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在线
2002-01-18 12:56 | icesky
再次走过那条小街,心有余悸.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他细心地把手机递给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那么晚了."我接过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没人接听.合上翻盖正要递给他的时候有人拍我的肩膀.继而,有人反握住我的手,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手中的手机已经被抢走了.历历在目.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随着追上去,口里喊着"抢东西啦,截住他,帮帮忙......"没有人理.他的伤寒还没好,吃力着,骑上摩托边追边喊.徒劳.那人拐进人群不见了.路很黑,很冷.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伤到了吗?不要害怕,不要怕..."我浑身发着抖不哭也不说话.当时真的,我很怕,怕到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在打颤.一夜噩梦.
屋子里灯火通明,自从那天,我怕透了黑.对着电脑发愣时,电话嘟嘟地响起来,像那个晚上一样毫无预兆.一惊,回过神,拿起话筒.
"...姐,是你吗?"听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还是像许多年前认识时那样称呼我.
"恩,有什么事吗?"提不起精神,懒懒地.
"心情好些了吗?已经报案了,你不要太担心.现在我只是担心你..."浓浓的家乡味,透出的是殷切的关心.我心领神会.
"没什么...告诉你父母了吗?"他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很好,我知道,有什么事,他宁愿自己解决.
"你别管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可能吗?手机怎么办?2900多块哪!~"这部手机是半年前暑假时我跟他一起买的,摩托罗拉8088,银灰色外壳,翻盖的,小巧精致,漂亮得不象话,没想到半年后,我亲眼看着它丢掉.这简直是讽刺.
"我会想办法,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他自顾地说着,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节骨眼上,心又飞了.
"舒宇,我现在该怎么办?"舒宇是我最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永远镇静永远能为我想到最佳的解决途径.这个时候她的到来无疑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又能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20天后,你又会像事情发生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笑了."会吗?事过3天了,依然有阴影在我心头上笼罩着,特别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让我喘息不及.
"那,手机呢?赔还是不赔?"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困扰我,我没的解脱.
"不要欠他吧,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是的,什么也没有了,可以说,自始至终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没有人比舒宇更清楚.
"可是,问题是,我哪里来这么多钱..."再烦恼的问题迟早也要面对的.
"开始时你没想过要赔?我觉得你不会一点打算也没有吧?据我对你的了解,应该不至于."她脸上的笑容足以证明这些年来她对我不一而足的了解,有些问题,对彼此而言,清楚浅显到自不待言.
"是的,有打算..." 我把希望寄托在舅舅那里,他可以借我钱也可以为我保密.
"不够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舒宇现出平时那一脸的满不在乎,她的冷静是惯常的,即使今天面对这件事情的是她.而朋友这个词却正是体现在危难之时的,我明白,只要需要,她会尽全力帮我.尽管她没有表情.
"姐,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还是那么差?"他刚刚进屋就嘘寒问暖的,让我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桌子上摆着我的杯子,刚刚我正握它在手里驱寒.他坐在沙发上端起我的杯子贴在脸上,口里说着"外面好冷啊,我也没戴头盔骑上车就过来了".我就当作没看见.
"手机还没找到?公安局怎么说?"我有一句没一句.手里自然地按着遥控器按纽,来回换着歌曲.正放着的,是我喜欢的DELERIUM,最近流行着他们为<<古墓丽影>>作的<>.陆地,是的,而他们口口声声嘶喊着飞升.换到这首歌,我放下手中的遥控,听着他随着音乐哼.好久没有这种场景了,恍然好象回到了夏天时坐在他摩托车后座上听他在嘈杂的街道上清澈的歌声.沉默.我宁愿不要听他说"没找到"和这些我不关心的问题.他很配合,让我停留在回忆里.
"我这里有一千四百块,你先拿着.买部新的吧."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我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厚厚一叠钱,塞给他.一脸郑重其事.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手机丢了,不用就好了.我从来没想让你赔,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弟弟会贪这些钱?你太看不起我了吧?......"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听不清楚.早已经想过他不会要但是我始终固执于要把钱交给他,否则,一辈子觉得欠他.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要不你怎么交代?你爸不打你才怪!"我仍旧心不在焉.
"你不用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的坚持也是我预见到的.
......
沉默,钱安静地躺在桌子上,默不做声.低音炮在努力发挥着它的优势,隆隆的贝司声音来回荡在空气里.仍旧打不破僵局.
"我有男朋友了,我讲我们的故事和那天发生的整件事情给他听,他说,不能欠你的."终于狠下心用了最后的杀手锏.明知道这样会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了.
"钱...是他给的?"好久,他才问出这么一句.声音有点浑浊.
"是!"很坚定地,我给了他最残忍的回答.
"你的选择永远是别人!"他很激动."其实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这才是我啊!"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当时我怎么就挤出一丝笑意来----即使很生涩,即使很无奈.他不说话,脸上的沮丧不言而喻.
我把钱塞过去,"我打听过了,现在那机子市场价是1990,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自己添上点买了,之后...我男朋友说,以后补上."我想当时我一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幸亏他埋着头不看我.
他倏地起身,钱撒了一地."对不起."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撞在我的耳膜上,我突然想起一个词----如雷灌耳.转身就走,门哐地关上,不是我喜欢的声音.----我曾说过,我喜欢听关门的声音,那是一种毋庸质疑的契合感,让人有舒服的亲切.
我站起身追出去:"等等,钱!----你的钱!别太为难我吧?你要我怎么跟他交代?"
他已经下了楼,我没有再追.回到屋子里,把撒落了一地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眼泪也涌上来了.
夜很深,很静.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聊天室里人已经少得可怜,仍旧不思疲倦地打着字,思绪很清晰.只是想在夜凉如水时找一个伴.电话很不是时候地响起来.是谁,在这连空气都困意十足的深夜里打电话来?得不到解答,心里却有莫明的紧张."找谁?"几乎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声音的颤抖.
