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马》(二十一)

2003-07-28 16:09 | mary_c_z

深夜的对话,再有没有人提起,无论是王春山和孟虎对钟锐的怀疑,还是王春山和吴水清不了了之的谈话,到了次日清早,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十三部族人马和传灯会众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开赴那克苏城附近的加木塔沟。
加木塔沟形如木楔,近撒塔蒙部处狭窄,近那克苏城处宽阔,两边山峰陡峭,沟内崎岖难行。根据计划,十三部族中恰克图部等四个部族占领西北侧山梁;夏萨克部等三部族同着佳吉木所剩余的人员埋伏于东南侧山梁;撒塔蒙部、阿勒部和巴克海部径直打到那克苏城下,邀人出战并佯装败退,把准噶尔人引到加木塔沟中歼灭;瓦格木部、裕古萨部以及传灯会诸位乘准噶尔军队困于加木塔沟时,一举攻下那克苏城。
丹鹰、柳清野、成安仁、撒塔蒙部族长达禾亚以及巴克海部族长库尔勒率领五百勇士穿越加木塔沟,于黄昏十分到达那克苏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外了望塔楼已然被遗弃,城楼上准噶尔士兵利箭在弦,显然是准备死守了。
一众人在离城二百丈处扎寨,远远观望。
“奶奶的,这群胆小鬼!”成安仁啐道,“连个箭都不乐朝咱们放,看来是被咱们打怕了。”
达禾亚道:“打怕了反倒不好,他们一心关起门来死守,这里又不比哈台城,咱们可没那么容易打进去——况且,那克苏为准噶尔占领已久,粮草、水源、兵马都很充足,他们也不怕咱们围城。”
“那……那要怎么着?”成安仁道,“总不能他们不打,咱们就跑吧?”
“咱们又不是来遛马的!”丹鹰道,“他们既然怕了,咱们就继续吓唬他们,叫他们知道,死守一定会被咱们攻下来,他们说不定就会出战了。”
众人不解地看了丹鹰一眼,而丹鹰却抬头看了看天色。其时日落月升,一弯新月挂在那克苏城楼之上,而西北角却乌云密布,看来这一夜多半有一场大雨。
成安仁急了,道:“丹鹰丫头,你倒是说话呀!要打,咱们这就冲上去打!”
丹鹰一笑,拨转马头道:“走,大伙儿退回去!”说着,一扬鞭子,胭脂马向回疾驰。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均不晓得丹鹰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不过,这些维吾尔勇士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带领族人打下不少胜仗的丹鹰盟主多少有些奉若神明的意味,便不多问,纷纷策马跟了上去。
柳清野紧跟着丹鹰,跑在最前面,不多时就回到来路上的一处山坳,漫山遍野长满了红柳。丹鹰勒马狡黠地向他笑道:“柳清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孟叔叔给咱们讲三国里的故事?有草船借箭和空城计什么的?”
柳清野一怔:那时陪丹鹰读书习武,自己哪里有半分心思在正事上?眼里看的,耳朵里听的,都是丹鹰啊。他摇摇头。
“哎呀,这个俺知道!”成安仁从后面打马赶上来,“俺原先听过戏的!”
丹鹰道:“嘿嘿,孟叔叔说,用兵打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咱们今天就给准噶尔的龟儿子唱唱这两出戏!”
成安仁听丹鹰把自己的口头禅学了去,笑道:“哎呀,丫头你也学我的话!不过你比——”他恍然想起,头一个学他骂“龟儿子”的是摩勒,急忙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转而道:“奶奶的,给这帮龟儿子唱戏,他们哪里听得懂?除非像上回车勒沟一样,装鬼,哈哈!”
丹鹰道:“不装鬼,装人!”说着翻身下马,向后的五百勇士呼道:“把这些红柳枝都给我砍下来!”
这个命令着实古怪,五百勇士皆面面相觑,可是见丹鹰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只好抽刀拔剑,各拣一丛红柳砍伐。一时间,就好像给山野剃头一样,红色的枝条一片片倒下来。堪堪过得小半个时辰,已经把一里见方的红柳地砍成了秃山。
达禾亚和库尔勒心中无限疑问,问道:“丹鹰,你究竟要做什么?”
丹鹰并不回答,只下令众勇士停手,道:“大家把红柳枝扎成靶子,要一人高的,每人扎二十个。”看到众人一脸疑惑地扎靶子去了,她才笑嘻嘻道:“咱们变一万兵马出来,吓死准噶尔人。”
库尔勒不解道:“一万兵马?要那么多做什么?咱们不就是引准噶尔人出来么?”
丹鹰道:“没有一万兵马,准噶尔人怎么会出来呢?”她望望库尔勒又看看达禾亚,笑道:“两位叔叔,这次都交给丹鹰来办吧,以真主的名义,丹鹰一定把那克苏拿下!”
