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
13。。。
“阳阳，你怎么打算？”陈海点上两支烟，递给韩彻一支。
“……不知道，明天先回家……”韩彻给妈妈打个电话，说有事耽搁了，明天一定回去。
“阳阳……”
“没什么了，你知道，不用劝我的。”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就好。”
“我让他们帮你买票。”陈海打电话。
韩彻没说什么，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陈海帮韩彻订好车票，就坐在韩彻对面，和他四目相望。
“海哥，对不起，今天早上……”
“应该的。”陈海笑笑：“你能来这里我很高兴。”
“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起来收拾东西。”
“我送你。”
“……好。”
陈海用摩托车把韩彻送回家，韩彻开灯之后，首先看到门对面放着的一只大狗玩具。他叹口气，走进屋子，拿下那只狗，抱在怀里。
“阳阳……我想今天……留在这里陪你可以么？”陈海有点不放心。
“……好”韩彻把狗放到沙发上，蹲下在茶几下面拿出杯子：“我给你泡茶。”
“不用了。”陈海坐下：“我睡沙发好了，你去卧室睡床。”
韩彻抬头看着陈海一会儿，站起来给陈海倒水，然后说：“不用，你，跟我一起睡吧。”
陈海一愣，韩彻说：“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啊。”
“嗯，嗯。”陈海有点感动，但是终于没说什么，拿起杯子喝水。
晚上，陈海就跟韩彻一起躺在床上，一个被窝。但是陈海故意靠边躺着，不让自己的身体接触韩彻的身体。
“海哥，你……不用那么靠边……”
“没，我习惯了。”
“最近我已经不带刀出门了。”
“嗯，那我就放心了。”
“……海哥。”
“嗯？”
“死的时候会不会很疼？”
“……阳阳，别想那么多了，我……”陈海有点哽咽，毕竟韩彻是他很重视的人，而攸也是他的好朋友，他劝着韩彻，自己心里也非常难过。
“攸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是啊。”
“也很聪……明……”黑暗中，韩彻的语调又带上哭腔。
陈海没有说什么，身体往里靠靠，然后伸手搂过韩彻的脖子，把韩彻抱进自己怀里：“阳阳，我没法安慰你，我也很难过，如果你想哭，就哭吧。”
“我……不用安慰……的，我……一直很……坚强。”
眼泪默默的流到陈海的肩膀，陈海稍微动了一下，想帮韩彻擦眼泪，却没有真的动手去擦。
哭吧，哭吧，哭完了，也许会有一点点的安然。人是不会被生离死别击倒的，即使失去最重要的亲人，朋友，还是要勇敢的活下去。也许每个人都会在最后得到自己的幸福。
你看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上帝尚且看护它，何况人类？
第二天早上陈海醒来，发现两个人还保持着晚上睡时的姿势，韩彻睡的好像很舒服，脸上没有悲伤，表情恬静的窝在陈海的怀里。也许，现在只有这个怀抱才能让他感到安全，感到温暖。
陈海没有动，安静的看着安静的睡着的韩彻。奇怪的是，他即没有想去吻韩彻的冲动，也没有想做其它什么事情的欲望，只是静静的看着，想着相识，想着做朋友时的快乐，想着反目以后的争执，想着最后一次四人小聚会，想着长久以来的每一件事……
韩彻似乎又做梦了，但是梦里没有伤心，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陈海看着他，甚至希望他不要很快醒来，梦里的他，也许正跟攸快乐的玩耍着，去逛街，去上学，去看午夜场？那种安静而温暖的笑，陈海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安睡吧，小宝贝，丁香红玫瑰正悄悄爬上床，陪着你入梦乡……”陈海想起以前音乐课上他怎么都无法学会的那首歌，此时此刻，在心里流畅的唱出来，陪伴着韩彻的梦。也许此时的韩彻在梦中死去就会一直幸福吧？他却一直是坚强的孩子，从来不肯在别人面前表露哪怕一点点哀伤，昨天晚上，他却在陈海的怀里，一直安静的哭着，直到累了，睡了，眼泪很久很久才在陈海的肩膀上慢慢蒸发。陈海知道韩彻不是在这个时候随便找他来做精神寄托的，陈海在韩彻眼里一直是兄长般的存在，也许正因为如此，陈海才可以如此安然的抱着韩彻，没有一丝其它的想法。
韩彻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他看到两个人的姿势立刻脸红起来，轻轻的退到一边去。
“我什么都没做……”陈海解释着。
“我知道。谢谢你海哥。”
“起来收拾东西吧，下午三点的车。”
“嗯。……海哥，你……我……”韩彻有点语无伦次：“你说，我……真可惜，我们那天没有多聚一会儿。”
“好了，起来收拾东西吧。”陈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善长，也不打算安慰什么，他明白，韩彻会很快振作的，只是，要给韩彻时间，来摆脱。来发泄。
看着韩彻收拾简单的行李，一个背包，然后特地戴上他和攸一对的戒指，套上作为护身符的项链，淡淡的笑着。陈海忽然想起几年以前韩彻父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候韩彻在学校什么都没有说，每天照常跟同学们笑闹着，陈海却一眼就看出他笑的不对劲，那种掩饰的生硬的夸张的笑，甚至成了陈海心里一直的阴影——韩彻所进行的掩饰，何尝不是在更深的伤害自己？那时候陈海把韩彻叫到没有人的角落里，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啪的给了韩彻一巴掌：“你要是再笑，我就宰了你。”