"麻烦找一下萧然."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
"我就是,请问你是..."我一时有点后悔接听了电话.
"哦,我们是110巡警,请问您认识一位叫杜歆的男子吗?"我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
"是的,他...怎么了?!"他是个莽撞的孩子,闯祸的永远是他.
"您不要太着急,但是我们需要您来一下.他酒后驾驶,在青年南路出了车祸,我们接警后就赶到现场,他现在已经被我们送到市医院.情况挺严重的.在他的驾照背面写着您的电话,我们冒昧地打过来,多有打扰,如果能的话,希望您尽快通知他的家里..."我的心乱作一团了.蹑手蹑脚地换衣服出门,一切都慌乱,一切都悄无声息.唯一没忘的是,带上他白天时没收下的钱.
应该庆幸的是,很快就拦到了出租车,司机半信半疑地审视我一会就尽快把我送到市医院."你脸色那么差,那么晚自己跑出来看病,要小心啊..."顾不得等他找钱,听不完他好心的叮嘱就大步跑向急诊楼.
正在处理伤口.医生小心翼翼得用镊子把他已经被血粘住的衬衫和裤子揭开,露出来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浑身都是,特别是腿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状况惨不忍睹.可能是急诊室特别冷,我的手冰凉着,浑身发抖.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也是冰凉的,没有掉下来.
"你是...萧然?"门口的民警一脸的义正词严.
"恩..."我说不出话,只觉得上下的牙齿在打战.咯咯作响.
"杜歆是你什么人?"我料到的问题.但是我不想回答.眼泪这时无可救药地滑落在脸上.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歆腿上正被医生用棉球蘸着酒精清洗的伤口.他身子底下白色的床单已经被他的血染得斑斑驳驳.我的心揪痛着.
"...不要太激动.要不,请通知他的家人明天到市中派出所去一趟,我们还有程序要执行.请配合."我点点头,视线被泪水模糊了.民警离开了,给我留下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上次手机的事,杜歆给我留下的也是这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什么线索就打这个,派出所的.临走,民警又交代了一句:"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他的证件和车全在我们那."
他还是不怎么清醒.急诊室里回荡着的是他被疼痛逼迫的呻吟.我的泪水汩汩地流下来,此刻,更需要安慰的,或许是我.医生说:"够幸运了,听那些警察说他是自己车速过快拐弯时急刹车被甩出去的,车离他快10米了.刚刚初步检查了一下,他只是皮肉擦伤,没有骨折也没有脑震荡什么的.具体的还是要检查一下."
交了住院费,伤口已经全部被包扎妥当.医生把他安排到一个病房里,很安静,另外还空出一张床."这就是单人病房.真不明白像他这样住3天就能出院的干吗开这么好的病房,这样不值呢!"护士小姐心直口快.我对她的好意抱以微笑.
已经是凌晨5点多.安置好他,我跟护士小姐交代了一声就快步跑出医院.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钻进房间.换下那件长及脚踝的毛呢大衣,外面,天还没有亮.对于熟睡中的其他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而我,也好象只是做了一场梦.
洗漱完毕,妈妈已经起来了."你昨晚又很晚才睡?看这黑眼圈一眼血丝的样子,还起床那么早?看起来这电脑迟早还是放我屋里比较好."与电脑无关.我对她善意的调侃没有介意.笑笑,"妈,我不吃早饭了.刚刚舒宇打电话说约我出去吃."套上一条蓝围巾,拿了楼下储藏室的钥匙跑了出去.
"换上羽绒服!早点回来!..."妈妈的好意被我甩在身后.推出单车,塞了些补品急着骑出去,路上买了他爱吃的早点----他应该已经醒了吧...
果然,护士小姐一看见我就对我说:"怎么那么久?他六点就醒了,一直追问他这是怎么了,我们告诉他他出车祸了他又说不要通知他家里.我们说他家里已经来人了,他问是谁,我们告诉他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他就不说话了,一直到现在,一声不吭,不吃药也不喝水,只是睁着眼睛躺着..."就这样一路状告到四楼他的病房门口.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护士小姐对我笑笑,没再说话.我敲门,里面没有声音.我故意咳了一声,说"他不让我进去,我还是走吧!"护士小姐紧张地说:"您别走啊!...""是谁?哎呦..."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看到他一脸笑意地半躺在那里.耍我?我正要扑上去修理他,护士小姐呵呵笑着"小心他浑身都是伤!"我们相视一笑,我对他吐了吐舌头.护士小姐把帮我提上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走了."有什么事叫我!"
"不骗你,真的好痛哦!浑身都很痛!我用脚丫想也知道年轻的女孩子是你......"我笑着把围巾摘下来打开饭盒把早饭递过去,一言不发地听他一句连一句地说着."但是我很坚强!买了什么早饭?啊,是煎饺!不是吧?哈哈,还是然然姐最了解我,还有豆浆......"其实心里仍旧很怪他,只是他嬉皮笑脸的,我无法拉下脸骂他.
医生来换药了,说"忍着点,会痛".他说"不怕".我知道他在逞强,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上,他反手握住:"呵呵,这么凉."我的泪又快下来.整个换药的过程中,他紧握着我的手.我感同身受着他的疼痛.他咬着牙,一声不出.看着医生用药酒擦拭着他的伤口和隔夜显现出来的淤痕,触目惊心.我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医生走了.我背过脸去"如果,我现在看见的是一具尸体,冰凉的尸体,怎么办?你叫我怎么承受?你叫你父母怎么承受?"这是我自从接了那个电话后一直往复思量却不敢面对的问题.
"我从来都是幸运的啊!"他艰难的笑着.
"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忘了,昨天下午我还见过你..."我哽咽着,身临其境着失去他的感觉,背后一阵阵寒气逼人."怎么办~!?"