达禾亚和库尔勒还要再问,而丹鹰已经抱过一把红柳枝埋头扎起靶子来了。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也坐下帮着扎靶子。
这样约莫又过得半个时辰,天色全黑,五百勇士共扎了一万余个红柳枝靶子,在山野里堆了一片。丹鹰就命令众人把靶子捆扎成束,拖在马后重新向那克苏进发。
这时达禾亚实在忍不住了,道:“丹鹰,你究竟要玩什么把戏呀?你弄这吗多红柳靶子,充做一万兵马,准噶尔人能信么?”
丹鹰道:“达禾亚叔叔,那克苏是北疆重镇,准噶尔人在这里屯兵万人,粮草水源都十分充足,你说,若是咱们来攻打这城,硬碰硬打,需要多少兵马?”
达禾亚道:“这个……那个汉人孟虎常常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若是攻打,那需要五万人马——可是,咱们维吾尔十三部族统共也没有五万人马呀!”
丹鹰道:“不错,虽然没有五万人,但是咱们一万人还是有的。准噶尔人和咱们打了这么久的仗,怎么会相信咱们只带五百人来攻城?这不是明摆着有诈么?”
达禾亚和库尔勒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你要用这一万个靶子充做兵马!”
丹鹰道:“正是。倘若只有五百人,说不定非但引不出准噶尔人来,还叫他们看出了破绽,冲出城来把咱们杀了。现在咱们有一万人,他们冲出来,也会时时小心,不敢轻举妄动!”
达禾亚和库尔勒听了,禁不住连声赞叹道:“唉,果然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咱们都老了!”
成安仁也从边上超上来道:“哈哈,丫头,这就是你的空城计了。那你说什么草船借箭又是什么玩意?”
他话音未落,天空忽然一个炸雷,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原本月色清白的一个世界刹那成了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对面更加不见人了,只能遥遥地看见雨网里的那克苏城,城头的灯火好像黑暗里野兽的眼睛。
成安仁被浇了个透湿,哇哇叫道:“晦气!晦气!站他奶奶的晦气,这样的天气,屁也看不见了。”
丹鹰却笑道:“看不见正好,成叔叔看过戏,岂不知道草船借箭时,大雾弥漫,对面不见人么?你屁也看不见,准噶尔人就更加屁也看不见啦!”
成安仁虽然并不太明白丹鹰到底在转着什么主意,但是听她学自己说话,便十分欢喜,道:“奶奶的,你这小鬼灵精,俺服了你就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哈哈!”
谈话间,已然来到黄昏时扎寨的地方,丹鹰号令停步,叫五百勇士摸黑把红柳靶子放到城下,自离五十丈处向后排,每人排二十个,每横四竖五的一个方阵中间隐一人,听她号角行事。
时雨猛天黑,城上准噶尔人火把虽多,但只能照见自己面前几丈见方一小块地,哪里晓得下面是什么动静?维吾尔人在泥泞的草场上来往布阵,除了风大雨疾外,便无阻挡,只不多一会儿,一万个红柳靶子就布置停当,五百勇士也各就各位。
丹鹰、柳清野、达禾亚、库尔勒、阿叙和成安仁立在那一万靶子后的小山坡上。丹鹰对成安仁道:“成叔叔,我知道你最喜欢攻城了,待会儿,听我吹一声号角的时候,你就带人去把那个废弃的了望塔给掀了,用它当梯子攻上城去。”
成安仁一听大喜,道:“好说好说,奶奶的,丹鹰丫头你就看俺把城上龟儿子的脑袋都拿回来给你。”
丹鹰道:“成叔叔,我还没说完呢——你只要攻上去,听我连吹两声号角,就赶紧逃下来,再原地等我号令。”
成安仁不解道:“啊?这是什么玩意?攻上去再下来?那还上不上去了?”
丹鹰道:“等我再吹一声号角,你就还从原路攻上去——这次也一样,听着我两声号角就退下来。”
成安仁道:“哎呀,叫俺临阵逃跑,俺不干。”
丹鹰脸一板,道:“你才说要听我的,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你不去,那好——柳清野,你来!”
柳清野方要答应,成安仁急急抢上道:“去就去!奶奶的,听你的就听你的,俺信你能打胜仗!俺去!”说着,提起一口气“飕飕”几个起落,纵到了望塔边去了。
丹鹰转身对达禾亚和库尔勒道:“两位叔叔,丹鹰素来打仗都要冲在最前面,但是这次非得在这山坡上才看得清楚,好发号令,阵前的事情,就烦劳两位叔叔了。”
库尔勒道:“嘿,丹鹰,你是盟主,你的计策好,咱们听你的。”达禾亚道:“这事就交给叔叔吧!”二人说罢,就猫着腰奔进黑压压一片靶子中去了。
丹鹰看着两位族长隐蔽妥当,便伸手向城楼一指,道:“阿叙,你给我把那面旗子射下来!”
