鱼刺联合会的皇牌射手。
“有一次，我们得到消息，有一个马古罗丝鱼团要经过这片海域，北上产卵。你知道，大型的鱼团是很少见的。所以我们立刻筹备了一个猎杀活动。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出海那天，我们的领队然提出取消计划。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做了一个噩梦，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船长承认昨天夜里他听到了‘恶魔的歌声’。
“所谓恶魔的歌声，是先代海员们留下来的一个传说。说在海洋的深处有个妖怪，专门以美妙的歌声引诱过往船只偏离航线，触礁沉没。然后以落海的船员为食。如果在出海之前听到了它的歌，那自然是大凶之兆。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很久以前似乎是确有其事。但是那可能都是神话时代的事情了。 即使上溯到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那辈起,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自然我们也没当回事。于是大家仍然按照原计划出海了。
“去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天气很好。鱼团被我们一网打尽。但是返航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岚。风暴的剧烈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船失去了控制，更糟的是我们失去了方向。这时，我们听到了——
“那个恶魔的歌声。”
威尔的面容变的异常怪诞，普雷尔打了个哆嗦，问道：“后，后来呢？”
威尔挥挥手：“死了，都死了。船撞上了冰山，除了我没人活下来。”
普雷尔楞了半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昨天我听到的其实是恶魔在唱歌？但是他无法将那如斯美妙的歌声与所谓恶魔联系在一起，那明明是天使才能拥有的歌喉。他想。
“威尔，太危险了，不能去啊！”艾妮凄然的望向丈夫。
“不去的话，鱼不会自己游过来啊。没有鱼我们就赚不到钱，没有钱我们就换不到粮食和油，没有粮食和油我们拿什么过冬？预兆已经出现了，就算今天不去，明天呢？后天呢？”威尔停顿了一下，又柔声说，“放心吧艾妮，我有办法对付那家伙。”
虽然昨晚看到了月亮，不过今天天空又被大片的云遮住，好在偶尔还是会有几缕阳光漏出来，不至于太过凄凉。普雷尔抱着吉它坐在船尾发呆，威尔和商会的史克靠着船舷谈话。片刻之后，史克走过来：“哟，小普雷~，你还是那么喜欢音乐呀。啧啧。”又转向威尔，“嘿，你儿子以后肯定能当个艺术家。”
“……”普雷尔看了史克一眼，敷衍的笑了笑。这人是商会会长，长的抱歉也就算了，行事还十分不讨他喜欢。但是他偏偏就跟老爸来往密切。
“什么艺术家，我看只能往车站前面一站，地上再放个碗吧。”威尔冷冷的说。
“嘿嘿……你真会说笑……”史克眯起眼睛笑了笑，脸上的肥肉都挤到一起。他摸出包烟，扔给威尔一支，“怎么样，今天的货可硬啊，传说中最强的存在——苍海的逆戟鲸！没问题吧？”
“我什么时候失过手？”威尔不屑的看着远方的海面，慢慢把烟放进嘴里。
“好！不愧是传说中的战神威尔，雄风不减当年……这单只要拿下来，你们家可就一步登天了。”
普雷尔站起身，走到船头。前方的云散开了一些，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唱歌的恶魔……吗？
我会找到你的，然后……
“喂，臭小子！别在那干站着，过来帮忙！”
真是……普雷尔小声嘟哝了一句。不情愿的走回去。说到捕鱼，有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一是网，二是叉。但是今天要对付的是拥有巨大体型和恐怖怪力的“苍海逆戟鲸”奥尔加。所以当然要准备点特殊装备。
巨型液态金属斩鲸刀、全屏雷属性魔法弹、能从星座上直接发动广域打击的十二宫光束炮，以及最为恐怖的能把鱼歪曲次元直接拿到手里的D口袋……都是属于贵族钓鱼的奢侈品。威尔所使用的是小型SphareBomb球体時限炸弹，威力也是不俗。预先设置在水里后，可以方便的实施定向爆破。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史克举起一个望远镜四下扫了一遍，满意的淫笑起来，“奥尔加……快来吧……成为我收集品的一部分吧……”
威尔丢掉烟头，动作麻利的把数十个炸弹投进海里。这时，天色又逐渐阴沉下去，厚厚的云层像是要落在海面上一样快速堆积着，风变大了，海水不安的翻滚起来。气氛一时变的有些凝重。
