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栗红[征文]

2004-05-30 14:11 | 黑鸦


写在前面

这篇文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征文的话估计还要在我的本子上再躺上一两年,这个故
事的灵感来自于我2002年在上海的回忆。写了前本部分后就没灵感写不下去了。
就让香烟接着这个故事写下去。这也就是分为前后篇的原因。这是我和他唯一一
次合作。也是我们比较满意的作品之一。今年五一节碰面的时候我们又提起了这
篇文章,他让我把手稿打出来,再找个合适的题目。所以在这个月就断断续续的
把这篇文敲到了电脑里。同时把文章两个风格的前后部分整合了一下。这个周末
使使劲,总算是按时交差了。

希望诸位能够喜欢。



前篇



繁华城市繁华街道,蒙蒙雨下,三儿打着伞正在等车,嘴里还回味着路边排档炒
面的香味。

这是他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排队靠来的车票正安
安稳稳地放在钱夹里。。他内心平静,心情舒畅,打算这个下午四处走走。
他的心正常地跳着,他耳机里的音乐照样响着,大街上的车来来往往没有异常,
天空落下的雨垂直下落一如既往,三儿感到很满意,然而正当他要说“一切正
常”时——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伞下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孩,素不相识。

“可以进来避雨吗?”带着询问的目光。
三儿感到心跳不太正常了,突突的血往上涌;耳机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没电了一
样——不过好在他神经还算正常,僵硬的脖子牵着头骨点了几下。
巴士还要等几分钟,在这段时间女孩就一直在看短信,而三儿则塞着耳机举伞立
正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在三儿的概念里,同一伞下男女关系必定密切,然而那么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为
什么她偏偏找我这把伞,难道…?
三儿的大脑有一半儿想到这里发出了哄笑,继而另一半轰乱的起来,一片混乱。
巴士穿过茫茫时空来到他们身边,伴着刺耳刹车停在面前,三儿长出一口气,自
豪地指指车,示意他的义务即将完成,然而没料到那女孩已先跨一步捷足先登地
上了车。

三儿的头嗡地一下完了,心想今天晚上碰上了冤家,极有可能脑溢血客死他乡。
女孩从后门上了车,三儿就从前门上。
车摇摇晃晃的开了,三儿的耳机还响着,但具体内容一概也听不清了,头脑里告
诉自己就这么样吧,最好别再碰上,而不听使唤的眼睛却偷偷的向后张望。
随着车上人越来越少,三儿找到了空座,过道不再拥挤了。女子向前扫视了一
下,找到了三儿。然后随着车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跟前,向他打了个招呼。
三儿耳机里的音乐忽然大了起来,盖过了一切声音,目光有意的避开,装作没见
到。

女孩看到了他的耳机,于是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三儿没有退路被逼上梁山,只
好厚着脸皮拿下耳机问:“什么事?”
三儿这时才发现女孩栗红色的长发从面前垂过,浅棕的皮肤,一双明净的眼睛。
“你是从Q市来的吧?”
! “那是我的故乡,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衣服上啊,有字。”
三儿这才发现衣服上的“Q市某某单位”出卖了自己。
“你也是Q市人?”
“不是,但最近打算去那里玩。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中午的火车。”
“票好买?”
“非常不好买。我排了半宿才买到。”

女子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遗憾的神色,此时车上的人已不多了。她于是坐到了他的
对面,继续看她的短信。而三儿此时就像中了邪一般,头脑一片空白,目光转来
转去,只是不敢碰那一双眼。

最后一站到了,三儿和女孩先后下车,三儿走在前面,雨仍在下,他撑开伞,站
在车门口等着她——三儿心想,完了,这次劫数难逃。三儿要去一条老街,女孩
要坐另一辆巴士。三儿说我可以帮你,于是——残酷的事实推翻了三儿的定律—
—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在一个繁华都市里相遇人猴同乘一把伞在雨中漫步,即使
三儿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自己要把好人做到底。