阿叙抬眼一看,城楼的准噶尔大旗在雨里委顿不堪,却正处于亮处。想他身为阿勒部神射手,射三百丈外的麻绳都手到擒来,何况两百丈外的旗杆?当下强弓硬弩一箭发出。
大雨里,柳清野连箭矢飞行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就见那边的大旗一晃悠,旗杆折断,从城楼上落了下来。紧接着,那城头的灯火一阵骚乱,人头攒动,值夜的士兵大约被惊醒了。
丹鹰片刻也不停歇,又指向城垛上的另一面旗帜,道:“阿叙,把这面也射下来!还有这一面——”她一面面旗帜指过去,指一面,阿叙就射一面。只见羽箭飕飕离弦而去,那边旗帜应声而倒,只一眨眼的工夫,城头一十八面大旗全数折断。
这时的那克苏城楼上,准噶尔守军已乱做一团,呼喊声,叫骂声,穿过雨网传来。
丹鹰打了个呼哨,隐藏在后面山下的马匹齐齐嘶声鸣叫,而叫声响时,隐藏在正对城楼的红柳阵中的三百勇士,同时由阵里向城上放箭。
那城下是一团黑黢黢,而城上却是灯火通明,勇士们看得分外真切,箭矢齐发,刹那就射死了十来名守军。
准噶尔人晓得是维吾尔人来犯,惊慌失措地朝城下瞟了一眼,见森森然一大群,也不晓得是人是鬼,是兵是马,心下大骇,却无他法,只有下令放箭。一时间,飞矢如蝗,去势如电,比那暴雨雨点还要密集些,飕飕飕飕直射城下红柳阵。
但是,红柳多,维吾尔人少,个个隐蔽巧妙,如何射得着?准噶尔人只觉箭矢有去无回,敌人分毫不少,更吓得发了狂,拼命放箭。维吾尔勇士此刻皆理会得丹鹰妙计,心中无不大喜的:他们这样进攻,非但毫发无损,而且一旦发觉箭矢用尽,便从身边的红柳靶子上就近扯几只下来。那城上准噶尔人甚多,射下来的箭矢,当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丹鹰在山坡上观望着,由得两边箭来矢往斗了一柱香的时间,她便吹响了号角。
准噶尔人如何不晓得号角乃是攻城之意?心惊胆战往城下一看,就见城边哇哇怪叫着跳起一条铁塔般的大汉,领了百名维吾尔人挥刀狂劈那了望塔的根基木柱。他们正是奇怪,就听“喀啦啦”一声巨响,四柱齐断,那大汉便号令众人齐向塔身推去,轰隆一下,这塔就歇歇地倒在了城墙上。而百名维吾尔人就攀着木柱他身,喊杀着向城上攻来。
准噶尔不敢怠慢,分了一批军士继续同正面红柳阵中的弓箭手周旋,另一批人就转战城侧,将大小石块向攻城的人丢下去。
丹鹰在山坡上远远一望,见城上石块滚滚而下,成安仁是冲在最前面的,连跳带纵,闪开石块,一个飞身已经上得城楼。不消猜,也知道他上城后一定是“奶奶的”“龟儿子”骂个不歇,手挥大刀砍杀敌人。有他这样这样一折腾,落下来的石块数目锐减,瞬时又有几个维吾尔勇士翻上城墙去。丹鹰看着,点头微微一笑,当即把号角连吹两声,号令撤退。
柳清野望见,那城上的成安仁显然意犹未尽,呼啦啦又挥刀砍倒几个敌人才挥胳膊叫大家撤退。他心道:“成叔叔这次可真是听了丹鹰的话的!可也真难为他!”
那边百名维吾尔勇士在成安仁带领下下得城来,立刻一人抱起两个红柳靶子向后疾撤,只留了成安仁在原地。而与此同时,原本在城正面攻击的弓箭手,齐齐一人抱了两个靶子向右边补上空缺,左边隐蔽不动的战士,也各自带了两个靶子猫腰冲到中间顶替他人的位置。由这边山坡上望去,就好像一批人不敌撤退,又有一批人补上一般。
丹鹰待众人隐蔽好身形,又由着双方各自放了一会箭,便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那成安仁早已等得心焦,况且中途叫他撤退,他正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哩!此时听得号角一向,仰天一声怪啸,跳将起来又纵上那了望塔去。新近又中间补上的勇士中,自有一百人跟他冲锋,依仗着箭矢掩护,和成安仁的勇猛,转瞬就杀上城楼。
这个时候,先前撤下来的一百人,也都回到了丹鹰所在的小山坡上。丹鹰大声道:“好,你们都是维吾尔的勇士!”接着,就叫他们补到左边的空缺上去了,只是不必扛着靶子。这些人见城头斗的火热,显然是维吾尔人占了上峰,信心大增,脚步也轻快了,大雨里一阵狂奔,片刻个归各位。
丹鹰对阿叙道:“你再放一箭,我要你射下那个准噶尔将领的帽子来!”
