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的桃花
2002-12-06 23:59 | ellie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依稀记得，那时才是三月的早春。
娘把我牵到他的面前，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三月的桃花开得正艳。春风拂槛而过的时候，落英缤纷，吹得桃红一遍。
他一袭素净的白衣，腰间束着一根白缎，银色的长发披散在风间。
我抬头望进了一池银色的深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眉梢轻挑，他的眼神流露出太多的孤傲。可是，我分明看见里面还有一点落寞和绝望。
立春刚过，我满九岁。
他管我叫他师父。
他是拔刀斋的第一高手也是门主，随身携带他的雷神剑，跟了他十年，却从没见那剑出鞘。
跟他练剑，他至多也只用一只竹枝比划。
其余大部分的时间，他只是沉默，望着远方出神，偶尔手会轻轻的抚过雷神剑。我喜欢那个时候偷偷的看他。那双犀利的银眼，沉静下来，也会柔和很多。
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白衣，银发，银眼已经烙进我的脑海，甚至心里，一辈子都抹不去，擦不掉了。
是他的沉默，练剑时飞起的银发，还是那个三月早春，满天桃花下的素净白袍。
当修罗的剑劈头盖脸的压下来的时候，我竟然出奇的平静。
看着修罗的一双妖冶的金色眼曈，脑海里浮现出的居然还是那双冰凉的银色眼眸。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最后致命的一击。
修罗是最近出现的，仅次于他的少年高手。
排山倒海的一击，又岂是凭我之力所能够招架的。
半日之前，修罗带刀来拔刀斋踢馆，偏偏他出去云游几日未归。
于是，仅仅半日，拔刀斋门牌便已衰败。
他甚至不会拔剑与我对练，竹枝又岂非晶莹剔透的修罗刀。
怎敌他？！
魂魄早已飞出一大半，刀还悬在半空中。
他的银发飘在我的面前，发梢轻抚我的面颊。我眼圈一热，你终还是回来了。
刀势早已被他的剑鞒化去。
修罗的刀尖指着他的鼻子：“你到底还是回来了，纳命来吧！”
他垂下眼帘：“放过无辜的人。”然后挥手让我走开。
我依命退下。
修罗轻哼一声，举刀向他冲去。
他不仅不慢，一一拨开。
几个回合下来，修罗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倒累的满头大汗。
他低下头轻声说：“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修罗咬破了嘴唇，渐渐渗出点点血迹。
他抬起头，对进了那双金色的眼，竟跌了进去。
他的神色渐渐惨淡了。
“你母亲是桃花坊的么。”他开口竟然都有点困难了。眉头开始不经意的皱起。
修罗舔了舔唇边的血迹，狠狠的看向他：“你终于想起了故人！”
“我娘亲她可被你害惨了！她一直还在桃花坊等你回去的！”
他身子微微震动，强打起精神问：“她，现在可好？”
修罗眼神越发的凶狠了：“她好得很哪，用不着你去操心的了！她的灵位我还给她供在桃花坊的！！”
他的脸色瞬间无比苍白，我从没有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全身白的仿佛透明了一般。
“当年着拔刀斋的门主本是我娘亲的，可怜她认人不孰，竟爱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还甘心情愿的交出拔刀斋，就连雷神的剑也一并给了你！她等了你三年，终于等不得，嫁了人了！！”
他又是一震，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修罗继续道：“她就算嫁了人，生了我，她心里想的还是你！她甚至不愿意看到我！每天关在房子里哭，哭瞎了眼，终于，还是死了！她是被你利用的，是你害了她，还篡夺了拔刀斋！”
他垂下头。但是手里那把雷神剑，却被握的紧紧的。
良久，他抬起了头，一字一句的说：“拔刀斋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他的父亲灭我全家，夺了雷神剑，我只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修罗道：“你利用了她！”
他沉声：“没错，一开始我是利用了她。但是我并没有骗她，从第一天见到她，我就告诉了她我想要什么。”