“你是七九年的人?”女孩问。
“嗯,年底的。”
“我是五月的,你该叫我姐。”她脸上流露出取得胜利的小女生表情。
“你认为Q市与这里哪个更好?”
“这里繁华,但Q市更有情调。而且,我对她感情更深一些——因为是我的故乡。”

女孩于是笑了,三儿没有去看。
穿过了似乎漫漫无际的时空,车站已出现在马路对面,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
么。三儿正准备过马路,女孩先开口了:“你送我过去吧,我的头发一淋雨就完了。”

在灰朦的天空下,在纷繁的细雨中,三儿撑着伞,女孩靠近他的身边,穿过在雨
中反光的柏油路。耳机中的声音早关掉。只有脚步声,车流声,雨伞上的雨声,
三儿的心跳声,风吹过来,女孩的长发就飘啊飘的,几绺擦过三儿的脸颊,洒在
了他的肩头。两个生命就在此时此刻的伞下并行走着——尽管在半小时前还是陌
路——三儿希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他们那样便可以永远地,就像此时,默默地
在同一伞下并肩前行。

但,希望终究是希望。
女子要上车了,三儿收起了伞,对女孩说,“你去Q市,如果能碰到我,我会给
你当向导的…”
“但怎么可能…?”
“呃…如果可以,就能碰到。”
“再见了。”
“再见。”
车载上女孩,马上开走了。三儿没有撑开伞,沿着车开去的方向慢慢的走着,等
着车从身旁经过——
在一扇半拉着窗帘的车窗后,女孩的手在挥动。
三儿看不到在窗帘后的那张没有仔细端详的脸,他看着那手,一种叫做遗憾的东
西涌了上来,他终于感到了一种让人沮丧的悔恨。
为什么刚才不…?

雨慢慢停了,三儿已湿透。伞坏掉了,在她上车以后,就再也打不开。

……




后篇

三儿的火车是在半夜到达Q市的,接站的,送人的,人流沿着昏暗的月台向出口
缓缓流动。三儿随着拥挤的人群出了候车厅,在火车站门口,他停下了脚步,驻
足片刻望了望久违的故乡的夜空和阑珊的夜色。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提起行
李,走到路边,招了招手拦了一辆Taxi。

推开家门的一瞬间,三儿感觉自己彻底的累垮了,把行李随手一放。手机一关,
澡都来不及洗一个,倒头便睡了过去。


……
雨下得大了。三儿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将手中的伞收了起来。雨滴溅起了一层
水雾,笼在他身旁。那雨无法形容的冰凉,打在身上,带走皮肤的热量,冻出一
个个疙瘩。三儿无奈,只能再打开手中的雨伞,挡住这冷雨和周围奇怪的目光。
“可以进来避雨吗?”那双眼带着询问的目光。
三儿似乎很激动,用力的点点头。随后一起上了巴士。女子的目光掠过三儿,三
儿感到一点眩晕。
“以后去Q市我给你当向导。”
“但怎么可能…?”
“如果可以,就能碰到。”
“……
……”

三儿醒来以后,发觉全身已经被汗浸透,如同被雨淋过一样。时间不早了,他轻
轻晃了晃脑袋,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竟然会做这样的梦。”随即起床收
拾了一下文件和同,匆匆走出门去。下到楼梯口却发现,公文包里竟然忘了把那
折叠雨伞拿出来,他无奈的摇摇头,朝地铁站走去。

“S是好玩么?啧啧,不得了,看这一身西服,一定是在S市买的吧?”同事一进
门就冲着三儿不住口的夸着,似乎自己去了一趟S市。
“呵呵,别夸我了。”三儿习惯性地摆了一下手,“这还是我那套老西服啊。”
“去了一趟S市,一点收获都没有?”另一个人问道。
三儿这时刚好把伞从公文包里拿出来,心里不由得一颤,随即勉强的笑了笑,说
道:“好在把合同签了下来。”