"忘记你曾经认识过我这个人,开开心心地上学,毕业,工作,嫁人----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好好过,和...他......"杜歆就是杜歆,只要我的话他就傻傻相信,跟认识时一样."对了,跟我说说你...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咱们不谈他好吗?"这个时候我不想说谎,即使是他逼我的.
"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比我强在哪儿..."他的固执其实一点不输我,只是大多时候他纵容我任性罢了.我却不想回答.拿起床头的电话,拨着号,他悻悻着,不再说话.
舒宇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是放心的.
两天以后他出院时,按着她给的地址我们找到了那间一居室.是她租来的.装修过,一切都现成.我把他扶在床上.
他家里,舒宇打过电话过去,说是公司刚刚分了单身宿舍,他这几天忙活着搬东西.他父母没什么担心的,因为舒宇曾被杜歆伪装成顶头上司跟他家里通过电话.那次是为了他拿去请客亏空了的工资.
他父母巴不得他不回家----他妈妈不是亲的,从他七岁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我就了解.那年春节,他父母去串门,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弟弟,他被关在门外,怀里揣着钱.天很冷,他跟一个大他四五岁的男孩打了架,脸上被那男孩的指甲划了深深的一道,就在眉心.正巧碰上去街上买烟火的我,就把他领回家来,妈妈很细心地给他涂药.尽管如此,那道疤痕至今仍旧深深地停留在他俊朗的脸上.于是这许多年,他只要不上学就泡在我们家,直到那次姐姐告诉我他不是好孩子少跟他玩在一起时被他听到.那时他正学散打,那在姐姐看来是最容易学坏的学业.那天他把我叫出去,说他怕连累我被别人说是坏孩子,以后他不找我了.我两面为难,哭了.他说让我放心,他会永远保护我,永远永远.他学散打就是因为反抗他父母,再就是保护我跟我爸妈.当时,我不知道要他保护有什么意义,可是奇怪的是,一股很切实的安全感一下子把我包围住了.一切就像是刚刚发生过,可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他已经有一米八一那么高,我也上了大学.
我的家里,舒宇也打了电话的.说这几天忙着张罗组织同学聚会的事情,可能会在外面吃饭很晚回去.我妈妈也支持着----由于疲惫,这几天回家倒头就睡,不再上网到深夜,精神反倒好了许多.其实我是支撑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更不让杜歆胡思乱想.
住下来的当天傍晚,舒宇带了东西来看他.一贯性的,没有表情.但是驾照被放在茶几上的时候连我都诧异了."市中派出所那里我哥有熟人,请他们吃了顿饭他们就把这个拿出来了.你的车需要大修,被我哥推去修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我的谢意.
"谢谢你..."他刚刚能下床,就倒了杯咖啡递过去.那是刚刚逛超市时为了看中的赠品红方杯买的咖啡.幸亏,要不然相信他会手足无措了.
"我是在帮萧然的忙."她的口气依然冰冷生硬,我却知道她对杜歆是真的有气."是她告诉我做这些的.要用的钱她已经给了.只希望你能记得你是男子汉,不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为你担忧."她依然有让人不得不服气的能力.
"我...知道!"杜歆看着我,"以后我不会让她为我担心."
"这些是放假时我从家乐福买的巧克力香草沙拉,带那么远,便宜了你们."舒宇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有时候我真希望她是男孩子,她让人有依靠的感觉.
晚上,十点了.电视嗡嗡地响着.我正把羽绒服和围巾往身上裹,准备回家.
"这样更好.对你我都好."他幽幽地说.眼睛盯着电视发愣,看到他的样子,心里怔忡着.
"别想太多,睡吧.刚刚舒宇临走时说她已经替你跟公司请了假..."
"不是吗?!~"他打断我的话,口气是久违的沉重."这样,钱差不多花在我身上,你不欠我,回去跟你男朋友也有的交代.而我,一时也无力还你的钱,只有任由你花.但是如果是因为再买手机我是不会要你的钱的,这样一来,我们都心安."他不顾我的表情也要把话说完.这么多年,我了解,事无巨细,只要他想做的,没人能挡得住.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他说中了我所想的,但是这是迟早要点破的,他心里清楚,更好.
"明天如果不想来就不要来了,去陪你男朋友吧.这几天你一直在我这里浪费时间,都没见他的面吧?他一定很讨厌我了.我可不想我姐夫以后不让我进家门哦!我...无所谓的."他把脸转过去,眼睛看着窗外.我走过去,把落地窗关好,窗帘拉上.
"他不会介意的,他很体谅我."我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的眼睛."况且,他在北京."
"是吗?他很好喽?......看我问的,不好我姐姐会选择他?"他起身穿上拖鞋,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冷水."你快走吧,那么晚了."
"那好."我的的确确怕家里人为我担心."拜拜!"
"萧然!"舒宇竟然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庆幸我没有再跟他多聊."我心情很坏,今晚不想回家了."
"什么?...怎么了?!"这简直不像舒宇口中说出来的话.她一向冷静地像一杯纯净的水,没有热度,没有涟漪.不管外面风狂雨骤.
"我爸妈可能真的要离婚了.这是我想象中的.他们不吵不闹,只是很平静地谈分手,谈钱,谈谁管我的问题.我不想听,这...太残酷."我始终了解她的脆弱,除了我,她从来不对任何人谈起这些."陪我上通宵去吧?"
"那...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抗拒不了她嘴角在这个时候还挑衅似的邪邪的笑.并不是不服气她的不屑,而是找个借口陪她.
"跟家里说咱们在对方家里住!!~"异口同声.默契是需要培养的,时间就是过程.
打了一夜俄罗斯方块,只是我跟她.在联众.在每个竞技室的46号桌----那个我们有特殊意义的号码.她永远都技高一筹,而我永远都紧追不舍.从北京回来那么久,我们第一次打得那么痛快淋漓.整夜用网吧的音响放着金属的摇滚乐,一句也听不懂.