“她答应帮助我，并将雷神剑交给了我。她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他的声音渐渐隐去，他仿佛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是，你夺回了拔道斋却并没有回去找她！！你负了她，娶了名门的女儿！！”修罗的刀尖忽然指向了我。那个“娶”字狠狠的震痛了我的耳膜。我愕然。
母亲当时叫我“跟了他”，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我一个激灵，头脑竟然清醒了许多。
“我没有办法……”他喃喃的说。
是的，刚夺回拔道斋的他，除了卓绝的剑术和雷神剑以外，再没有其它。为了巩固拔道斋，除非要有某个名门旺族在其后撑腰，否则别无它法。
而我，幸或不幸，竟成了他十年未过门的妻子！
修罗不依不饶：“无论你如何狡辩，我今天都来要定你的雷神剑了！”
他抬头，眼神恢复当初的冰凉：“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修罗冷笑一声：“我一个人或许没有这个本事，但我就不信六星一起上就还赢不了你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五个人影已经飞身上前。
竟是几个时下赫赫有名的少侠，功夫绝对上乘。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每一个人，最后定在修罗身上。
“我赢了，把修罗刀给我。”
“你输了，就留下雷神剑。”
他的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种不祥的念头在我心头浮起。我冲上前去拦住他。
他定定的望进我的双眼，眼神里竟有了一点的温存。
即刻，回首离去。
我突然方寸大乱，只觉得，他踏出了这一步，便在也回不来。伸出双手从身后紧紧的拥住了他，仿佛拥住了我的一生，心里大叫，且住且住。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枕着他的冰凉的发丝，我的眼泪开了闸般，收也收不住的落在他的背。“别去，别留下我一个人。”将脸埋进他的衣间，竭取着他身体的温度。
半晌，他拨开我的双手。右手抚向了雷神剑柄。
雷神之剑出鞘。
他回头对我说：“你，看仔细了。”
六星一拥而上，霎时间，一阵飞砂走石。处处刀光剑影，分不清谁是谁的影。
忽然，天雷阵阵，霹雳闪电划破天际。那一阵青亮的光，点亮了他的双眼。
他的白袍渐渐染上斑驳的血迹。
点点的血花飞溅，散漫在空气中。
眼里的水气模糊了我的视线，那弥漫在空中的殷红的点点，散落在天地间，渐渐竟化成了片片桃花瓣。
落地上，一片惨淡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有都渐渐归于沉寂。
天地间，一片红。
在一片红潮之中，我看到那一抹不容错辨的身影。
修罗刀已在他的手中。
可是，白衣已经浸血，连纯银的发丝也纠结着夺目的红艳。
我奔过去扶他坐下。
他将修罗刀与雷神剑双双并排放下，说：“去桃花坊，埋在她的坟头。”
我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头，沉默不语。他的气息已经相当虚弱了。
他缓缓的开口，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她穿着一袭青衣摇曳在桃花从中。吹风时，花瓣在她身侧飞舞。恍惚间，仿佛，她就是最美的桃花。”
“离开的时候，她和我约定，等我正式成了拔刀斋的门主就回桃花坞和她成亲，那修罗刀和雷神剑本是一对信物。”他的气息又弱了几分，却还是顾自说下去，“但我成了门主时已经和你结了亲，她又是叛逆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只是，也苦了你……”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我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可是，那双漂亮的银色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
我回身看那对刀剑，修罗刀柄刻有一个银色的“帝”字，雷神剑柄刻有一朵金色的细小桃花。两个都有着被长期摸索过的痕迹。
此时方才明白他沉默的时候，心早已飞到了桃花坊。
三月的早春，桃花坊的桃花却还含苞未放。
我将那双刀剑埋入一株桃花树下。掩上最后一厥土，抬头竟发现，满山遍野的桃花全开了。
红艳得夺目，仿佛那天，他洒下的滴滴鲜血。
揉碎桃花红满地。
那一刻，天地之間,只有了桃花.
我,站在一片桃花之中.