韩彻同样是趴在陈海怀里哭过之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种笑容不管在打架还是在面对困难题目的时候都出现过，每次出现这种笑容，就是在宣布：韩彻已经开始面对这件他本来在逃避的，或者头疼的事情了。
现在也一样。
韩彻挂着那样的笑容收拾完一切，在镜子前停了一下，然后褪下戒指，解开项链。他把戒指套在项链坠子的位置，然后项链绕成三圈，挂在手腕上。
陈海默默的拿起韩彻的背包放到摩托上，准备带韩彻去车站，他看到韩彻的那种笑容就忽然放心了——韩彻的坚定，就在那笑容里，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不会有奇怪的想法，也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摩托车一路飙到车站，陈海送韩彻到候车室。
“阳阳，路上小心。”陈海在进站口跟韩彻告别。
“放心吧。”
“以后会幸福的，生死都是现在的事情，不要把自己沉进去。”
韩彻检票进站，回头看看陈海，两个人已经分别站在检票口铁栏杆的两侧。他对陈海笑了一下：“海，你看，现在我们站在栏杆两边了。你站的地方叫幸福，而我，站在你对面，正打算走向另外的方向。”
“阳阳……你……”陈海一时语塞。
“好了，我走了，回来见。”韩彻又是微笑。
“嗯。”陈海看着韩彻惨淡的笑，没说什么，摆摆手算作告别。
韩彻头也不回的向列车走去。
“阳阳！”
“啊？”韩彻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
“回来叫我接你。”
“好。”韩彻背对陈海摆摆手，继续走了。
“妈妈，我回来了。”
“你……叔叔和阿姨去英国取骨灰，处理一些事情，后天回来。”
“好，葬礼都安排了么？”
“安排好了，就等人回来。……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妈妈。”
冰城。
即使是夏天，这里仍然不是很热，天空晴朗却不晒。
大河里很多人在游泳，韩彻打几个水漂，然后走进河里，在河床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衣服湿透。
这是他童年经常游的一条河，水源是高山上的某处，河水清澈，即使三米深的地方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河底的砂石，大河虽然平静，偶尔也会吞噬掉一两个人，告诉大家，它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而表面上平静的河里坐着表情平静的韩彻，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会吞噬。
他低头，看着水波中支离破碎的脸，想着也许并不渺茫的未来。陈海说未来会幸福的，韩彻明白，但是本来正在经历的幸福突然断掉，仍然让韩彻找不到自己的基点，就像水波里支离破碎的脸，完整却不能拼合，就那么随着水波荡漾着。
晚上，攸的父母从英国打回电话，攸的遗体已经火化了，正在办理退学和工作方面的手续。
韩彻放下电话，坐在房间里喝酒。
“阳阳，不要自己憋着，出来跟妈妈聊聊吧。”妈妈在房间外面敲门。
韩彻走过去打开门，请妈妈进屋。
“妈，其实不用聊什么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承认这打击不亚于爸爸去世的时候，但是我已经学会怎么让自己走出悲伤了。”韩彻面对妈妈，没有笑，轻轻的说。
“我知道你是坚强的孩子，还记得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一切都是你料理的。”妈妈想起当时韩彻料理丧事时镇定的笑容：“反而是，那时候如果没有你的坚强，我可能撑不过来。”
“我只是觉得，你也好，我也好，运气很差，从幸福里面被强拽出来，再也不肯拥有新的幸福，是不是很可笑？”韩彻放下酒瓶打开窗户。
“你的人生还只是开始，不能跟我比。”
“可是有些东西，是一样的，比如我们针对某一个人的幸福的定义，是没办法改变的。”
“……你真的是大孩子了，不需要妈妈的劝解，只是希望你不要在这么年轻就放弃太多。”妈妈看着韩彻，眼神里有一点安慰。
“不会放弃的，人生还长。”韩彻笑一下，给妈妈一个深深的拥抱。这拥抱，是他的决心，也是他在表达对未来的勇气。
韩彻看到妈妈眼里的泪光，也许这个女人，这个时刻为他牵动情绪的母亲，才是他最该守护的人。
而幸福，又是什么？他想着这个问题，找不到任何答案。
再过一天攸就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
流城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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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ox EN. 涂鸦帖 ...
... 狐死首丘——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在临死的时候，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