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花,紫金草

2004-03-30 23:13 | 小薇儿

一首长达40分钟的组曲
一个凄美的故事
一种不起眼的小花
一群花甲古稀的老人
一部震撼心灵的乐章
——题记

你知道春天开在原野上的淡紫色二月兰吗?她是点辍日本春天的花,也被称为大萝卜花、诸葛菜、紫金草,是一种广为人爱的美丽的野生植物。
传说在侵华战争中,一个叫山口诚太郎的军人从南京郊外紫金山麓带回了这种花的花籽,他怀着赎罪和不再让历史重演的心情,将花籽播种到日本的大地。
作词家大门高子,二十几年前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报导,一直为此而深深地感动。其后,越来越多的人们怀着对和平的向往将紫金草播撒到日本各地,也由于紫金草自身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她如今已开遍了日本全国各地。
根据这一历史事实,大门高子编写了由合唱与朗诵组成的《紫金草的故事》和儿童读物《紫色的大萝卜花》,通过一个士兵对战争的体验,来表达对中国人民谢罪的心情和对永久和平的强烈向往与决心。
——引自《寄语和平的花·紫金草》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那一场演出,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群人。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那一场演出,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种花。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那一场演出,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波力量,一股精神。
日本紫金草合唱团的近110名演唱者和支持者,来到中国,来到北京,在历史博物馆的宴会厅里进行了长达40分钟的演出。这,已经是他们第4次来中国作中日友好的反战演出了。

我生长在紫金草的故乡——南京,居住在紫金草的故事的发生地——紫金山附近。毫不夸张的说,我只要把窗户推开,就可以看到紫金山的山峰。然而我却一直不知道,这种在南京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紫色小花,竟然承载着如此悲情的故事。
南京在近代是一个和日本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城市,汪伪政府在南京,惨绝人寰的血腥大屠杀发生在南京。新中国成立之后,南京的友好城市便是日本的名古屋(なごや)市。
关于那场大屠杀,身为南京人的我,并不比别处的人多了解多少,除了可以准确的报出几个大地点的屠杀人数以外,也就是可以如数家珍的指出南京市的几个大屠杀纪念碑分别位于何处罢了。在南京,每年12月13日上午9时,总会有一声凄厉的空袭警报声划破长空,断断续续持续20分钟之久,以记念1937年南京城破之时,警醒后人,勿忘国耻。
而关于紫金山这个地方,我能够和把它大屠杀联系起来的事情就只能想起那有名的百人斩比赛,杀到紫金山下,一个少佐105,另一个106,于是继续改写他们灭绝兽性的杀人记录……
儿时随少先队活动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似乎早已成了尘封的记忆;而自从来到北京以后,12月13日的エーアアラーム(日语,空袭警报之意)也已经由于3年未闻,而渐渐地淡忘了。惟一一次接触到南京大屠杀的史料,便是大一时去参观抗日战争纪念馆。

最近,中日关系处于紧张而微妙的时期,保钓事件,参拜神社事件,一次接一次地在新闻和网络媒体上引起喧然大波,而在右翼势力下,不明就里的日本年轻人的冲动,更是引起了国内的强烈谴责。
年轻人是无罪的,有罪的是日本的右翼政府,以及在右翼政府控制下自行篡改的历史教科书——只是,由于中日两国在民族矛盾上的感情影响,我们已经无法使用无知者无罪这句话,自然地将矛头指向了日本国内的民众们。
以前身在南京,听一些报道,也的确是知道日本国内分布着各种反战的团体,他们自筹经费进行活动,在日本国内和中国,向人们讲述着侵华战争的历史事实真相。在南京家喻户晓的东史郎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关于紫金草这个以歌声诉说向往和平愿望的团体,我却一无所知。2001年春和2003年冬,紫金草在南京的两场演出,我没有任何印象。

可是,昨天那一场演出,改变了我的认识,改变了这一切。
第一次亲临现场,零距离地和日本反战组织的团员们接触交流,而不仅仅是从报纸上看一些冷冰冰的报道和照片。
第一次在演出后的记者会上提出了问题,并得到了满意、但是引人同情和发人深思的回答。
紫金草合唱团的团员们,除个别有经验的合唱演员以外,大多数都是业余的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所组成的,团员中有半数超过50岁,60、70的不在少数。用主持人半开玩笑的话说,这些おじいさんとおばあさん都可以做我们的爷爷奶奶辈了。然而就是这样百来个人,在历博宴会厅前台不大的空间里,站立长达40分钟之久,为我们倾情奉献了他们自己创作的组曲——《紫金草物语》。