阿叙应了声“是”,果然一箭正中目标。丹鹰赞了句,“阿叙,果然好箭法!”接着连吹两声号角,叫成安仁撤退。
这回撤退同上次无甚分别,一样是成安仁留守原地,维吾尔勇士撤靶子换位,待众人重新隐蔽停当,丹鹰便再次吹号攻城。
如此往复,不断攻城撤退移靶换位,约莫五六个回合后,前方达禾亚和库尔勒将每次撤下的靶子由两个增加到了四个,看来就好象维吾尔人久攻不下,伤亡惨重一般,而丹鹰也把每次攻城的时间相应缩短,隐蔽放箭的时间稍稍延长,又打了五六回,从山坡上望去,城前红柳阵七零八落,一副将要落败的架势。
丹鹰看了一眼天色,东方微微发亮,黎明即将到来,而风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这时,他就对柳清野道:“柳清野,你和我冲到阵前去,咱们现在带人攻城门,天亮就露馅了!”柳清野点头答应。丹鹰又对阿叙道:“你现在放一箭,把那城楼上的将领一箭射死,叫他们乱一阵子!”
阿叙道:“好!”当即一箭射了出去。丹鹰和柳清野提气疾纵,几乎分毫也不慢于那支羽箭,直冲到零落不堪的红柳阵里。丹鹰就大呼道:“达禾亚叔叔!库尔勒叔叔!维吾尔的勇士们,咱们冲开城门去!”
一众人等苦斗了一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五百人抱起身边最后的红柳把子,一壁躲避着城上的箭矢,一壁喊杀着向城门冲了过去。成安仁刚刚从城楼上下来,也不抱靶子,大喝一声,扛着根木柱向城门疾奔,边跑边道:“奶奶的,丹鹰丫头,俺来帮你开门!”喊话间,人已到了近前,双手抱住木柱奋力撞在城门上。
城门摇晃了两下,但坚固异常并不能撞开。成安仁骂道:“奶奶的,老子不信!非撞开了你不可!”说着,又发力猛撞,这一回还运上内力,威力无穷,直撞得那城门木屑飞溅。
丹鹰也不拦他,只号令众人一壁震天喊杀,一壁把剩余的红柳靶子都堆到了城门口点燃。只是那红柳泡了一夜的雨水,根本就点不着。众人正是着急,却见丹鹰从身边摘下装水的皮囊来一倒,里面居然都是油,然后打火折子点着,香油遇火,便蹿起一团火焰。
达禾亚道:“丹鹰,你怎么想起来带油的?”
丹鹰道:“昨天孟叔叔还说到‘火攻’,我只想带来试试,如今还真用上了!”
那香油烧得一会便即燃尽,红柳有些燃着了,有些只是嘶嘶冒烟。不过,一枝引一枝,这浓烟顷刻滚滚而上,呛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时便听见城里隆隆一阵马蹄和脚步声,当是准噶尔人迎战来了。
丹鹰当即喝道:“撤退!快撤退!”但她自己却是不走,一路路指挥,叫达禾亚和库尔勒率领五百勇士先行退去。柳清野这时紧紧护在她身边,想道:“丹鹰此时,俨然是将军风范了,我是不会号令千军的,我只能护她安全!”
五百勇士疾而不乱,迅速撤到后方山坡上。丹鹰听得城门一阵轰隆巨响,知道准噶尔人要出城来了,随即喝道:“成叔叔、柳清野,咱们也撤!”
成安仁一愕,但还是抛下那木柱道:“奶奶的,叫他们变烤全羊吧!”说着,转身同丹鹰和柳清野发足狂奔。
他们三人只冲到半途,后面那克苏城城们便即敞开,准噶尔骑兵蜂拥而出,哇啦哇啦叫着,弯弓向他们放箭。
成安仁多年行走江湖,便在暗器如雨也闪避得开,这时听风辨位,边跑边闪,准噶尔人伤不得他分毫。柳清野虽然轻功和身法都略逊成安仁一筹,可是这样昏暗之中,准噶尔胡乱放箭,要想伤他也是不易。只是他心里惦记丹鹰。免不了反身护在丹鹰身边,帮她把一支支致命的羽箭化解开去,这就落后了不少。成安仁回身发觉,便骂道:“奶奶的,看老子的!”当下一手提着丹鹰,一手拽着柳清野,提了一口气,在箭雨中东躲一下,西闪一下,从容应对。不多时,三人也就平安到了山坡上。
三人在山坡上同五百勇士一会合,丹鹰立刻命令弓箭手放箭。
此时天色未明,双方均不知对手身在何处,只是维吾尔人占据山顶有利有利地势,而准噶尔人堪堪追到山脚下,一阵乱箭如雨,准噶尔人似乎被夜间那“一万兵马”唬住了,不晓得还有多少维吾尔藏在山后,是以并不敢贸然打上来。
这样射盲箭斗了片刻,丹鹰望望箭矢将尽,而天色已明,便道:“大伙儿上马,快走!”众人便火速翻过山坡,到山坳里上马撤退。
准噶尔人见山顶再无箭矢飞来,放胆子冲上山坡,只在晨光里见到一群维吾尔人“仓皇”逃走。再看山边,横七竖八全堆满了红柳靶子。这时方才明白夜里是受了愚弄,气哼哼地叫嚣着,誓报此仇,于是跃马疾追上来。

丹鹰等人率领五百勇士且战且退,引得准噶尔人火气冲天地一路追杀。大伙儿回头看看——准噶尔人想是气狠了,这回居然来了几千人马——达禾亚和库尔勒皆是大喜,道:“这下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一路退进加木塔沟中,风雨渐止,道路愈加泥泞难行。不过这道路维吾尔人早先已到过一次,哪里有沟壑,哪里有泥潭都是一清二楚;追击的准噶尔人就狼狈不堪,不是被遍地的草茎缠住马蹄,就是被荆棘灌木划破了马腿。渐渐双方距离越拉越远,准噶尔人射来的箭矢也都成了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五百勇士行到一处地势陡变处,丹鹰晓得,这是按原定计划,恰克图部该攻下来的地方了,当即号令众人全速向前,以免和准噶尔人混在一处,恰克图部不便攻击。
众人料想胜利在望,也浑然不觉一夜战斗的劳累,一壁打马向前,一壁还说笑了起来。丹鹰便喝道:“敌人还在后面,勿要露了破绽!”