早上,很早就出来,沿路散播我们放肆的笑声.可能憋在心里太久了,我们彼此的心事,虽然不能为彼此完全分担,却可以在一起肆无忌惮的释放.嚣张得不得了.我们也只有在彼此面前才露出如此疯狂暴戾的一面.笑到眼泪直流了.
在一个我们高中时代常去的米线馆喂饱了自己之后,分别,各自回家.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家,醒来时爸妈还在睡着.
吃过早饭就跑来杜歆这.我拿了我那把钥匙打开门,他还没有醒.我下楼给他买了些早点.再上来,他已经穿上毛衣叠了被子."我以为是做梦..."他指了指我刚才挂在衣架上的围巾,很亮的蓝色,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太阳光里显得格外生动."昨天一整天没看到你,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那你怎么办?"心情经过一晚尽情的倾泻轻松地无以复加.心想,希望舒宇也一样.
"是啊,没有你,我怎么办?"他笑得傻乎乎的,像个孩子.脸上的表情可爱得不象话.接过我手中的早点.我哼着歌拉开窗帘,一任阳光煦暖着抚摩我的脸.
有心逃避着敏感的问题,跟舒宇聊了一通长达72分钟的电话.她很好,像平时一样什么都不多问,什么都不关心.我们聊着不着边的话题,像金属那几首悠扬一点的歌,还有圣传里干达婆王的样子像魔法骑士里的海,而漂亮的夜叉则像极了紫龙.杜歆在旁边哭笑不得地坐着,反反复复放着一张不知名的唱片.百无聊赖的样子.坐不下去了就给我接杯水,帮我捶捶肩膀,乱动我的头发.挂断电话的时候,他长嘘短叹着"女人真是不得了".镜子里映出我一头短发被他弄成乱糟糟的样子,抓起抱枕向他扔过去.他伸手接住,还看着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气急败坏,但是也忍不住笑.
"你身上不疼了?看你一瘸一拐的样子,你一直不好我才得意哪!小瘸子,看有没有人理睬你."我及尽所能地损他."疼死你!"
"其实我也愿意呢!有姐姐给我买早点,还能吃上舒宇的沙拉酱,日子过的好舒服啊!"一副幸福得找不着北的样子.或许人的追求,人的志向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只是舒适合意有跟自己合得来的人伴随就足够了."知道吗?长这么大,就是初中时候在你们家和受伤以后这几天过得最舒服."
我愣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了,今天我把那幅'轻筠滴露'带来了."
那幅屏风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那年我们都只有十岁.他从他亲生妈妈的那里回来,怀里抱着那个相对于瘦瘦矮矮的他来说显得巨大的盒子神秘兮兮地跑到我屋子小心翼翼一层一层打开,露出来整幅屏风时,我惊呆了.那是怎样的不可思议啊!木质的画框里镶嵌着一块精致的毛玻璃,上面的画更是美得没处可藏----国画手法勾勒出的竹林里若隐若现着斜照的阳光,露珠流转在竹叶上,悬挂在叶子尖上,摇摇欲坠,反射着见缝插入的阳光,晶莹剔透.深深浅浅的墨色渲染的整个景象像极了朦胧的梦境.被素色的框架包裹着,更是别致得让我爱不释手.而且,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轻筠滴露".我紧盯着,贪恋着屏风的美丽,但是不敢要."是你的吗?"我傻傻地问."送你的!"他抑止不住的兴奋."可是我这一定很贵...我妈妈说不让我接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我的失望就此一览无余了."我不告诉阿姨!"他憨憨地笑,一身小少爷似的衣服总是禁不住他的摸爬滚打皱巴巴地罩着满面阳光的他."那也不行!"对于妈妈的教导我言听计从."...那...你帮我保管好了!"他可能从头至尾没想到他苦心策划了那么久的丰功伟绩竟然在我这里出了差错.幼稚啊!一"保管"就是这么多年,他再也不敢送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
"给你!"我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都快10年了,你怎么还那么小胆啊?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他着急了.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可不行!"我故意把许多年来我都不敢拆开的屏风放在了床上."我怎么可以?那毕竟是帮你'保管',不是我的."
"啊?"他诧异地瞪起眼睛打量我,从头到脚."不是吧?你都多大了?!~"忽然话锋一转,"你今天是来跟我划清界限的吗?以后不再来了对吗???"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情绪激动起来,眼睛逼视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眼中燃烧的怒火灼烧着我.
"不是不是!"我被他吓了一跳."我是带它来正名的----我要它名正言顺地属于我!"我挣脱了他的掌握,"你想什么呢?"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哦...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他孩子似的笑容再次漾开在脸上,气氛轻松下来.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孩子,无可救药的小孩子."我现在正式把它送给你,理由嘛...什么理由呢?恩...就是你要的!哈哈......"
"我?你硬要送的!...我不!我没要!"
"那我就自己留下啦?!"
"我不,就算是我要的吧,但是对外你也要说是你非要非要送给我的!"
"啊?有没有这种人啊?还是人家姐姐呢,得了便宜还..."
"说谁呢??"
"说我自己,哪可能是说你?你那么伟大那么...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来着..."
......
他决定了长租那套一居室.虽然那离公司并不怎么近.他说是舒宇害他这么做的,因为她跟他家里说公司分宿舍.可是我说我喜欢这里的时候他冲着我傻乐.还说如果自己残废了要我连嫁人都要带着他照顾他的傻话,他说因为这次是跟我负气才去喝酒,才摔了的.我回答幸亏他好了,要不然我老公因为带着个他不要我怎么办?他要,他说.你残废了我可不要,呵呵......
还是会在深夜在聊天室打发孤单.还是会在不开心时跟舒宇出去大战一场,连大富翁都玩得不亦乐乎.还是会在空闲时跑到那个小房间里蹭着他陪我逛街逛超市,然后回来用刚刚买回来的PS机让他教我打拳皇...只是谁都不再提那个莫虚有的"男朋友".