“来了。”
威尔盯着海天交接处的一点，攥紧了手里的鱼叉。普雷尔努力睁大眼睛，似乎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正在朝这边移动，同时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传来。像大型蒸汽机发出的轰鸣。
“普雷尔，下饵。”他简洁的下了指令，随即转向史克，“麻烦你把船绕到那边去。”
史克走进驾驶舱，渔船缓缓调了一个方向，斜向奥尔加迎了上去。普雷尔奋力将一盆盆金黄的炸虾球沿途倒入海中。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种活儿。他觉得通过食物来勾引天真的鱼儿然后再将它们大块朵颐是件相当过分的事情。他热爱生命，热爱音乐，希望世间万物都能和谐共处，但人人都把他当傻瓜。包括威尔和艾妮。
奥尔加果然中计，它被香喷喷的炸虾球引得胃口大开，笔直的朝炸弹陷阱里冲过来。别看它身躯庞大，速度却惊人的快，不一会儿，普雷尔已经能看清它靛蓝色圆滚滚的头部、长长的角戟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就是现在——！”威尔大喝一声，按下了起爆按钮。
一连串的闷响，数十米高的水幕冲天而起，奥尔加周围的海面炸开了锅，小山似的庞然大物在巨波中痛苦的扭曲，暗哑的嘶吼直透云霄。
“很好，很好……”史克兴奋的搓着双手，小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普雷尔颓然转过身子不想再看。威尔却不给他机会，大喊道：“上渔网！”
鱼网是用超合金Z织成，密布倒刺的兜状物。拥有合体功能。数张连在一起后就是一个恶梦般的屏障。寻常鱼类在被套进去后免不了要被割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普雷尔实在看不过去，胡乱扔了两张，正想躲到船尾。威尔又喊了起来：“左舷！网幕薄了！！再给我拿三张来！！”。普雷尔没动弹，史克倒是迫不及待的拉了一叠冲上前去。随着威尔娴熟的动作，很快一个牢笼就从鲸鱼的上方当头罩下来。被困的奥尔加当即开始拼命的在鱼网阵里挣扎，尾巴拍打在海面上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扑天盖地的压向渔船。又擎起头部的角戟四处乱撞，三两下就把鱼网撕开一个缺口。
“他……他妈的！”史克抹掉打在脸上的海水，恨恨道；“劳资新买的华伦天奴就被你这死鱼弄脏了！威尔！你到底行不行？！”
“稳住舵！别说话！当心咬到舌头！”威尔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史克猝不及防，头撞在舱壁上。威尔翻了个跟斗站稳，一面继续收拢残余的渔网，一面扔了两个Oil出去，海面上顿时泛起黑腻的油花。奥尔加似乎也感到凶险，突然停止了翻腾，舍身朝渔船撞过来。
这一撞蕴含了千钧之力，势不可当。渔网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倒刺挂在它的身上，鲜血不断涌出。把附近的海水染的一片腥红。纵使如此它依然奋不顾身的猛突，想是自知难逃一劫，要搏命了。普雷尔看着看着，竟有些想哭。
威尔不为所动，看准距离施放出了Firaga。霎时间海面上腾起一团大火，先前投下的油已经覆盖了附近的海域，在强烈的风势下赫然形成一个火炎地狱。巨大的鲸鱼来势顿减，依稀看到它的身影在烈火中翻腾了几下，便悄然无息。
“怎么样？怎么样？死了没有？”史克捂着脑袋爬起来，“喂，威尔！”
“……那样的大家伙，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威尔紧盯着火焰，“它潜在下面呢。”
“喂喂！它不会逃掉吧？我可告诉你啊威尔，冲着它我才帮你搞来这么多装备的。别耗了半天人财两空！”
“它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大量换气。”威尔淡淡的回答，“不会在水底呆太久的。”
仿佛是为了证实威尔的话，一根粗大的水柱冲破火海喷向天空，燃烧的油层里形成了一个中空的圈，并且不断扩大。不过水柱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就疲软下去，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奥尔加有气无力的从那个圈中浮上来。
威尔的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他不动声色的举起了鱼叉。
“哦哦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决之技——尼伯龙根之裁吧！”史克的脸上出现夸张的神情，“来，快解决它！”