达禾亚道:“丹鹰,咱们已经过了恰克图部的守区啦,热伊扎兄弟向来机智善战,一定能把这伙强盗一举歼灭的,咱们不用怕。”
库尔勒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次一定大获全胜!”
丹鹰皱了皱眉头,心想计划万无一失,也便不计较了,自率领众人向前。
可是行得片刻,突然听得后面马蹄振振,喊杀声此起彼伏,竟然是准噶尔人追上来了。回头望望,峡谷里根本不见分号撕杀的迹象——恰克图部的人马,不见踪影!
众人一时慌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还在说话间,后面已经飕飕飞来几支箭,将几名维吾尔勇士射下马来。
丹鹰不及细想,呼道:“快撤退!继续撤退!向后放箭!”话音未落,一支箭已经扎进了她的肩头。
柳清野惊呼了一声,自马上跃起,右手一抄,化解了第二支射向丹鹰的箭。“丹鹰,你还好么?”
丹鹰一咬牙,反手抓住那箭狠力一折,只留了箭头在身体里,同时抄起弓箭向回还击。
成安仁哇哇叫骂着,要拨转马头回去战斗,却被丹鹰厉声喝住:“全都不许回去!撤退!立刻撤退!”
众人见她半边身子鲜血淋漓,神色却坚毅异常,容不得有丝毫违抗,便按照她的命令继续且战且退。只是此时,天光大亮,寡不敌众,维吾尔人受伤者甚众,撤退的速度大不如前,箭矢也渐渐用完了。
这一路艰苦奋战,伤亡惨重,好容易才到了第二处地形陡变处。
达禾亚担心道:“这要是夏萨克部也不杀出来,怎么办?”
丹鹰牙关紧咬,埋头策马:“继续走——如果上面的人都不出来,最后就只有和准噶尔人拼了。”
众人听她此语,心中不免一痛:昨夜如此苦战,现在居然要失败了么?
柳清野却是一言不发,由马上挨过身去,封住丹鹰肩头几个穴道,给她止血。丹鹰愕了愕,看了他一眼。柳清野也望着她,就这一眼,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了。
刚刚驰过夏萨克部的守区,丹鹰一行已伤亡过半,那准噶尔却越追越紧了,眼见着就要撵上来。成安仁策马上前道:“丹鹰丫头,和他们拼了吧!”
丹鹰看看他,看看柳清野,看看剩余的两三百名维吾尔勇士,又看看两边的山坡,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看夏萨克部的人!”
众人顺她说指看去,国见那东南面的山坡上杀下来一批夏萨克部的弓箭手。
丹鹰立时大呼道:“大家快走,赶紧离开这里!”
众人现在见了希望,哪里还需她命令,一时又精神百倍,全力向前冲去。他们也不回头,但听得身后箭矢飕飕飕飕划空而过,喊杀声震天,夹杂着准噶尔人的那样骂和惨叫。又向前驰得不远,西北边山坡上也有维吾尔人攻了下来,那领头的正是热伊扎。
达禾亚一时大努,就要冲上前去质问,可是被丹鹰拉住了,道:“达禾亚叔叔,等杀完准噶尔人再问!”
达禾亚道:“他差点害死咱们!丹鹰,我看他是不服你当盟主,故意害你的!”
丹鹰却不理会,只道:“我现在是盟主,我命令大家,继续前进!”
