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天黑黑(二)

2004-07-06 05:35 | 水月カヲル

在自己文档和Blog上记录的东西.考虑到太长所以分开发出来了..


一种天黑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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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婷的妈妈最终和学院的人水火不容了。学院的人认为雨婷的妈妈不应该住着学院的房子和不是学院的人结婚。我很疑惑这种说法的合理性。因为雨婷的爸爸走后几年,学院都没有提过房子的事情。那时候爸爸说过一句公道话,叫做“愿人穷不愿人富”。可惜妈妈不许爸爸站出来主持公道,我想爸爸也不会有那个魄力,否则去日本的就不会是雨婷的爸爸了。
几方协调的结果是,由雨婷爸爸家的人买下房子的产权,但是雨婷的妈妈不能住在这里。
那时候雨婷的奶奶从邻近的城市赶来学院,匆匆办完手续之后就在雨婷家住下了。雨婷的奶奶是个很通情理的老太太,这在她对雨婷妈妈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老太太总是不停的给前儿媳妇道歉,我曾经听她在十分钟内说了几十个“我们家对不起你”。说到动情处还流下眼泪。雨婷的妈妈也会陪着她流泪。而雨婷反而是那么平静。学院的人或许会认为雨婷太小,并不太懂得那些离合聚散的感情,我却隐隐觉得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雨婷是自己要留下来和奶奶住的。雨婷的继父并不介意她和他们住在一起的,甚至他还很喜欢雨婷,也或者是因为他真的很爱雨婷的妈妈,所以经常给雨婷一些礼物和零钱,希望雨婷开心。雨婷总是很礼貌的收下,很礼貌的谢谢,这让雨婷的继父脸上经常呈现出尴尬的表情。
雨婷妈妈搬走那天,学院的人都像突然转了性似的呆在家里看电视。现在想起来可以想象他们尴尬的心情,如果出门不小心碰到这个被他们赶走的女人,不管是表示快慰还是表示遗憾都会觉得心里别扭。学院的人本来觊觎的是雨婷家的房子,却被雨婷家的人争了下来,现在面对雨婷的妈妈多半会有些内疚,这大概也算小资产阶级的温情脉脉吧。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知识分子真可耻。

那天雨婷的奶奶和雨婷去送雨婷的妈妈。雨婷的奶奶又忍不住偷偷落泪。那天我得知这个消息从外婆家跑回学院的时候,雨婷妈妈的车子刚刚开走,空荡荡的学院里面只有雨婷和奶奶两个人。雨婷看见我的时候哭了,我走上去拉她的手,她哭得更伤心。那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看见雨婷哭。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雨婷的妈妈为什么说我应该好好保护她,因为雨婷哭起来,是那么让人心碎。
那天在学院的银杏树下,雨婷伏在我的肩上哭泣,我抬头望着那个在阳光照耀下夹在高高树枝上的羽毛毽子,第一次有了一种想把它取下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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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升上初中之后我就不怎么见得到雨婷。雨婷不愿意在学院的附中念书,就念了继父为她找的一个市重点的学校。因为要搭很久的公车,所以每天雨婷总是很早就起床了,晚上很晚才会回到家里。那时候要见到雨婷一般都会是星期六星期天,那时候我们会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一聊学校发生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印象中市重点的孩子似乎都早熟,因为雨婷总是说一些高年级的孩子给低年级的女孩子送情书或者为了一些外校的美丽女生争风吃醋的事情。雨婷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很不屑。我有时候也会试探着问她有没有人给她送情书,雨婷就会一笑说,有人拿得下来那个毽子吗?
我不知道是真的没有男生有那个爬树能力还是雨婷没有给人讲起过那个羽毛毽子,总之一直到初中毕业的时候,雨婷也没有说过一句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我经常想起那个高挂在树枝上的羽毛毽子,又间或想起紫霞仙子手中的紫青宝剑。那个羽毛毽子就是雨婷的紫青宝剑,紫霞的剑是一个诱人的江湖传说,而雨婷的毽子却是她自己珍藏的记忆。
附中的孩子都有些迟钝,我在附中的时候认识了许多书呆子朋友。他们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很熟络,然而他们和我却并不融洽。因为他们总爱说我喜欢雨婷。那时候我们刚刚懂得什么是“喜欢”,却被这样没有来由的乱用。
现在想来,他们看不惯我和雨婷总是并排坐在银杏树上,看不惯我和雨婷无所顾忌的牵着手,看不惯雨婷对我的种种关心。那是我对学院最心烦的一段时期。我时时想起雨婷的妈妈搬走的情景,总觉得那种不期的离别背后是一群道学家在呵呵冷笑,而那群道学家,就生出了我周围着一群小道学家。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身边的人那么不懂得同情,那么不会关怀。我近乎怨毒的对待我的同学们,我不喜欢他们说起雨婷的态度,也不喜欢他们嘲讽的样子。很多时候他们会告诉我一些无中生有的关于雨婷的不好听的话,我几乎难过得要哭,但是我总会忍住我心里得愤怒,然后跑出教室,在学院里面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发泄我的委屈。