“…………”然而等了约摸有三分钟，威尔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像忽然间变成了雕塑。
史克开始不耐烦了：“你在等什么？”
“我需要刺中它的腹部。”威尔答道，“相对来说，背部的防御值要高得多，不容易贯通。而腹部则是多数鱼类的弱点。”他略微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很奇怪。这种伤势下，应该早就翻过来了……即使是苍海的逆戟鲸，也没理由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啊……”
普雷尔也很清楚这一点。没什么鱼能在受到炸弹、刺网和火炎魔法的招待后还能有气力继续保持正常的姿态，而在它们歪着身子浮上水面来呼吸之时，也就是它们的最期了。威尔的鱼叉会毫不留情的刺破他们所有希望。
这道理显然史克也懂的，但他就没那么好的耐性：“就因为它是苍海的逆戟鲸，耐力好一点也不希奇。背部就背部了，我带了那么多炸弹过来，还怕它？”
威尔此刻却在想另一件事：虽说奥尔加明显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反过来说，之前的战斗中它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强的攻击力。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明显与它的名号不符。这是什么缘故？
还有，为什么，不肯翻过来？
如果不翻过来，无非是想护住自己的弱点……但是，说是弱点，与背部的差距也不会太大。而且继续保持背部向上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那么，这样死撑着究竟有何用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普雷尔，他朝着威尔大喊一声：“老爸！”
几乎同时，威尔也恍然大悟——奥尔加怀孕了！
之所以不顾一切的去撞渔船
之所以面对火烧选择了逃避
之所以拼命遮护自己的腹部
“原来如此，全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吗……”威尔眯起眼睛，端详着那气息奄奄，却又无比顽强的母亲。
“什么？你是说它有了？！”史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威尔！我们运气太好了！这家伙十年才能怀一次，每一次只产一胎！一胎啊！拿到黑市上一卖，你我下半辈子就啥都不愁了！噢，神啊，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
威尔还没来的及说什么，普雷尔按捺不住了：“老爸！算了吧！她太可怜了！”
“嘿，小普雷，你要懂点事！”史克拍拍他的肩膀，“把这家伙弄掉，你们家里就没负担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找份工作多少难！更别提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了！等解决它之后，你家就可以搬离这里，住到城里的高档社区去！你想学琴也好想出去当诗人也好，你老爸也肯定不会反对你了！想想清楚噢！”
“呜……”普雷尔犹豫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但是！但是这样对她太过分了！”
“史克叔叔说的对啊，普雷尔……”威尔冷笑一声，重新把鱼叉举起来，“收起你那幼稚的想法吧！”
“对了，这就对了，威尔！”史克欣喜若狂，“干！干！干掉那家伙！”
眼看奥尔加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原本阴沉的天空更加晦暗。燃烧在海面的火焰毫无预兆的倏然熄灭。紧接着，四周泛起浓厚的灰绿色迷雾。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险恶的气氛。
“怎……怎么回事？”史克紧张的抓住威尔的胳膊。
“……不知道。”威尔好象也抖了一下。
雾气越来越重，不消一分钟，十米外的景物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歌声。
非常奇特的歌声，在不知不觉间就袭上人的心底，仿佛一块光秃秃的土地逐渐爬出了蜿蜒的藤蔓。一点点，一点点侵入皮肤、肌肉……直到最深处的神经。
但与昨天晚上截然不同，虽然听的出还是那个声音，但是这一次却充满了悲伤、痛苦、绝望……的感情。歌声如泣似诉，犹如一把利刃直刺每个人的胸口。在这迷雾笼罩的世界里，听上去有说不出的凄惨和恐怖。
