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不朽

2003-10-26 01:54 | 雨过天晴

一直没觉得孤独与不朽有什么关系,直到看了几页昆德拉的《不朽》,终于发现不朽的人不会孤独;喜欢孤独的人肯定讨厌不朽。不幸的是,我本质上基本是个喜欢孤独的人。(总给自己下定义不好,仿佛给自己界定了活动范围,为了表现出自己不是前后矛盾的人,今后只好按照定义行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我总是忘记,最好给定义加上一个“保质期”就安全了)我是说我现在基本上是个喜欢孤独的人,也就是说如果在可预见的将来,我不幸死了,我可不希罕什么不朽。
昆德拉的不朽有两种:让周围的熟人记住的不朽;还有灵魂的不朽,也就是让陌生人记住的不朽。说实话,什么不朽我都不打算将来要。我们生活的环境还不够喧闹吗?街上心急火燎走路的、拐来拐去骑车的、夹在人群里出不来狂按喇叭的开小汽车的……吵的、喊的、嚷的、叫的,加上卖货、促销、打折诸如此类的活动用高音喇叭不停重复一句话……我恨不得会飞檐走壁早早逃掉。偏偏在你一肚子火气的时候,总要提防不知何处突然出现的熟人,随时准备一副心情愉悦的表情打招呼,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家。就好像刚要运足气打个嗝,突然受了惊吓又给硬吞回去了。我心底里是一百个希望,什么时候去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我不用看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看,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我也不用管是否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人物。

在所有的山顶上
一片静寂,
在所有的树梢上
你几乎感不到
一点风声;
林中的小鸟不吱一声。
耐心点吧,不用多久
你也将得到安息。

《不朽》里有这么一首诗,是歌德在1780年的一个夜晚在伊尔美瑙的吉息尔汉小山顶上的小屋里的题壁之作。据说德国的小学生人人会背,当然啰,不久以前它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它。只是这首诗真的是安静极了,像死亡一样安静,于是让我想到了不朽,想到了孤独。孤独真的是挺幸福的事情,孤独不仅带来的是自由,而且是不被任何人注视的舒适。
其实,无论是谁,最终的结局不就是孤独么?那里会有永垂不朽的人呢?随便举个例子,孔子?被顶礼膜拜了几千年;甚至是伊索?蛮荒时代的智者……无论是谁,几年也好,几千年也好,甚至人类可以记住他几万年,有什么意义呢?
被闹哄哄的口传笔录一代代,你还是原本的你吗?代表你的一切符号、一切事迹被利用它宣扬各种教义的人们有意无意的改来改去,原本的你早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你拼我凑的被加上了某种象征的被利用以及将继续被利用的——符号。
可笑是吗?不朽的意义只是被人利用的符号。然后呢?当所有人都不需要你代表某种象征的时候,就像向秀兰、时传祥……这些曾几何时被传遍中华大地的名字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所有的不朽,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遗忘。
其实,长长短短的不朽,都是一样的,一天和一万年同在宇宙几百亿年的时间坐标上,同几百亿年的沧海桑田相比,它们的差别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所有的流星,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终究是要陨落的。
那么,不朽只是冬天耗尽心力堆成的雪人,终究摆脱不了融化的结局,没有人会在意有人耗尽一生心血只为了争得、维护这个不朽的雕像,却忘记了雪人总是要融化的。
与其受尽不朽的奴役和折磨,不如自自在在的享受孤独的自由,既然准备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丝痕迹,那么一切都可以随心雕刻了,管别人怎么评论我的雪人呢?是美是丑只要我一个人欣赏就足够了,等到春天来的时候,无论美丑都会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化成春水。
所以我就想,等我死掉的时候,最好连骨灰都撒到海里去,最好我的什么东西都不要留下,最好所有人都忘记我,就像我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一样。其实,这也挺难的,人活一生哪会雁过无痕一般连一片鸿毛都不曾飘下呢?要等到那片鸿毛融入泥土也还是需要一段日子的。
唉,世界本来也不是你想什么样就什么样的,它对待想不朽的和想孤独的其实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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