从公司下班出来,三儿已是一脸的疲惫。紧接而来的大概是三天来的连班。一回
来就赶上连班,他感觉特沮丧。其实这也怪不得旁人,合同一签,所有工程自然
马上赶工,又是自己负责。三儿深吸了口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自找的。
他做的是电脑程序处理。也就是编程。这种工作总是时闲时忙。三儿签的合同是
一批合成处理,不多却很麻烦。好在这一行工资优厚,一个月接一个合同就够他
们那一组人吃的。


从公司到家是一段不远的距离,三儿上班坐地铁,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下班
时却总喜欢走回去。那是一段沿海的小路,穿过一群望海的宾馆和别墅。三儿就
住在最远的那座别墅里,可以看见夜色下深沉的大海和蓝色的月亮,还有闪亮的
启明星。

路的两旁是发着黄橙色灯光的高压钠灯。几家旅馆和酒吧的霓虹灯在其间迷离的
闪烁。三儿并不急着回去,那只是一座房子,什么人也不会有。三儿总尽量晚点
回去,那所宽大而舒适的房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孤独。三儿原本还上上网的,
可后来那沉静的孤寂并没减少多少。在屋里那单调重复的键盘敲击声,让人反而
觉得更加寂寞。后来他索性去网吧里上网,有时干脆就睡在里面。那屋子也只有
晚上才回去,睡上一觉,第二天早晨离开。

公寓区的路弯弯曲曲,大有曲径通幽之意。三儿点上了支烟,却不急着吸,盯着
缓缓散开的烟幕,兀自想着什么。慢慢的那个栗红色头发的女孩浮出了脑海...
三儿叹了口气,当时怎么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呢?她说过要来Q市的,她会来
的,可是人海茫茫,真的能再碰见么。

三儿忽然发现自己很傻,竟然会相信所谓的巧合。Q市虽比不上S市的繁华,但七
百万人还是有的。去哪里找这么一个人呢?难道在人海里真的有这个奇迹存在
么?三儿在路上就这么痴痴的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司的大楼前。


三儿将最后一个分程序储存好时,感觉自己就像瘫了一样。用力的抬起沉重的眼
皮,瞄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整整有六十八小时没正经睡觉了。他
去水房用凉水洗了把脸,把睡意暂时驱散,伸展了几下酸痛的关节,向隔间外走
去。外面的几个下属也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他吩咐了几句,交待了自己一个小
时会回来收验,然后就套上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外面正是黄昏,夕阳把柔和的紫金色洒满了整条街道,也洒满了整片红色的大
海。天空透彻,空旷无云。东边已经能依稀看到夜幕的来临。海风带来些许的咸
腥,柔和的掠过三儿的发梢。三儿沿着这条街道走着,低斜的阳光投下长长的影
子。这条路的第三个路口,有一家小且干净的咖啡馆,总是放着淡淡的音乐。每
次工作之余三儿总会来这里喝咖啡。一杯哥伦比亚,然后远眺大海,或者和熟识
的店老板闲聊,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

店老板是个白净而结实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眼镜。是个读书人和生意人的结合
体。三儿常常会想,自己将来或许也可以赚足钱,在海边租一间房子,然后开这
么一个咖啡馆。但是他自己也清楚,这仅仅是个奢望罢了。

三儿走进咖啡馆,店老板在吧台后面看到他,站了起来。三儿向他点了点头,找
到他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服务生迎上来,三儿说,还是照老样子来。

不多久,一杯哥伦比亚送了上来。店老板踱了过来,坐到了三儿的对面。三儿往
咖啡里加了一点奶,眼看着两者的界限随着勺子的搅动而变得暧昧不清最后融为
一体。店老板掏出烟盒,递给三儿一支烟,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根,点上。