出现了……！普雷尔突然有种莫名的期待，迫切的想看到迷雾的后面，是怎样一张面孔。能够唱出如此摄人心魄的歌声。即使……他们可能从此再也踏不上熟悉的海岸。
史克从听到歌声的第一刻就瞪大了眼睛，他半张着嘴，冷汗涔涔而下。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来：
“……海妖……SIREN……！”
“赛琳？”普雷尔第一次听到这个恶魔的名字，“……很好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史克近乎崩溃的叫道，“居然会碰到海妖赛琳！威尔！我们运气太背了！这下全完了！要去喂鱼了！”
威尔还算比较镇静，他只是发了一会儿楞，很快恢复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驾驶舱，打算先定出方位。但是罗盘指针此刻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疯狂的乱转一气。他发泄似的猛敲一下舱板，把头探出去喊道：“史克！你来掌一下舵！我们得快点冲出去！”
“你说什么？鲸鱼呢？鲸鱼怎么办？”
“放弃了。”威尔回答得很干脆。
史克像被人踢了一脚般跳起来：“放弃了？！你你你就这么放弃了？！我花了这么大心血的！至少要带点什么回去吧！”
“我也很不爽啊！但是你觉得我们还能带什么回去？”威尔跨出舱门，“能把命带回去就要谢天谢地了。”
“……”史克一下子泄了气，带着哭腔道，“威尔，有把握吗，你有把握吗？我知道你以前也逃出去过的…………我可全靠你了！”
普雷尔却是另一种情况。虽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此刻想要见到赛琳，再跟她交流下音乐的愿望已经战胜了一切。他只是在不断的努力朝迷雾中张望着，希望能窥探到珍贵的一鳞半爪。
威尔站在了船头。
这种情形，对他来说是段刻骨铭心的感受，是个不愿触及的回忆。闭上眼睛，仿佛又能看到风暴席卷整个世界、船在飞速下沉、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哀号、他筋疲力尽的爬上沙滩……这次又是，本以为是笔好买卖，谁知道……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它们都从脑袋里驱逐出去。然后举起鱼叉。
乌云和迷雾乍看是寻常的天气变化，但是威尔知道那其实是赛琳做出的幻象。是类似于结界一般的存在。正是由于这道无形的墙壁，海员们失去了辨别正确的方向的能力。在陆地上，人在行进中一旦失去周围的参照物，最终就会走出一个圈来返回原地。在茫茫的海洋里，四处不着边际，更加凶险。
但是，只要有这鱼叉——
家族世代相传，名为“Longinus”的，能够轻易刺穿结界的鱼叉。
——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那一次，所有的人都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挣扎。其他的船员都在这睁眼瞎的环境下最终力竭而亡，只有他依靠这鱼叉辟出一条生路。这也是他这一次如此自信的原因
赛琳的歌似乎不仅仅有精神封闭的效果，同时也侵袭到实体。史克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血管暴出，呼吸急促。一手紧紧抓住衣领，苦痛之色溢于言表。威尔也感到胸口发闷，忽然一阵头晕，差点站立不稳。他伸手把住船舷，回头找了眼普雷尔，他正呆呆的望着海面。也不知道来帮帮忙。这混小子，一点都不懂事。
“往哪里开威尔？我找不到方向！”史克的尖叫从驾驶舱传出来。
“等着！”威尔用缆绳拴好鱼叉，运了运气，用力投了出去。
一声响亮，雾气中被贯穿出一个缺口。紧接着，像是被拔去塞子的蓄水池，迷雾在缺口周围形成了巨大的螺旋。快速的朝着中心部流去。须臾之间，能见度好转了许多。可以望见远处的地平线了。
但是欣喜之色刚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就随即隐去，虽然雾气消散了，海面上却出现了另一样东西……巨大化的奥尔加。
足足有原尺寸10倍大的鲸鱼，象座黑色的山脉横亘在渔船前面。威尔一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他用力揉揉眼睛。没错，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奥尔加，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而且还膨胀到一个可怕的比例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威尔觉得鲸鱼正在不怀好意的瞟着他。