臉上流淌著的不知是你的血,還是我的淚.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依稀记得，那时才是三月的早春。
娘把我牵到他的面前，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三月的桃花开得正艳。春风拂槛而过的时候，落英缤纷，吹得桃红一遍。
他一袭素净的白衣，腰间束着一根白缎，银色的长发披散在风间。
我抬头望进了一池银色的深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眉梢轻挑，他的眼神流露出太多的孤傲。可是，我分明看见里面还有一点落寞和绝望。
立春刚过，我满九岁。
他管我叫他师父。
他是拔刀斋的第一高手也是门主，随身携带他的雷神剑，跟了他十年，却从没见那剑出鞘。
跟他练剑，他至多也只用一只竹枝比划。
其余大部分的时间，他只是沉默，望着远方出神，偶尔手会轻轻的抚过雷神剑。我喜欢那个时候偷偷的看他。那双犀利的银眼，沉静下来，也会柔和很多。
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白衣，银发，银眼已经烙进我的脑海，甚至心里，一辈子都抹不去，擦不掉了。
是他的沉默，练剑时飞起的银发，还是那个三月早春，满天桃花下的素净白袍。
当修罗的剑劈头盖脸的压下来的时候，我竟然出奇的平静。
看着修罗的一双妖冶的金色眼曈，脑海里浮现出的居然还是那双冰凉的银色眼眸。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最后致命的一击。
修罗是最近出现的，仅次于他的少年高手。
排山倒海的一击，又岂是凭我之力所能够招架的。
半日之前，修罗带刀来拔刀斋踢馆，偏偏他出去云游几日未归。
于是，仅仅半日，拔刀斋门牌便已衰败。
他甚至不会拔剑与我对练，竹枝又岂非晶莹剔透的修罗刀。
怎敌他？！
魂魄早已飞出一大半，刀还悬在半空中。
他的银发飘在我的面前，发梢轻抚我的面颊。我眼圈一热，你终还是回来了。
刀势早已被他的剑鞒化去。
修罗的刀尖指着他的鼻子：“你到底还是回来了，纳命来吧！”
他垂下眼帘：“放过无辜的人。”然后挥手让我走开。
我依命退下。
修罗轻哼一声，举刀向他冲去。
他不仅不慢，一一拨开。
几个回合下来，修罗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倒累的满头大汗。
他低下头轻声说：“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修罗咬破了嘴唇，渐渐渗出点点血迹。
他抬起头，对进了那双金色的眼，竟跌了进去。
他的神色渐渐惨淡了。
“你母亲是桃花坊的么。”他开口竟然都有点困难了。眉头开始不经意的皱起。
修罗舔了舔唇边的血迹，狠狠的看向他：“你终于想起了故人！”
“我娘亲她可被你害惨了！她一直还在桃花坊等你回去的！”
他身子微微震动，强打起精神问：“她，现在可好？”
修罗眼神越发的凶狠了：“她好得很哪，用不着你去操心的了！她的灵位我还给她供在桃花坊的！！”
他的脸色瞬间无比苍白，我从没有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全身白的仿佛透明了一般。
“当年着拔刀斋的门主本是我娘亲的，可怜她认人不孰，竟爱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还甘心情愿的交出拔刀斋，就连雷神的剑也一并给了你！她等了你三年，终于等不得，嫁了人了！！”
他又是一震，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修罗继续道：“她就算嫁了人，生了我，她心里想的还是你！她甚至不愿意看到我！每天关在房子里哭，哭瞎了眼，终于，还是死了！她是被你利用的，是你害了她，还篡夺了拔刀斋！”
他垂下头。但是手里那把雷神剑，却被握的紧紧的。
良久，他抬起了头，一字一句的说：“拔刀斋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他的父亲灭我全家，夺了雷神剑，我只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修罗道：“你利用了她！”
他沉声：“没错，一开始我是利用了她。但是我并没有骗她，从第一天见到她，我就告诉了她我想要什么。”
“她答应帮助我，并将雷神剑交给了我。她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他的声音渐渐隐去，他仿佛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是，你夺回了拔道斋却并没有回去找她！！你负了她，娶了名门的女儿！！”修罗的刀尖忽然指向了我。那个“娶”字狠狠的震痛了我的耳膜。我愕然。