时间在烟雾中一点点散去。三儿今天发现店老板特别沉默,但实在太困了就懒得
再去问。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直到太阳西斜。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
诸多的痛苦,但正是如此,便再也没多少人关心别人的那一份了,自己背负的苦
闷都无法解脱,哪有心思顾及别人?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城市的背后时。三儿喝干最后一口咖啡,掏出五十块钱放
在了桌子上,起身走人。
“老客人了,不用那么多。”老板在身后站起身来说。
“不用找了。”三儿摆了摆手。
“有优惠才会有回头客呀!”老板半开玩笑的说,“现在客人越来越少了,要想
办法留住老主顾啊。”
“呵,还不至于局促到这种地步吧?我可不希望下次找不到你们这个店哦。”


回到公司以后,三儿感到长跑即将到达终点的疲惫,两腿都有些颤。他回到办公
桌前,几张CD-R光盘已经摆在桌上。
三儿将几个程序放在一起,然后连接起来,整合,运行:这是工作的惯例,应用
以下看是否有运行上的差错。

这个程序是一个游戏的开场动画。女主人公站在漫天飞花的草地上等待的场景。
整个程序天衣无缝,和预想中的一样出色和完美。
三儿满意的关上机器,拿起了电话,给经理打去。脑子中想着接下来一周的假
期。


三儿睁开眼时几乎忘了自己在哪里。窗外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他拿过床头的表,
凑近了看,才发现竟然是下午。天阴得可怕。三儿从未见过Q市有过如此阴沉的
天气。不久,一阵强烈的闪光过后,几声雷炸了开来,下起了倾盆大雨,风带着
尘土的气息从窗口吹进来,燥热的空气顿时凉爽了许多。

三儿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蒙蒙雨幕。各色的雨伞下行人们匆匆赶路。他又想
起了那个栗红色头发的女孩,自从那以后,她常会在他脑海里出现。她说要到Q
市的,也不知道现在来了没有。或许现在就在眼前来去匆匆的某把雨伞下吧…三
儿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在胡思乱想着。七天的长假并没有什么让人特别激动之
处,除了打发寂寞没有什么的事情可做,尽管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聊,但依旧觉
得特别沮丧。


雨一直没有停,三儿在家里呆了两天终于忍不住拿起伞走了出去——膨胀的寂寞
是任何一个人都撑不住的。雨不再大了,但依旧没有停的迹象,天也开始变得潮
湿。他感觉自己向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身边充满了灼人的水汽,没有一丝的
风,就像在油中一样。而天空又阴霾的让人心情无法抬起头来。汗水渐渐浸透了
身上的T恤。三儿索性收起了伞,把身体迎着雨伸展开,任雨水把自己浇透。

烦闷的感觉一下子被雨水冲走了。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淋这场雨:无论是去S
市签合同,Q市的火车站还是夕阳下的咖啡馆都是为了这场雨准备的。四周没有
风,但他却感觉到凉爽了许多,清醒了许多。他就在这无人的街道,乏闷的雨中
走着,笑着,拎着一只多余的雨伞。

“你的伞坏了吗?”一个年轻人走到三儿身边,将手中的伞遮到了三儿的头上,
很认真地问:“坏了吗?”
三儿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坏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年轻人将手中的酒举起来,一饮而尽。
“三儿,你呢?”三儿也跟着喝了一口。
“四儿。”年轻人一口喝干杯子中的酒,又叫了一杯。
“你好像不信我叫三儿。”三儿看见年轻人似乎在找醉,便乱找着话题。
“那你信不信我叫四儿呢?”四儿醉眼朦胧地笑着问,“你叫张三,我叫李四,
不就是个称呼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三儿点了点头。
窗外闪过一阵亮光,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滚雷,沉闷而悠远。三儿的目光在酒杯的
晶莹色彩停贮良久。然后一口气喝干。
“我想我该走了。”四儿说,“我有点醉了。”
“哦,我以为你本打算在这里一醉方休呢。”三儿多少有点意外和扫兴,实际上
他一直在想四儿醉倒后该怎么办。
“开始时是这样的。”四儿笑着拍了拍三儿的肩,“就像你拿伞出来一样,我改
变主意了。这样不好么?”
“好,当然好,非常好!”三儿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无论谁身上发生什么不
快,到此刻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怎么联系你?”三儿在和四儿在路口分手的时候问道。
“随便。”