史克也被弄懵了，他的嘴张的史无前例的大，眼珠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和威尔一样，他有了古怪的感觉，鲸鱼正在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两个人陷入了莫名的癔想中，至于普雷尔就好像被摄去了魂魄，站在那里不会动了。一时间都停止了动作，只有悲苦的歌声在幽幽吟唱。
对峙了良久，鲸鱼首先发难了，它翘起的尾巴上迅速聚起一个光球，整片海域都能听到那嗡嗡的蓄力声。光球越变越大，忽然化作千万根明晃晃的水线朝渔船射过来。
“快闪开！”威尔猛然反应过来，朝着另外两人狂喊。水线打到舱壁和甲板上瞬间就钻出一个个小洞，一轮豪雨般的攻势后渔船表面已然体无完肤。
威尔从一个工具箱后面探出头，正看到史克狼狈的从驾驶舱里爬出来，稍微松了口气。他朝史克招招手：“你怎么样？行不行？”
史克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翻着白眼不停摇头：“……绝望了……我对能……逃出去……已经……绝……望……了……”
威尔心里狠狠的骂了句娘，再找普雷尔，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呆在原地。不由火从心起，喝道：“你呢？少爷？”
“我在听，我在听呢——”普雷尔茫然的答道，一边把吉它从地上摸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那破琴！！”威尔愤怒了，他很想上去给这小子两个耳光。但是眼下无疑逃命更要紧，权衡之下他不得不冲进驾驶舱，重新把船发动起来。所幸引擎还能担负起它的责任，渔船缓慢的掉转了船头，开始向外突围。
鲸鱼懒洋洋的挪动了一下，一个巨大的浪头从它身下奔腾而出，下一秒渔船就被抛上了半空。还没来得及落下，第二波又接踵而至。船上的人就如同坐上了过山车，几个浪后被甩得七荤八素，连北也找不到了。
“可……可恶……！”威尔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扒着舱壁站起来，原本线条硬朗的面庞被颠得走了形。嘴唇也磕破了一块，泛着暗红的血。他现在出离愤怒了。士可杀不可辱，这样子跟猫戏弄到爪的老鼠有什么区别？想他战神威尔纵横江洋数十载，何曾落魄到此等境地！一时间气恨塞胸，便想提着鱼叉出去跟鲸鱼决一死战，转念又发觉鱼叉还被缆绳拴着挂在外面，于是直接抱起装着炸弹的箱子，纵身跃出舱门。
出去一看，奥尔加正好又挡在了船头。这一次威尔十分的肯定，它的脸上（况且称之为“脸”）充满了欠揍的笑容——那家伙是在看他的笑话！他大吼一声，蹿上高空。只听普雷尔忽然在下面大叫起来，他低头一看，那小子正在对他比划着些什么。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发声喊继续朝上冲去。
这一跳跳的非常之高，从上面望下来可以清楚的看见鲸鱼的全貌。威尔憋足了劲，咬牙切齿的又吟唱了一个Oil，把剩下的炸弹连同箱子一古脑的砸下去：“就是一座山，我也把你炸平了！！”之后还嫌不解气，翻了个身，高速俯冲而下。
他下坠的速度很快超过了炸弹，转眼间就落回船上。双脚一点，直取鱼叉，挥手劈开绳索，拎着鱼叉再次跃起。几个动作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连他自己心里也忍不住要夸奖自己。再过片刻他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然后和鱼叉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插下来，和前面的炸弹特攻组合成他称霸鱼刺联合会的最强奥义“BomberTornadoDriver”！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咒文在距离鲸鱼1米的地方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弹开了，炸弹虽然落到了鲸鱼身上，可竟然很争气的集体哑火，纷纷落落滚进海里。尽管预期到不会如往日般顺利，但不利的如此直接，还是令威尔的自尊心再次受到刺激。他等不及上升到标准高度，就拔身而下，同时以鱼叉为轴疯狂旋转起来。随着与鲸鱼的距离不断缩短，转速也越来越快。
“死——————————！！”
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使他丧失了最后的气力，歌声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心脏。威尔只觉得身体一下子沉重起来，四肢再也不听使唤。旋转停止了，他的意识瞬间模糊下去。
“就这么……完了吗…………艾妮……普雷尔………………………………”
“老爸————!”