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很清凉.我愿意在无风的晚上坐在屏幕前静静的写出心事.不甘浪费温和得像音箱里传来的音乐一样的晚风.端详着手边这幅赏心悦目的屏风拿起电话"带我去兜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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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他细心地把手机递给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那么晚了."我接过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没人接听.合上翻盖正要递给他的时候有人拍我的肩膀.继而,有人反握住我的手,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手中的手机已经被抢走了.历历在目.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随着追上去,口里喊着"抢东西啦,截住他,帮帮忙......"没有人理.他的伤寒还没好,吃力着,骑上摩托边追边喊.徒劳.那人拐进人群不见了.路很黑,很冷.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伤到了吗?不要害怕,不要怕..."我浑身发着抖不哭也不说话.当时真的,我很怕,怕到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在打颤.一夜噩梦.
屋子里灯火通明,自从那天,我怕透了黑.对着电脑发愣时,电话嘟嘟地响起来,像那个晚上一样毫无预兆.一惊,回过神,拿起话筒.
"...姐,是你吗?"听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还是像许多年前认识时那样称呼我.
"恩,有什么事吗?"提不起精神,懒懒地.
"心情好些了吗?已经报案了,你不要太担心.现在我只是担心你..."浓浓的家乡味,透出的是殷切的关心.我心领神会.
"没什么...告诉你父母了吗?"他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很好,我知道,有什么事,他宁愿自己解决.
"你别管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可能吗?手机怎么办?2900多块哪!~"这部手机是半年前暑假时我跟他一起买的,摩托罗拉8088,银灰色外壳,翻盖的,小巧精致,漂亮得不象话,没想到半年后,我亲眼看着它丢掉.这简直是讽刺.
"我会想办法,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他自顾地说着,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节骨眼上,心又飞了.
"舒宇,我现在该怎么办?"舒宇是我最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永远镇静永远能为我想到最佳的解决途径.这个时候她的到来无疑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又能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20天后,你又会像事情发生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笑了."会吗?事过3天了,依然有阴影在我心头上笼罩着,特别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让我喘息不及.
"那,手机呢?赔还是不赔?"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困扰我,我没的解脱.
"不要欠他吧,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是的,什么也没有了,可以说,自始至终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没有人比舒宇更清楚.
"可是,问题是,我哪里来这么多钱..."再烦恼的问题迟早也要面对的.
"开始时你没想过要赔?我觉得你不会一点打算也没有吧?据我对你的了解,应该不至于."她脸上的笑容足以证明这些年来她对我不一而足的了解,有些问题,对彼此而言,清楚浅显到自不待言.
"是的,有打算..." 我把希望寄托在舅舅那里,他可以借我钱也可以为我保密.
"不够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舒宇现出平时那一脸的满不在乎,她的冷静是惯常的,即使今天面对这件事情的是她.而朋友这个词却正是体现在危难之时的,我明白,只要需要,她会尽全力帮我.尽管她没有表情.
"姐,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还是那么差?"他刚刚进屋就嘘寒问暖的,让我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桌子上摆着我的杯子,刚刚我正握它在手里驱寒.他坐在沙发上端起我的杯子贴在脸上,口里说着"外面好冷啊,我也没戴头盔骑上车就过来了".我就当作没看见.
"手机还没找到?公安局怎么说?"我有一句没一句.手里自然地按着遥控器按纽,来回换着歌曲.正放着的,是我喜欢的DELERIUM,最近流行着他们为<<古墓丽影>>作的<
"我这里有一千四百块,你先拿着.买部新的吧."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我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厚厚一叠钱,塞给他.一脸郑重其事.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手机丢了,不用就好了.我从来没想让你赔,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弟弟会贪这些钱?你太看不起我了吧?......"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听不清楚.早已经想过他不会要但是我始终固执于要把钱交给他,否则,一辈子觉得欠他.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要不你怎么交代?你爸不打你才怪!"我仍旧心不在焉.
"你不用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的坚持也是我预见到的.
......
沉默,钱安静地躺在桌子上,默不做声.低音炮在努力发挥着它的优势,隆隆的贝司声音来回荡在空气里.仍旧打不破僵局.
"我有男朋友了,我讲我们的故事和那天发生的整件事情给他听,他说,不能欠你的."终于狠下心用了最后的杀手锏.明知道这样会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了.
"钱...是他给的?"好久,他才问出这么一句.声音有点浑浊.
"是!"很坚定地,我给了他最残忍的回答.
"你的选择永远是别人!"他很激动."其实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这才是我啊!"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当时我怎么就挤出一丝笑意来----即使很生涩,即使很无奈.他不说话,脸上的沮丧不言而喻.
我把钱塞过去,"我打听过了,现在那机子市场价是1990,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自己添上点买了,之后...我男朋友说,以后补上."我想当时我一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幸亏他埋着头不看我.
他倏地起身,钱撒了一地."对不起."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撞在我的耳膜上,我突然想起一个词----如雷灌耳.转身就走,门哐地关上,不是我喜欢的声音.----我曾说过,我喜欢听关门的声音,那是一种毋庸质疑的契合感,让人有舒服的亲切.
我站起身追出去:"等等,钱!----你的钱!别太为难我吧?你要我怎么跟他交代?"
他已经下了楼,我没有再追.回到屋子里,把撒落了一地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眼泪也涌上来了.
夜很深,很静.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聊天室里人已经少得可怜,仍旧不思疲倦地打着字,思绪很清晰.只是想在夜凉如水时找一个伴.电话很不是时候地响起来.是谁,在这连空气都困意十足的深夜里打电话来?得不到解答,心里却有莫明的紧张."找谁?"几乎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声音的颤抖.
"麻烦找一下萧然."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
"我就是,请问你是..."我一时有点后悔接听了电话.
"哦,我们是110巡警,请问您认识一位叫杜歆的男子吗?"我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
"是的,他...怎么了?!"他是个莽撞的孩子,闯祸的永远是他.