喝了一个下午,三儿也有些许的头晕。

沿海边走了半个小时,三儿才发现走反了路。城堡离他越来越远了,这个世界就
像一个迷宫,转来转去寻找各种各样的路口。刚才在酒吧里干的衣服又湿透了,
发出了一股雨的酸味。三儿尽力回忆自己所走来的方向,但却越发的迷茫。

头脑开始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迟缓了,尽是些看不清的影子。有他自己,父母,
朋友,同事,甚至还有刚认识的四儿。只是没有回家的路。整个世界被这雨融化
掉了现实感,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无边的雨声。灰的街灰的
天灰的海灰的眼,他不知道是这个世界遗忘了这个地方还是自己遗忘了世界,一
刹那的无助感,就好像小时候迷路的感觉一样,他此刻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个世
界遗忘掉意义的一颗棋子吧,从开始到现在,自己的意义不过是一边思索一边痛
苦一边走向结束。没有了这些,世界也没有任何变化。三儿很想在这无人的街上
放声大哭,却发现让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眼泪值得流了。他也很想在这雨声里放声
大笑,但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的沙哑苍白。于是只有默默的走下去,无声无
息….一声雷过后,雨突然大了起来,三儿打了个冷颤,清醒了许多。抬头看去
却正是自己的房子。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一直在家的周围兜圈子。

三儿狼狈的奔进家门,把湿透的衣服一脱,就倒在了床上。


醒来时又是下午了。
三儿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眼皮有点肿。外面依旧是细雨纷纭,似乎永远也不会停
下来。
电话响了起来,三儿接起来,“喂?”
“张组长吗?”这是下属小蕊的电话,“主任找你呢!”
“什么事?我正在休假呢!”
“快来吧,上次的程序出错了!三天内返工,不然要罚我们十几万呢!”
“我马上来!”三儿头上冒出了冷汗。


主任的脸阴沉得像外面的天。没有一丝晴朗的痕迹。
“小张!”主任将一份错误报告表扔在了桌上,“你知道错在哪了吗?”
三儿拿起表格,大致浏览了一下,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表格第一栏就是“人物复
制错误”。这种错误是致命的,会让游戏其他部分程序无法运行。
“小张,你拿回去马上纠正错误,48小时内必须完成!不然我炒了你!”


三儿反复运行了七遍,怎么也找不出错误。人物形象很完美,每一个细节都做到
了:黑棕的头发,明亮有神的双眼,动作的坐标修正。天衣无缝,绝无错误。

三儿感到了绝望,但每次和接配程序应用在一起时总会提示人物复制错误。他真
的开始绝望了。他用尽所有的方法仍无法将两个程序接合在一起。不断出现的错
误提示让他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他抬起头看看表,只剩六个小时了。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再也干不下去了。眼前只有一个又一个金色亮点,
一闪一闪的掠过。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放任了自己的疲惫。

……

雨下得大了。三儿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将手中的伞收了起来。但雨没有停,雨
滴溅起了一层水雾,笼在他身旁。那雨无法形容的冰凉,打在身上,带走皮肤的
热量,冻出一个个疙瘩。三儿无奈,只能再打开手中的雨伞,挡住这冷雨和周围
奇怪的目光。
“可以进来避雨吗?”那双眼带着询问的目光。
三儿似乎很激动,用力的点点头。随后一起上了巴士。女子的目光掠过三儿,三
儿感到一点眩晕。
“以后去Q市我给你当向导。”
“但怎么可能…?”
“如果可以,就能碰到。”
“……
……”