悠扬的琴声。
婉转的歌声。
一片纯白的世界。
威尔费力的睁开眼睛，触目只是一片虚幻的白。没有天，没有地，一切都被包裹在混沌之中。
“……这是……？”
这里的歌声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类似于教堂唱诗班的风格。轻柔的曲调和层层叠叠的回音营造出一股圣洁安详的气息。木吉它拨动着恬淡的旋律，威尔感到难得的平静，又闭上眼睛。
一个声音响起：
“打算就这样睡下去吗？”
“…………是谁？”
威尔万分惊惧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威尔。那家伙还对他笑笑。又被愚弄了！
“你……你什么人？”
“我？我就是你啊。准确说来，是你的真实的一面。”
“……什么意思？这是哪里？”
“这是离每个人都很近，却又不被人所认知的地方。”
“搞毛啊？我……我死了？”
“不甘心？”
“…………”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瞧，你是这样贫弱。”
“贫弱……？！开玩笑吧。我可是战神威尔……！海上混的谁不知道我的名头！”
“战神？在奥尔加面前还不是像一张纸一样脆弱？”
“呃…………！！”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我不承认！本来一直很顺利的！都是赛琳！是她在搞鬼！”
“赛琳？哦，得了吧。赛琳只是在唱歌而已。就象现在你听到的一样，再正常没有了。”
“胡说！那明明是恶魔的力量！我曾经差点被她害死，怎么会不知道！”
“你错了。其实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错了。赛琳不是恶魔，她只是个喜欢唱歌的元素能量的结合体——或者你可以称之为召唤兽。”
“喜欢吃人的召唤兽？”
“你见过她吃人？”
“……那倒没有……”
“会有这样的概念，都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吧？你听到她唱歌，然后船又沉了。于是你理所当然的把它们和那个传说联系到一起。”
“谁碰上那种事情都会那样想的吧！”
“恰恰相反。并不是赛琳的歌声引起了风暴，而是她在风暴来临的时候会警告你们才对。”
“什么……！！”
“这才是事实。多少年来，她背负了一个根本莫须有的罪名。”
“别胡说！你凭什么知道是这样？”
“你也知道的哦！只是你把它封闭起来，不愿意去回忆罢了。”
“！”
“来，回想一下，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需要我帮你？”
“呃……！这……这是……！！”
“想起来了吧，出海前一天晚上听到赛琳唱歌的，梦见船沉没的，其实不是别人，是你！”
“呜！为什么……”
“赛琳不但给了你预示，在海上又提醒了你们一次。还有，记得你是怎么回去的吗？所谓刺穿结界的鱼叉只是你的空想，当时你只是循着歌声想游到赛琳的岛上。威尔，是歌声，歌声指引了你。但是过后你就给忘了。因为你潜意识里已经有她是吃人的恶魔这样一种概念。所以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换句话说，你是在逃避！”
“我……我不承认！她要是有心救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制止风暴？”
“你以为她是什么？她没这个义务，威尔。再说……那也不是普通的风暴。”
“普通的……？”
“那是被你们屠戮的鱼——的怨气形成的精神场。”
身后忽然冒出一片海洋，奥尔加正完好的浮在上面。声调一如翻滚的波涛。
“这家伙……在说话？！”威尔简直要疯掉了。
“不相信？看来你的认识还停留在相当初级的阶段……人啊，总是自以为了不起。什么万物灵长、自然精华……其实也就是食物链上寻常的一环而已。”