"您不要太着急,但是我们需要您来一下.他酒后驾驶,在青年南路出了车祸,我们接警后就赶到现场,他现在已经被我们送到市医院.情况挺严重的.在他的驾照背面写着您的电话,我们冒昧地打过来,多有打扰,如果能的话,希望您尽快通知他的家里..."我的心乱作一团了.蹑手蹑脚地换衣服出门,一切都慌乱,一切都悄无声息.唯一没忘的是,带上他白天时没收下的钱.
应该庆幸的是,很快就拦到了出租车,司机半信半疑地审视我一会就尽快把我送到市医院."你脸色那么差,那么晚自己跑出来看病,要小心啊..."顾不得等他找钱,听不完他好心的叮嘱就大步跑向急诊楼.
正在处理伤口.医生小心翼翼得用镊子把他已经被血粘住的衬衫和裤子揭开,露出来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浑身都是,特别是腿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状况惨不忍睹.可能是急诊室特别冷,我的手冰凉着,浑身发抖.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也是冰凉的,没有掉下来.
"你是...萧然?"门口的民警一脸的义正词严.
"恩..."我说不出话,只觉得上下的牙齿在打战.咯咯作响.
"杜歆是你什么人?"我料到的问题.但是我不想回答.眼泪这时无可救药地滑落在脸上.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歆腿上正被医生用棉球蘸着酒精清洗的伤口.他身子底下白色的床单已经被他的血染得斑斑驳驳.我的心揪痛着.
"...不要太激动.要不,请通知他的家人明天到市中派出所去一趟,我们还有程序要执行.请配合."我点点头,视线被泪水模糊了.民警离开了,给我留下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上次手机的事,杜歆给我留下的也是这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什么线索就打这个,派出所的.临走,民警又交代了一句:"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他的证件和车全在我们那."
他还是不怎么清醒.急诊室里回荡着的是他被疼痛逼迫的呻吟.我的泪水汩汩地流下来,此刻,更需要安慰的,或许是我.医生说:"够幸运了,听那些警察说他是自己车速过快拐弯时急刹车被甩出去的,车离他快10米了.刚刚初步检查了一下,他只是皮肉擦伤,没有骨折也没有脑震荡什么的.具体的还是要检查一下."
交了住院费,伤口已经全部被包扎妥当.医生把他安排到一个病房里,很安静,另外还空出一张床."这就是单人病房.真不明白像他这样住3天就能出院的干吗开这么好的病房,这样不值呢!"护士小姐心直口快.我对她的好意抱以微笑.
已经是凌晨5点多.安置好他,我跟护士小姐交代了一声就快步跑出医院.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钻进房间.换下那件长及脚踝的毛呢大衣,外面,天还没有亮.对于熟睡中的其他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而我,也好象只是做了一场梦.
洗漱完毕,妈妈已经起来了."你昨晚又很晚才睡?看这黑眼圈一眼血丝的样子,还起床那么早?看起来这电脑迟早还是放我屋里比较好."与电脑无关.我对她善意的调侃没有介意.笑笑,"妈,我不吃早饭了.刚刚舒宇打电话说约我出去吃."套上一条蓝围巾,拿了楼下储藏室的钥匙跑了出去.
"换上羽绒服!早点回来!..."妈妈的好意被我甩在身后.推出单车,塞了些补品急着骑出去,路上买了他爱吃的早点----他应该已经醒了吧...
果然,护士小姐一看见我就对我说:"怎么那么久?他六点就醒了,一直追问他这是怎么了,我们告诉他他出车祸了他又说不要通知他家里.我们说他家里已经来人了,他问是谁,我们告诉他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他就不说话了,一直到现在,一声不吭,不吃药也不喝水,只是睁着眼睛躺着..."就这样一路状告到四楼他的病房门口.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护士小姐对我笑笑,没再说话.我敲门,里面没有声音.我故意咳了一声,说"他不让我进去,我还是走吧!"护士小姐紧张地说:"您别走啊!...""是谁?哎呦..."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看到他一脸笑意地半躺在那里.耍我?我正要扑上去修理他,护士小姐呵呵笑着"小心他浑身都是伤!"我们相视一笑,我对他吐了吐舌头.护士小姐把帮我提上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走了."有什么事叫我!"
"不骗你,真的好痛哦!浑身都很痛!我用脚丫想也知道年轻的女孩子是你......"我笑着把围巾摘下来打开饭盒把早饭递过去,一言不发地听他一句连一句地说着."但是我很坚强!买了什么早饭?啊,是煎饺!不是吧?哈哈,还是然然姐最了解我,还有豆浆......"其实心里仍旧很怪他,只是他嬉皮笑脸的,我无法拉下脸骂他.
医生来换药了,说"忍着点,会痛".他说"不怕".我知道他在逞强,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上,他反手握住:"呵呵,这么凉."我的泪又快下来.整个换药的过程中,他紧握着我的手.我感同身受着他的疼痛.他咬着牙,一声不出.看着医生用药酒擦拭着他的伤口和隔夜显现出来的淤痕,触目惊心.我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医生走了.我背过脸去"如果,我现在看见的是一具尸体,冰凉的尸体,怎么办?你叫我怎么承受?你叫你父母怎么承受?"这是我自从接了那个电话后一直往复思量却不敢面对的问题.
"我从来都是幸运的啊!"他艰难的笑着.
"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忘了,昨天下午我还见过你..."我哽咽着,身临其境着失去他的感觉,背后一阵阵寒气逼人."怎么办~!?"
"忘记你曾经认识过我这个人,开开心心地上学,毕业,工作,嫁人----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好好过,和...他......"杜歆就是杜歆,只要我的话他就傻傻相信,跟认识时一样."对了,跟我说说你...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咱们不谈他好吗?"这个时候我不想说谎,即使是他逼我的.