达禾亚被她这种语气震慑住了,怔了怔,狠狠把马抽了两鞭子,随众人而行。
一众人等直奔加木塔沟沟最狭窄处,除了开始恰克图部的守区无人防范外,其余部族皆监守岗位,一见准噶尔人经过便即从山坡上杀下。等到丹鹰等人到得最后一处埋伏点时,身后已无准噶尔追兵了。
众勇士勒住了马,回头望望峡谷中的道路,一场血战其实也不过只打了一顿饭的时间吧。在他们拼命撤退的时候,时间好象很长,而夏萨克部部冲下来之后,简直就是速战速决的——迎他们而来的,都是自己人,准噶尔人的尸体全踏在了脚下。
达禾亚和库尔勒一眼就看到了提刀走在最前面的热伊扎。这两人登时火冒三丈,跳下马来捋袖子冲了上去,大骂道:“热伊扎,你什么意思?你恰克图部擅离职守,你究竟想怎么样!”
热伊扎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闪身避过达禾亚的一记老拳,径自走到丹鹰面前道:“丹鹰,的确是有人擅离职守了,我不得以,只好把恰克图部的人都派去攻打那克苏了。”
丹鹰惊道:“什么意思?”
热伊扎道:“真是气死我了。你们出发后没多久,就跑来好几个遍体鳞伤的汉人,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大约是要找你师父他们吧。正好当时攻打那克苏的一队人马还在我这一边的山坡上没走,我就领了这几个人去到你师父他们那边。谁知道,这几个人突然就指着前天晚上来到撒塔蒙部的那个叫做什么钟锐的汉人叽里呱啦大吵大嚷起来。两边吵了片刻,便动上了手,钟锐一掌,把李明心姑娘给打伤了,现在她情形还不好。”
柳清野一听,陡然想起当时孟虎和王春山怀疑这钟锐是满清奸细,如今听说他把李明心打伤了,忙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那个钟锐是奸细不是?王伯伯说了么?”
热伊扎道:“没说,什么也没说,拿下钟锐后,一个个急急忙忙走了!”
丹鹰道:“什么?那他们就走了?”
热伊扎道:“当然走了!军令如山,这还是孟虎和我说的,居然他也说走就走——真是气死我了,你说说,到这个时候,我上哪里再去抽调人来攻打那克苏城?我就只好把我恰克图部的人都派去了。本来孟虎还是这一队人的指挥——我是不能离开这边山坡的,就只好派了赫雅去顶替他的位置……真是气死我了!”
丹鹰在马上又气又急,半晌才喝道:“简直胡闹!”手中金鞭一扬,打马从热伊扎身边跃过,道:“快去那克苏城看看!”
柳清野见丹鹰受伤失血之后,脸色煞白,但此刻却急得通红。虽然他心里清楚,传灯会众人如此急急离去,一定有重大之事——多半是反清大计了——他知道,对于传灯会的各位,再没什么比反清更重要的事了。可是这一次的临阵变卦,几乎把丹鹰、把他、把五百勇士都害死……他心里感到一阵的恶心:这是什么个侠义精神?

维吾尔众勇士策马奔赴那克苏城。丹鹰和热伊扎最是担心的,就是临阵换将——赫雅对攻打那克苏的方略没有孟虎熟悉,又不如孟虎能随机应变,纵然带去恰克图部勇士数量倍于传灯会会众,还是难免会有差池。
众人马不停蹄,柳清野看丹鹰几次在马上晃悠晃悠,好象要摔下来,可是每每要上前相扶时,丹鹰又拉稳了缰绳。那半截羽箭还扎在丹鹰身上,也就好象扎在柳清野心上一般。
到得黄昏时分,大伙儿都是又饥又渴,这才总算来到了昨夜砍伐红柳枝的山坳。而甫一踏进这山坳,众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是什么时候,这里居然整齐地扎下一大片营地,军马、士卒、粮草,井然有序。虽然大部分维吾尔人从未见过这样奇装异服的兵士,可柳清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清兵!
他心下先是一紧:“钟锐不是说,这是莽克善率领的兵队么?莽克善凶残无比,在这里究竟是打准噶尔人还是屠杀维吾尔人?”可是又一想:“不对,钟锐既然是奸细,那么这兵队也不见得就是莽克善的了……那却又是谁的呢?”
心念转动间,就听一人呼道:“哎呀,你们来了!”正是那个恰克图部的赫雅,身后还跟着一群伤痕累累的维吾尔人。
丹鹰纵马上前道:“赫雅叔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赫雅道:“这帮准噶尔人着实厉害,原来城里屯兵有几万人,你们引走的一批,只不过是个零头。咱们一到这里,准噶尔人开城攻击,一万多人同时杀了出来,咱们如何是对手?幸亏这些清兵赶来了,才把准噶尔人打回城里去。”
丹鹰听罢,随即策马奔上山坡。柳清野跟了上去,便见那克苏城下清兵列阵攻城,且以十门西洋火炮为先。他二人上得山坡时,正逢那清军将领下令开炮,轰隆轰隆几声巨响过后,那克苏城楼登时塌下几个缺口。
柳清野随着丹鹰一路驰到阵前,听一个传令兵说道:“贝勒爷,维吾尔人。”
那被唤作贝勒爷的清兵将领回过头来,却不是富察涛又是谁?