母亲当时叫我“跟了他”，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我一个激灵，头脑竟然清醒了许多。
“我没有办法……”他喃喃的说。
是的，刚夺回拔道斋的他，除了卓绝的剑术和雷神剑以外，再没有其它。为了巩固拔道斋，除非要有某个名门旺族在其后撑腰，否则别无它法。
而我，幸或不幸，竟成了他十年未过门的妻子！
修罗不依不饶：“无论你如何狡辩，我今天都来要定你的雷神剑了！”
他抬头，眼神恢复当初的冰凉：“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修罗冷笑一声：“我一个人或许没有这个本事，但我就不信六星一起上就还赢不了你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五个人影已经飞身上前。
竟是几个时下赫赫有名的少侠，功夫绝对上乘。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每一个人，最后定在修罗身上。
“我赢了，把修罗刀给我。”
“你输了，就留下雷神剑。”
他的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种不祥的念头在我心头浮起。我冲上前去拦住他。
他定定的望进我的双眼，眼神里竟有了一点的温存。
即刻，回首离去。
我突然方寸大乱，只觉得，他踏出了这一步，便在也回不来。伸出双手从身后紧紧的拥住了他，仿佛拥住了我的一生，心里大叫，且住且住。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枕着他的冰凉的发丝，我的眼泪开了闸般，收也收不住的落在他的背。“别去，别留下我一个人。”将脸埋进他的衣间，竭取着他身体的温度。
半晌，他拨开我的双手。右手抚向了雷神剑柄。
雷神之剑出鞘。
他回头对我说：“你，看仔细了。”
六星一拥而上，霎时间，一阵飞砂走石。处处刀光剑影，分不清谁是谁的影。
忽然，天雷阵阵，霹雳闪电划破天际。那一阵青亮的光，点亮了他的双眼。
他的白袍渐渐染上斑驳的血迹。
点点的血花飞溅，散漫在空气中。
眼里的水气模糊了我的视线，那弥漫在空中的殷红的点点，散落在天地间，渐渐竟化成了片片桃花瓣。
落地上，一片惨淡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有都渐渐归于沉寂。
天地间，一片红。
在一片红潮之中，我看到那一抹不容错辨的身影。
修罗刀已在他的手中。
可是，白衣已经浸血，连纯银的发丝也纠结着夺目的红艳。
我奔过去扶他坐下。
他将修罗刀与雷神剑双双并排放下，说：“去桃花坊，埋在她的坟头。”
我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头，沉默不语。他的气息已经相当虚弱了。
他缓缓的开口，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她穿着一袭青衣摇曳在桃花从中。吹风时，花瓣在她身侧飞舞。恍惚间，仿佛，她就是最美的桃花。”
“离开的时候，她和我约定，等我正式成了拔刀斋的门主就回桃花坞和她成亲，那修罗刀和雷神剑本是一对信物。”他的气息又弱了几分，却还是顾自说下去，“但我成了门主时已经和你结了亲，她又是叛逆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只是，也苦了你……”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我伏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可是，那双漂亮的银色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
我回身看那对刀剑，修罗刀柄刻有一个银色的“帝”字，雷神剑柄刻有一朵金色的细小桃花。两个都有着被长期摸索过的痕迹。
此时方才明白他沉默的时候，心早已飞到了桃花坊。
三月的早春，桃花坊的桃花却还含苞未放。
我将那双刀剑埋入一株桃花树下。掩上最后一厥土，抬头竟发现，满山遍野的桃花全开了。
红艳得夺目，仿佛那天，他洒下的滴滴鲜血。
揉碎桃花红满地。
那一刻，天地之間,只有了桃花.
我,站在一片桃花之中.
臉上流淌著的不知是你的血,還是我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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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