"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比我强在哪儿..."他的固执其实一点不输我,只是大多时候他纵容我任性罢了.我却不想回答.拿起床头的电话,拨着号,他悻悻着,不再说话.
舒宇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是放心的.
两天以后他出院时,按着她给的地址我们找到了那间一居室.是她租来的.装修过,一切都现成.我把他扶在床上.
他家里,舒宇打过电话过去,说是公司刚刚分了单身宿舍,他这几天忙活着搬东西.他父母没什么担心的,因为舒宇曾被杜歆伪装成顶头上司跟他家里通过电话.那次是为了他拿去请客亏空了的工资.
他父母巴不得他不回家----他妈妈不是亲的,从他七岁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我就了解.那年春节,他父母去串门,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弟弟,他被关在门外,怀里揣着钱.天很冷,他跟一个大他四五岁的男孩打了架,脸上被那男孩的指甲划了深深的一道,就在眉心.正巧碰上去街上买烟火的我,就把他领回家来,妈妈很细心地给他涂药.尽管如此,那道疤痕至今仍旧深深地停留在他俊朗的脸上.于是这许多年,他只要不上学就泡在我们家,直到那次姐姐告诉我他不是好孩子少跟他玩在一起时被他听到.那时他正学散打,那在姐姐看来是最容易学坏的学业.那天他把我叫出去,说他怕连累我被别人说是坏孩子,以后他不找我了.我两面为难,哭了.他说让我放心,他会永远保护我,永远永远.他学散打就是因为反抗他父母,再就是保护我跟我爸妈.当时,我不知道要他保护有什么意义,可是奇怪的是,一股很切实的安全感一下子把我包围住了.一切就像是刚刚发生过,可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他已经有一米八一那么高,我也上了大学.
我的家里,舒宇也打了电话的.说这几天忙着张罗组织同学聚会的事情,可能会在外面吃饭很晚回去.我妈妈也支持着----由于疲惫,这几天回家倒头就睡,不再上网到深夜,精神反倒好了许多.其实我是支撑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更不让杜歆胡思乱想.
住下来的当天傍晚,舒宇带了东西来看他.一贯性的,没有表情.但是驾照被放在茶几上的时候连我都诧异了."市中派出所那里我哥有熟人,请他们吃了顿饭他们就把这个拿出来了.你的车需要大修,被我哥推去修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我的谢意.
"谢谢你..."他刚刚能下床,就倒了杯咖啡递过去.那是刚刚逛超市时为了看中的赠品红方杯买的咖啡.幸亏,要不然相信他会手足无措了.
"我是在帮萧然的忙."她的口气依然冰冷生硬,我却知道她对杜歆是真的有气."是她告诉我做这些的.要用的钱她已经给了.只希望你能记得你是男子汉,不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为你担忧."她依然有让人不得不服气的能力.
"我...知道!"杜歆看着我,"以后我不会让她为我担心."
"这些是放假时我从家乐福买的巧克力香草沙拉,带那么远,便宜了你们."舒宇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有时候我真希望她是男孩子,她让人有依靠的感觉.
晚上,十点了.电视嗡嗡地响着.我正把羽绒服和围巾往身上裹,准备回家.
"这样更好.对你我都好."他幽幽地说.眼睛盯着电视发愣,看到他的样子,心里怔忡着.
"别想太多,睡吧.刚刚舒宇临走时说她已经替你跟公司请了假..."
"不是吗?!~"他打断我的话,口气是久违的沉重."这样,钱差不多花在我身上,你不欠我,回去跟你男朋友也有的交代.而我,一时也无力还你的钱,只有任由你花.但是如果是因为再买手机我是不会要你的钱的,这样一来,我们都心安."他不顾我的表情也要把话说完.这么多年,我了解,事无巨细,只要他想做的,没人能挡得住.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他说中了我所想的,但是这是迟早要点破的,他心里清楚,更好.
"明天如果不想来就不要来了,去陪你男朋友吧.这几天你一直在我这里浪费时间,都没见他的面吧?他一定很讨厌我了.我可不想我姐夫以后不让我进家门哦!我...无所谓的."他把脸转过去,眼睛看着窗外.我走过去,把落地窗关好,窗帘拉上.
"他不会介意的,他很体谅我."我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的眼睛."况且,他在北京."
"是吗?他很好喽?......看我问的,不好我姐姐会选择他?"他起身穿上拖鞋,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冷水."你快走吧,那么晚了."
"那好."我的的确确怕家里人为我担心."拜拜!"
"萧然!"舒宇竟然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庆幸我没有再跟他多聊."我心情很坏,今晚不想回家了."
"什么?...怎么了?!"这简直不像舒宇口中说出来的话.她一向冷静地像一杯纯净的水,没有热度,没有涟漪.不管外面风狂雨骤.
"我爸妈可能真的要离婚了.这是我想象中的.他们不吵不闹,只是很平静地谈分手,谈钱,谈谁管我的问题.我不想听,这...太残酷."我始终了解她的脆弱,除了我,她从来不对任何人谈起这些."陪我上通宵去吧?"
"那...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抗拒不了她嘴角在这个时候还挑衅似的邪邪的笑.并不是不服气她的不屑,而是找个借口陪她.
"跟家里说咱们在对方家里住!!~"异口同声.默契是需要培养的,时间就是过程.
打了一夜俄罗斯方块,只是我跟她.在联众.在每个竞技室的46号桌----那个我们有特殊意义的号码.她永远都技高一筹,而我永远都紧追不舍.从北京回来那么久,我们第一次打得那么痛快淋漓.整夜用网吧的音响放着金属的摇滚乐,一句也听不懂.
早上,很早就出来,沿路散播我们放肆的笑声.可能憋在心里太久了,我们彼此的心事,虽然不能为彼此完全分担,却可以在一起肆无忌惮的释放.嚣张得不得了.我们也只有在彼此面前才露出如此疯狂暴戾的一面.笑到眼泪直流了.