“柳清野!丹鹰姑娘!”富察涛见了二人便大步走上前来,又瞥见丹鹰肩头伤口,便吩咐那传令兵道:“叫大夫来!”
丹鹰、柳清野、热伊扎等一众人都在阵前跳下了马,而富察涛与他们大多不熟识,只上前拍了柳清野的肩膀道:“你的伤口可大好了么?还是那天救我,你伤了腿,伤得厉害么?”
柳清野先前听说他被屠龙会抓去,后来知道钟锐是奸细心中便希望他平安无事,现在果真见他一如从前,心里的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答道:“我很好,你又救了大家一次。”
富察涛朗声笑道:“哪里哪里。”当下命令身边一员副将继续炮火攻城,自己引着丹鹰等各族族长和柳清野上后面山坳的军帐中坐。
众清兵得富察涛吩咐,立刻为维吾尔众勇士准备吃食和清水,而军队里的大夫也应召而来,把丹鹰和其他受伤的维吾尔人带去边上帐中疗伤。柳清野想陪了丹鹰一道去,富察涛却笑着拉住他道:“你果然一刻也离不开她!难怪李明心见了要那般伤心了。”
柳清野有几分尴尬,不知如何应答。
正这个时候,原本走在队伍最后护送李明心的人到了,由传令的兵丁引进帐来。李明心虽然有伤在身,神智却还清醒,口中嚷嚷道:“滚开!便是死也不要在鞑子的帐里!”
富察涛一愕,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当下上前去相迎,可是一见李明心面色煞白,登时怔住:“李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李明心瞪着他道:“我怎么了,和你这鞑子何干?我死了,你不是很开心么?你——你们——”一口气没接上来,晕厥过去。
富察涛大惊,搭上她的手腕一查,见脉象紊乱,时疾时徐,正是受了严重内伤的表象,忙叫人把她扶进旁边帐子去,又柳清野道:“李姑娘究竟是为的什么受了伤?”
柳清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一个叫钟锐的奸细混到了传灯会里,把她打伤的。这钟锐或许是令尊的手下。”
富察涛愣了愣,道:“我阿玛的手下?怎么可能!我阿玛手下虽然有不少汉人,但是没有一个叫钟锐的。”
柳清野道:“这钟锐来和我师父他们说,你和李先生都被他们捉了去,还说是莽克善带了兵队来北疆支援。他连李先生的名字都知晓……”
富察涛皱着眉头踱了几步,道:“这事委实古怪,不过当务之急就替李姑娘疗伤。我这便去寻李先生来。”
柳清野道:“李先生也在这里?”
富察涛道:“我是初次带兵远征,自然要李先生在旁教导,阿玛最信任就是李先生了。”说着,人已走出军帐去。
柳清野略略愣了一下——突然间到了安全的地方,恍然感觉全身的头骨都要散架了一般——但他只是愣了短短的一瞬,旋即听到外面李明心的叫喊声:“你给我滚开!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滚开!”他便连忙奔了出去。
循声进到李明心休息的帐篷,见富察涛、李云生都在,此外还有一两个做杂活的人。李云生显然是刚将女儿救醒了,也全然在意料之中的,被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李明心坐在床上,死死瞪着父亲,手指颤抖着点着他的鼻子道:“滚出去,你这个汉奸!”
李云生垂头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即转身出去。富察涛伸手将他拦住:“李先生,李姑娘只是重伤之下脾气坏一些——”又转向李明心道:“李姑娘,你好好休息,李先生对你是十分疼爱的,听说你受伤,立刻就赶来了……”
“我呸!”李明心啐道,“这个汉奸和你们这伙鞑子串通一气……你们叫钟锐这狗贼来诓骗大家……你们……你们迫害屠龙会的英雄……”
富察涛和李云生相互望了一眼,答道:“李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我阿玛从来手下没有叫钟锐的人,我们也不曾抓过屠龙会的人……”
李明心道:“花言巧语,你还要狡赖?钟锐他不是你阿玛帐下的人,他是你阿玛买通的屠龙会叛徒,他把他的兄弟全出卖给你阿玛,又跑来咱们传灯会想哄我们上当,好去鄯善被你阿玛抓住……哼,结果被出卖的屠龙会英雄吉人天相,居然有几个逃了出来……他的阴谋就败露了……他……他打我一掌,我也偏偏不死,偏偏要和你们这些狗鞑子周旋……他想骗王伯伯他们去鄯善送死,王伯伯他们偏偏不怕死……非把你们鄯善铲平了不可……”说到这里,一时用力过度,剧烈咳嗽起来。富察涛上来给她把脉,却被她一把推开。
柳清野听了她这番话,再一回想热伊扎族长的描述,便即明白过来,原来传灯会众人是赶去鄯善救屠龙会的义士。那边有莽克善这样一个棘手的敌人,实在凶险;不过,好在大军不在鄯善,莽克善玩不了以多敌寡的花样。
李明心推开富察涛后,力气用尽,只能靠在床头喘息。富察涛也知道李明心脾气刚烈,此时再劝也无益,只好摇摇头道:“咱们还是都出去吧。”
三人正要离开之时,恰有一个小校尉进来汇报军情,道:“贝勒爷、李先生,那克苏城情势有变。”
这小校尉似乎因为刚从前线下来,连帽子也没戴,和柳清野打了个照面,仿佛有些眼熟。只是他进门就打千,柳清野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而李明心靠在床头却看得分明,突然呼道:“站住,小鞑子,抬起头来!”