组曲由11个部分组成,从紫金草——大地之花唱起,唱到走向战场,唱到从人变成鬼的日本兵,唱到变成屠宰场的打谷场,唱到雨中的紫金山,唱到紫金草在日本的盛开,最后又回归对紫金草的赞颂,以物言志,诉说人们内心对和平的向往和追求。
我的日语不很好,如果不是因为有中译版的歌词大意作对照,只能够听懂只言片语,然而,很清楚的是,在整个组曲中,自始至终有一些关键的词贯穿着,除了紫金草这个名字以外,大地(たいち, Land)、生命(いのち, Life)、平和(へいわ, Peace)这些词反复交替地出现着……
有一些东西可以跨越国界,跨越语言的障碍,跨越文化的壁垒和民族矛盾的冰峰,那就是心灵的沟通,感情的共鸣。我无法不感动,无法不流泪,无法不从内心的深处受到强烈震撼。作为一个南京人,作为一个中国人,听着大洋彼岸一衣带水的邻邦的一群老人们,用他们的心灵唱出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在对孩子们讲述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离自己是那样的远,又是那样的近,似乎遥不可及,又似乎触手可得,仿佛发生在古代,又仿佛发生在昨天……
我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我听完长达40分钟演出后时的心情。眼里噙着泪水,胸中藏着激动,除了尽情地鼓掌以外,我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可以表达我当时的感受,而我很愧疚,因为仅仅是鼓掌的话,觉得太轻了,太没有深度了。

在之后的记者会上我有幸成为3个提问者之一。我强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首先表达了作为一个来自南京的听众对这首曲子的共鸣和由衷感谢,继而问了一个问题,就是紫金草的故事和这个合唱活动,在日本举行公演时民众的反响是如何的。
日方的答复者,一位小学教师,首先讲了两件小事。她在对两个中国籍小学生讲述完紫金草的故事以后,其中一个男生的反应很惊讶,很愤怒。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日本侵华和南京大屠杀的事件——在历史书中,这两件事情被“圣战”和“南京事件”一笔轻描淡写地带过;而另一个女生则说,她无法理解歌词中所唱到的“男人要学会如何去死,而不是为生活奋斗;女人要学会吞咽泪水,懂得掩盖悲愁;孩子们都要学会恨和仇,去打仗,去掠夺,为了那所谓的‘圣战’”这几句的含义,因为她在历史课上,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接着,教师说,她们这个合唱团在日本已经进行了很多次演出,有参加歌会的公演,也有反战宣传的演出,她承认,在日本举行这样的演出,经常会遭遇右翼势力的阻挠,甚至是极右分子公开演出现场示威的事情。
她的回答不由得让我相信,日本歪曲史实的历史教育下的年轻人,真的已经不记得侵华战争这回事了。能懂得的,我想也就是这些团员们的子女和他们中的教师们所执教的学生吧……

明年就是抗战胜利60周年的纪念日。必须承认,中日战争,除了给中国人民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历史创痕以外,留给战败国——日本的广大人民的,同样是无法遗忘的伤痛和惭愧。这场战争对于中国是受尽屈辱的国耻,但对于日本又何尝不是为世人所不齿的行径?虽然日本右翼政府在极力的试图一笔勾销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但这样做,只会在日本民间引起更大的反战运动,出现更多像紫金草这样的反战团体。一如歌中所唱的一样:“作为一个人生存在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终生难忘,作为一个人生存在世界上,有许多东西不可遗忘,要告诫下一代,不能忘记过去,珍惜生命,珍惜今天的时光,作为一个真正的人,面向未来,满怀希望……”60年不足以抹平创伤,600年一样不足以抹平。中日两国人民仍然可以像今天这样友好交流,这那场战争会是一个永远的惊叹号,提醒着人们不要忘记过去,要珍惜和平。

在交流会的最后时刻,全场的参与者一同用中文唱响组曲的主题歌《和平的花,紫金草》,听着日本朋友们使用蹩脚的中文发音唱这首歌,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因为这首歌,是来自他们心灵深处的声音,浑厚,有力,足以给我最深刻的震撼和感动。

花的季节呦 遍地慈爱的紫花
微风阵阵呦 花姿轻轻地招展
花的种子呦 来自大海的彼岸
带着期待呦 在这里生根开花
和平的花 紫金草
和平的花 紫金草

花的故乡呦 燃起过浓烟烽火
微风声声呦 铁蹄下哀歌绵绵
往事惭愧呦 如恶梦不堪回首
手捧花儿呦 表示深深的歉意
和平的花 紫金草
和平的花 紫金草

花的心愿呦 如蓝天一样辽阔
微风徐徐呦 把心儿带向远方
神州大地呦 兄弟姐妹手拉手
满山遍野呦 开不尽紫色的花
和平的花 紫金草
和平的花 紫金草

(本文同期发表于SMTH的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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