有次一个叫胖子的男孩儿告诉我说雨婷经常和不同的男生在一起,有时候拥抱有时候接吻,说她和她妈妈一样,不知自爱。我想现在我都还无法描述我当时的愤怒心情,我也不记得这种愤怒是怎样冲破我一直懦弱的胸腔,让它变成一种野蛮的攻击。总之最后在铁制的文具盒的敲打下,胖子满脸鲜血的被送进了医院。学院医院的医生几乎给胖子发了病危通知。要不是那时候爸爸在学院的地位已经很高,学校真的会把我开除。胖子的爸妈堵在我家门口骂小法西斯骂了三天,每天搞得家里不得安宁。
那几天,我一个人跪在内堂的中央,摇着牙,虽然我不能控制我的泪水,但是我可以控制我的思维。不管爸爸怎么发火怎么说理,不管妈妈怎么心疼怎么叹息,我总是一声不吭。学院的人都来我家劝我爸爸,说这次就饶了我一类的鬼话,我心里明白他们是来看笑话而已,看看爸爸家里的出了个粗暴无良的儿子,他们一来,就算爸爸想饶了我,也变得骑虎难下了。那时候我甚至想炸了学院。

那三天,除了吃饭睡觉,我就一直这样跪着。我的脚麻得要命,我拼命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想院子里的银杏树,想雨婷浅浅的梨涡,想我热爱的那些书籍,然而我的精神越来越虚弱。妈妈很心疼,不止一次跟爸爸说算了,我想爸爸肯定更心疼,因为自从那次事情之后,十几年来,就算我再做错了什么事,他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可是那次的事情影响太大了,爸爸后来说,我是在等你一个理由,哪怕是个不那么让人接受的理由,你却一直不说话。

第三天的时候,我隐隐听到外面客厅里面有雨婷的奶奶的声音,我闭上眼睛,我不想雨婷知道我打人的事情,更不想让她看见我满脸泪痕的样子。雨婷曾经说,不不,男孩子要很坚强,才可以保护心爱的人。我一直不坚强,我连试试爬那棵银杏树的勇气都没有。
我忽然感到有支手放在我的头上,那手很轻,不是爸爸的大手,它慢慢抚着我的头发,冰凉的手指触着我脖子上的肌肤的时候,我回头看见雨婷泪流满面的站在我身后。
我想学院那些好事的孩子一定告诉了雨婷我打架的原因。那天雨婷和我一起跪在地上,抱着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不不,对不起。那时候我已经快升高中了,家里人都不在在叫我“不不”,而叫我成愚,可是雨婷还是那样叫着,我哭着说不出话,她把我抱得更紧,我听到门外爸爸的叹息声,知道他得到了他的理由,这次的事情终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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