在一个我们高中时代常去的米线馆喂饱了自己之后,分别,各自回家.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家,醒来时爸妈还在睡着.
吃过早饭就跑来杜歆这.我拿了我那把钥匙打开门,他还没有醒.我下楼给他买了些早点.再上来,他已经穿上毛衣叠了被子."我以为是做梦..."他指了指我刚才挂在衣架上的围巾,很亮的蓝色,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太阳光里显得格外生动."昨天一整天没看到你,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那你怎么办?"心情经过一晚尽情的倾泻轻松地无以复加.心想,希望舒宇也一样.
"是啊,没有你,我怎么办?"他笑得傻乎乎的,像个孩子.脸上的表情可爱得不象话.接过我手中的早点.我哼着歌拉开窗帘,一任阳光煦暖着抚摩我的脸.
有心逃避着敏感的问题,跟舒宇聊了一通长达72分钟的电话.她很好,像平时一样什么都不多问,什么都不关心.我们聊着不着边的话题,像金属那几首悠扬一点的歌,还有圣传里干达婆王的样子像魔法骑士里的海,而漂亮的夜叉则像极了紫龙.杜歆在旁边哭笑不得地坐着,反反复复放着一张不知名的唱片.百无聊赖的样子.坐不下去了就给我接杯水,帮我捶捶肩膀,乱动我的头发.挂断电话的时候,他长嘘短叹着"女人真是不得了".镜子里映出我一头短发被他弄成乱糟糟的样子,抓起抱枕向他扔过去.他伸手接住,还看着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气急败坏,但是也忍不住笑.
"你身上不疼了?看你一瘸一拐的样子,你一直不好我才得意哪!小瘸子,看有没有人理睬你."我及尽所能地损他."疼死你!"
"其实我也愿意呢!有姐姐给我买早点,还能吃上舒宇的沙拉酱,日子过的好舒服啊!"一副幸福得找不着北的样子.或许人的追求,人的志向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只是舒适合意有跟自己合得来的人伴随就足够了."知道吗?长这么大,就是初中时候在你们家和受伤以后这几天过得最舒服."
我愣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了,今天我把那幅'轻筠滴露'带来了."
那幅屏风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那年我们都只有十岁.他从他亲生妈妈的那里回来,怀里抱着那个相对于瘦瘦矮矮的他来说显得巨大的盒子神秘兮兮地跑到我屋子小心翼翼一层一层打开,露出来整幅屏风时,我惊呆了.那是怎样的不可思议啊!木质的画框里镶嵌着一块精致的毛玻璃,上面的画更是美得没处可藏----国画手法勾勒出的竹林里若隐若现着斜照的阳光,露珠流转在竹叶上,悬挂在叶子尖上,摇摇欲坠,反射着见缝插入的阳光,晶莹剔透.深深浅浅的墨色渲染的整个景象像极了朦胧的梦境.被素色的框架包裹着,更是别致得让我爱不释手.而且,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轻筠滴露".我紧盯着,贪恋着屏风的美丽,但是不敢要."是你的吗?"我傻傻地问."送你的!"他抑止不住的兴奋."可是我这一定很贵...我妈妈说不让我接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我的失望就此一览无余了."我不告诉阿姨!"他憨憨地笑,一身小少爷似的衣服总是禁不住他的摸爬滚打皱巴巴地罩着满面阳光的他."那也不行!"对于妈妈的教导我言听计从."...那...你帮我保管好了!"他可能从头至尾没想到他苦心策划了那么久的丰功伟绩竟然在我这里出了差错.幼稚啊!一"保管"就是这么多年,他再也不敢送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
"给你!"我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都快10年了,你怎么还那么小胆啊?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他着急了.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可不行!"我故意把许多年来我都不敢拆开的屏风放在了床上."我怎么可以?那毕竟是帮你'保管',不是我的."
"啊?"他诧异地瞪起眼睛打量我,从头到脚."不是吧?你都多大了?!~"忽然话锋一转,"你今天是来跟我划清界限的吗?以后不再来了对吗???"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情绪激动起来,眼睛逼视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眼中燃烧的怒火灼烧着我.
"不是不是!"我被他吓了一跳."我是带它来正名的----我要它名正言顺地属于我!"我挣脱了他的掌握,"你想什么呢?"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哦...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他孩子似的笑容再次漾开在脸上,气氛轻松下来.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孩子,无可救药的小孩子."我现在正式把它送给你,理由嘛...什么理由呢?恩...就是你要的!哈哈......"
"我?你硬要送的!...我不!我没要!"
"那我就自己留下啦?!"
"我不,就算是我要的吧,但是对外你也要说是你非要非要送给我的!"
"啊?有没有这种人啊?还是人家姐姐呢,得了便宜还..."
"说谁呢??"
"说我自己,哪可能是说你?你那么伟大那么...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来着..."
......
他决定了长租那套一居室.虽然那离公司并不怎么近.他说是舒宇害他这么做的,因为她跟他家里说公司分宿舍.可是我说我喜欢这里的时候他冲着我傻乐.还说如果自己残废了要我连嫁人都要带着他照顾他的傻话,他说因为这次是跟我负气才去喝酒,才摔了的.我回答幸亏他好了,要不然我老公因为带着个他不要我怎么办?他要,他说.你残废了我可不要,呵呵......
还是会在深夜在聊天室打发孤单.还是会在不开心时跟舒宇出去大战一场,连大富翁都玩得不亦乐乎.还是会在空闲时跑到那个小房间里蹭着他陪我逛街逛超市,然后回来用刚刚买回来的PS机让他教我打拳皇...只是谁都不再提那个莫虚有的"男朋友".
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很清凉.我愿意在无风的晚上坐在屏幕前静静的写出心事.不甘浪费温和得像音箱里传来的音乐一样的晚风.端详着手边这幅赏心悦目的屏风拿起电话"带我去兜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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