帐里人俱是一愣,那小校尉也一时不知是什么事,战战兢兢抬起了脸来——柳清野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人,不就是当时钟锐身边两徒弟中的一个么!
他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这小校尉胸口膻中要穴,喝道:“你果然是个奸细!快说,钟锐在哪里?”
小校尉立时吓得腿如筛糠,道:“我……我……我不晓得……”
富察涛看出其中蹊跷,右掌啪地拍出,分开了两人,但是左掌同时拿住了那小校尉的肩膀,道:“苏那达,你老实交代,什么钟锐,什么奸细?我军中几时有钟锐这号人物?”
苏那达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道:“贝勒爷,小人不敢说……说了要掉脑袋的……您饶了小人吧!”
富察涛怒道:“你不说,难道不怕我要了你的脑袋吗?”说着手上加了几分力,几乎捏碎苏那达的肩胛。
苏那达痛得冷汗涔涔而下,道:“是是……小人说了……小人说了……钟锐就是……就是将军帐下的巴图鲁……福瑞大人……”
“福瑞?”富察涛惊道,“他不是正白旗人姓喜塔腊氏么?还是皇帝封的巴图鲁……怎么会叫钟锐?”
苏那达道:“这个……这个小人不知道……小人听……听福瑞大人和将军谈话,好象……好象福瑞大人是当年……剿灭反贼的什么书院的,立了大功……后来认正白旗都统喜塔腊大人做了义父……就……就抬了旗籍……”
“书院?”柳清野惊道,“是松桥书院?”
苏那达道:“是……好象就是这个……”
富察涛声音已略略颤抖,问道:“那……那你和福瑞大人是做了什么事?你们……你们去陷害屠龙会?还是传灯会?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苏那达讨饶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是……是福瑞大人办事,要找两个人扮他的徒弟……说是给他传话的……他随便挑了两个人……就挑上小人了……小人万分不愿意帮福瑞大人去和……去和反贼打交道,所以传完了讯,小人就和另外一个扮他徒弟的兄弟分道扬镳了……小人就回来替贝勒爷打仗……”
“传讯?”柳清野一把将苏那达从地上拎了起来,道,“你是不是传讯给莽克善,叫他带人半途偷袭我师父他们?”
“不……不是……”苏那达颤声道,“小人是去给另外几个福瑞大人找来的弟兄传讯……他们……他们都扮成汉人的模样……福瑞大人叫小人和他们说……说传灯会的汉人不相信福瑞大人的话,叫他们第二天去找传灯会的人,按福瑞大人的计划办事……”
“还有呢?”柳清野逼问道。
“还……还有……福瑞大人说,倘若他不在夏萨克部的村子里,就会一路留下记号……好叫他们找到……”
“是几个人?”李明心突然问。
“五……五个……”苏那达回答。
“是不是一个特别高,一个特别胖……”李明心问道,“一个人脸上有刀疤……另外两个看起来好象长年有病?”
“是……是啊……”苏那达道,“小人也不知道福瑞大人怎么会选这些人给他办事……这些人活象刚被人毒打了一顿……”
李明心闻言,连嘴唇都白了,挣扎就要下床来,却一个趔趄摔了下去。富察涛急忙将她扶住,她却依然勉强着要站起来,口中喃喃道:“糟了!糟了!”
柳清野听了苏那达的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见到李明心的反应,更是猜出了大半。
李明心道:“师弟……怎么办?那些屠龙会的人也是假扮的……娘和王伯伯他们现在一定是……一定是中了鞑子的奸计了……”
柳清野万没有料到富察康居然如此奸险,一计套一计,连孟虎都蒙了过去……他一想到师父身陷险境,正是忧心如焚。
富察涛却在一边摇头道:“不……这不可能是阿玛的意思……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我……李先生,你听到的,上次咱们一同回去的时候,他亲口答应我的呀……这……这一定是福瑞在暗中搞鬼……是莽克善在搞鬼……”
李云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柳清野顾不上同他们争论了,一捏拳头,道:“管是谁搞的鬼,我去鄯善救师父!”说罢,调头冲出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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