梦里的一切都缓慢的消逝了,都不存在了。只有女孩以及她栗红色的头发。


“栗红色!”三儿一下子猛醒了过来。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一点!问题出在头
发的颜色上!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是栗红色。他紧张的抬头看了看,还有一个
小时。
当他把解决了问题的程序交到了主任手里,三儿回来就瘫软在办公椅上。喝了口
水,然后披上外套踱出了办公室。
走出公司的大门,三儿正迎着从阴云中射出光柱的夕阳。三儿下意识的向那个干
净的咖啡馆走去。他希望用那里的气氛让自己缓和一下情绪。他感到自己很乱,
需要好好的静一下。
走到拐角,他心里咯噔一下。咖啡馆果真关门了,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仿若整
个世界都塌陷了。这是他唯一感到些许留恋的地方,但却也终于消失了。恍然间
感觉自己被人骗了,再也没有一个舒心的地方让他能安稳的坐下了。他们茫茫然
的转身,不知道要向哪里走。


三儿漫无目的的走着,当他看到一家酒吧的时候,他没犹豫地直接走了进去。他
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需要酒精一杯杯的填满和麻醉。于是在吧台上,他一杯接
一杯的把啤酒灌进嘴里,最后干脆拿起整瓶喝起来。他什么也没有想,也不去
想。只是发泄——他太想醉了。

正当三儿再拿起一瓶要往嘴里灌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三儿转过醉眼看
去,原来是四儿。
“你来陪我喝酒?”三儿醉醺醺的说,“这次可以醉一次了。”
四儿一句话没说,抓过三儿手里的酒瓶一饮而尽。
“好!再来!”三儿大声嚷道。
四儿依旧不说话,又抓起一瓶一饮而尽。
“真他妈够朋友!爽!咱们再来!”三儿抓起一瓶酒,盯了许久,失声哭了起
来,“没了….咖啡馆,女孩,栗红色….我该怎么办…?”
四儿终于开口了。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要不继续喝,我陪你;要不找回来,和
从前一样。”


三儿把买到的去S市的票小心的放在口袋里,出了售票厅。下午的空气潮湿闷
热。阴雨一只没有退去过。三儿打着伞,慢慢找到了一点平和的心情。

他信步在火车站边散步,不知觉走了很远。前面是个教堂,相当的高大雄伟。三
儿从没进去过,却忽然有了一种很想进去看看的想法。

教堂里的空气都是肃穆的。那庄严的气氛让三儿的心一下子沉静到了低。没有一
丝的欲念和烦扰。他几乎被这种伟大的气氛所溶解。在长条排椅上坐了许久,直
到所有的人都散去,教堂关门为止。
“什么都唤不回,就留下来。”
三儿在夜色下听到了这句歌词。


在要去S市的那天早晨,三儿从家里走了出来。天气依然是永不停止的阴雨。他
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坐地铁,而是改乘公交车去火车站。

三儿的车迟迟未到,雨滴让周围笼上了一层雾。忽然一个女孩从一棵树下走到了
他的伞里,带着询问的目光问道:“可以进来避雨么?

三儿的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的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心里最深的地方一阵绞痛,
像自己被否定了一样。他原先朦胧的感觉清晰了起来,他想他知道该做些什么
了。

“可以么?”那女孩又一次询问道。

三儿拉过女孩的手,女孩一愣,刚要说些什么,却见他把手里的伞塞进她的手
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茫茫的雨幕。

雨水很快淋透了三儿,他一边走一边将手中去S市的车票撕得粉碎,洒在了雨
中。他喃喃地对自己说,“我太累了,该换个游戏了。”

一道阳光从云缝中闪了出来,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风把云吹散,让人们看见
了这个城市里久违的蓝天,今夏的雨季,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2002/8/20 前篇 初稿 by CRow
2002/9 后篇 初稿 by 星
2004/5/30 整理定稿 by CRow


-
想象与现实的交换;
期待与失望的转移;
绝望和等待的煎熬;
最后一切归于平淡;
而生活依然继续;
这是一场绚丽的烟花;
你必须得有心理准备;
去接受烟花幻灭以后
的空洞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