“我是不懂。我活了四十多年，从未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情！”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心和魂。只不过有种族的鸿沟，难以沟通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众生都是平等的。即使是一直作为你们食粮的鱼也不例外。虽然弱肉强食是物质世界的规律，但是物极必反也是同样的公理。你们每天都不知疲倦的向海洋索取，胃口越来越大，网眼越来越小，屠杀的数量越来越多。引起公愤也是必然。”
“……”
“理解不能？想想吧，上一次，你们在做些什么。这一次，又在做些什么………想到了吗？没错，一次是大群的产卵鱼团，一次是珍稀的怀胎鲸鱼。只是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就能随意的灭绝一个种族。更过分的是还有所谓的鱼刺联合会，专门以杀戮为乐。那么它们反抗一下，要你们偿几条命，也不算过分吧。”
“啊……？！”
几句话彻底颠覆了威尔的常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天天接触的，闭着眼睛就能叉死一条的鱼，居然有着和他——人类一样的自我意识。不但如此，还想要干掉他来给同族报仇。
“凡事皆有因果。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你们的贪欲！”
威尔沉默了。他下意识的梳理起以前的事情，众多和他一样的渔民每日执着的扑向大海，象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不停的捕杀、捕杀、捕杀。只是为了尽可能多换点钱。早日搬离这狭窄的渔村。鱼越捕越少，于是渔民们又把手伸向更远的海域，更小的鱼苗……
“我们……做错了吗……？”
“不要让一粒沙尘蒙蔽了你的双眼，威尔。”另一个威尔说道，“听听这歌声。多么美丽，仔细听听。这是纯粹的，真心的声音！只要你用心去听，你将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崭新的世界。消去隔阂，消去误解，消去恶意，那就是赛琳歌声的真正意义。”
“……是吗……真是自业自得啊……”
一片耀眼的白光闪过，良久，视野里慢慢出现了淡蓝色的天空。
“你醒了，老爸！”
普雷尔兴奋的脸映入威尔的瞳孔。
四肢的感觉还很生涩，但是能确实的感觉到熟悉的东西正在回到身体里。温暖的阳光铺在身上，带着咸味的海风轻轻拂过，不时还有海鸥的鸣声摇弋在周围。
“这是哪里？”
“船上啊！我们已经脱险了！”
威尔难以置信的坐起身来。眼前正是那艘千疮百孔的渔船，在平稳的行驶着。船舱和桅杆被海浪清洗过后，细小的盐晶在太阳下折射出无数闪光，看上去竟不再觉得破败。他呆了半晌，问道：“鲸鱼呢？”
“游走了。赛琳把它治好啦！”
“赛琳？！”
“对啊，我弹了一首曲子给她听，之后天就放晴了。那些都是幻象哦，包括巨大的鲸鱼也是。”
“……这可够扯的。”
“是真的。她不希望鲸鱼死掉，我就用我的琴声告诉她我们不是坏人。”普雷尔铮的弹了下琴弦，“赛琳不是恶魔哟，我现在十分的肯定！”
威尔还不能马上接受这个现实：“你……你有这么大本事？”
“很容易啊。”普雷尔撇撇嘴，“只要真正把感情投入进去的话，那种音色是很明显的。就好象之前赛琳唱的歌，我虽然不懂她的语言，但是她要传达的意思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心之声。”
“呵——”威尔瞪着他看了半天，好象从来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然后突然给了他一个爆栗，“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好啦，我做的哪有听上去那么容易……”
威尔站起来，望向远方逐渐显露的陆地。如今解开心结的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回家吧，普雷尔。”
忽然一阵响动，从桶垛间爬出一个人来。
“呜……我死了吗？我死了吗？这是哪里？啊！威尔！！果然下来了还是咱俩做伴的……？”
本来是想编得更严谨点的,但是偶文笔实在有限,权做引玉之用吧^ ^ 还请大家带着娱乐的心态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