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游戏业，你还要睡多久？

2001-10-02 00:27 | SQUALL-LH

有这样一个人，他拥有最广阔、最肥沃的农田，却不知如何去开垦，以致田里满是荒草；他拥有数不胜数的仆人，却不知如何调遣，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靠着给邻居打工来养家；他的屋檐下就是取之不尽的金银矿藏，却不知如何去发掘，最后只得沦落到挨街乞讨来维生的地步——更多的时候则翻墙入室，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为邻人所不齿。在这个人家门口那破旧不堪的门牌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中国游戏业”。

玩物者必丧志！——传统观念下的国情制约

中国是一个相当注重传统风俗的国家。当然，这是一件好事，本土文化在社会变革的进步中是功不可没的，有些违经叛道的事物在还未出世前便已被判处了死刑，例如电子游戏。
谁也无法否认外部环境对事物发展的重大影响，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何同样的一包种子在草原上就能开满漫山遍野的花朵而在沙漠中却只能颗粒无收——即使生长出来，也只是形状怪异的仙人掌而已。
许多人习惯把国情的制约归咎到80年代末期——也就是电子游戏刚刚大规模进入中国，街机业初显鼎盛的时期。这个时候的许多街机厅经营制度与方式极端混乱：光线昏暗、鱼龙混杂，满是烟草与汗臭的味道，更有不少经营者不择手段地大赚昧心钱。早期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中曾有过这样的镜头：两个小学生想用钢笔去换代币。虽然这段描写有些以偏概全的嫌疑，但却的确是当时不良现象的缩影。这为街机业在不久后的全面遭禁埋下了导火索。现在有许多人责怪是政府当初的管理不严导致了街机业混乱的局面，从而极大地损害了电子游戏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实则不然。究其本源，仍是中国人“玩物丧志”的心理在作祟——从同时期的许多录像厅、台球社、卡拉OK房亦随之遭禁中不难看出国人当年在禁欲主义的工作上做得是多么出色。
这些年来，国家教委对电子游戏的围追堵截似乎从未停歇过。先是动员各地中小学生举办“告别游戏机联合签名活动”，继而发展到当街游行，场面煞是壮观；后来则连TV GAME亦被全面封杀，手段则更简单明了：同学间互相检举揭发，举报者有奖。一时间各玩家（玩童？）如临大敌，日夜提心吊胆，同时也深刻地了解到父辈在当年的政治风暴中是何等地艰辛。我至今仍忘不了当时被一位交情还算不错的同学当众检举时的情形：全班那数十双带着各种神情的目光齐刷刷地在我周身打转，罪名非常简单：我家有全班唯一的一台FC。先生自然也没有亏待这位深晓大义的兄台，给了他应得的报酬：提早回家一个星期。当我看着他收拾书包时那哼着小调的得意神情时，隐隐晓得了一个道理：似乎这个世界并不象课本里所说的那样美好。
最后一次围剿是去年暑期时七部委“关于全面取缔电子海洛因的通知”，但从那以后的一连串事件：法轮功、王伟事件、台独、入世、十强赛……直到最近的撞机事件等令各媒体应接不暇，再没时间来理会游戏界的烂摊子，街机业算是逃过一劫。但是，以后的路又在哪里呢？
游戏与动漫是很容易联系到一起的，它们在国内的处境可谓是同病相怜。国内著名漫画家姚非拉曾说过：“我们所缺的，只是一个迪斯尼（指代一个适宜动漫发展的良好外部环境）。”这同时也是广大动漫迷的共同心声。
然而，中国的游戏业，似乎并不仅仅是缺一个迪斯尼那样简单。

盗亦有道？！——关于正版与盗版的讨论

既然这是个已经被人谈滥的话题，那么在下于此让它多滥一次倒也无妨。
首先，在最起码的称呼上，有个很有意思的插曲。中国人是很爱面子的，就象那位管钱叫“阿堵物”的穷酸书生一样，玩家也习惯把自己用之有愧的盗版换个称呼，即为“D版（D者，daò之缩写也）”，更为了显其一视同仁的风度，遂把正版亦发扬光大为“Z版”。对这种称呼本人没有半点异议，我一向尊重人类的创造精神。
“存在的即是合理的。”这句黑格尔的名言在更早前便诞生在中国的春秋时期，在看待盗贼的问题上，古人曾用“圣、勇、义、智、仁”五道来详解这份相当有前途的职业，谓之四字即“盗亦有道”，流传至今。
在中美知识产权的谈判桌上，美方代表言辞间咄咄逼人：“我们是在同小偷谈判。”此言差矣，殊不知小偷是个极隐秘的行当，他的高明之处在于神不知鬼不觉，偷了你的东西你还道是自己不小心遗失的，断无这样被人找上门来的可能；强盗则不然，他抢得理直气壮，劫得理所当然，照比取回自己的财物还要来得自然，这是鼠窃之辈万不能及的。如今的盗贼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神定气闲地与人对簿公堂，正是时代进步的明证。
当代的盗贼多如牛毛，自然有着门户之分。有“痛并快乐着”的，每日以罪过自责而又不能自拔——好比一个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和尚；有乐此不疲的，把偷盗当作日常吃喝拉撒睡一般平常，脑中毫无半分做点善事的念头，把靠劳动吃饭的人当怪物看待；有想金盆洗手的，好容易攒够钱买个金盆，却发现盆中所盛须上等美酒，价格不菲，只得仰天长叹数声后将其束之高阁，重操旧业；当然，还有“哀己不幸、怒己不争”的，但苦于自己位薄权微，只得闲来写篇《中国游戏业，你还要睡多久？》略表郁闷了事。
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是：如果你觉得自己同“盗贼”二字沾不上边，那么你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盗贼！

我是玩家我怕谁？——浅析国内玩家的心态

玩家心态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如果让你购买两件品质（注意，仅是品质）相近的商品，你会买500元的还是5元的？”听起来象是精神病院的周末测验，但这张问卷在国内玩家中却是人手一份的。
ZD版之间巨大的价格差是一道无形的马其诺防线，它迫使大部分玩家——或自然或不甘心地——在5元的价位上打了个勾。就是这小小的一勾，束缚了近十年来国产游戏业的发展，促成了“D版万岁”论的滋长，使无数经典大作的汉化止步于中国的大门外。但是，我们无权责怪这一勾的位置，它正是国人经济水平的缩影。
或许正是钻了这个信息爆炸时代的空子，国内的玩家正处在一个超前消费的位置上。利用D版的价格优势，人均月收入同日本、美国有着天壤之别的我们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内享受着异邦发行的最新游戏。在这里我不想用“穷，就可以偷吗？”来谴责别人，因为第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人本身就是该谴责的对象；我也不想用“现在偷点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还回去罢了”来安慰大家，因为如果这样就可以了事，那么全世界的警察离下岗的日子也应该不会太远。
请大家做好分期付款的准备，OK？这是笔者眼中的最低标准。
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欠下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单凭一个穷字，解释不了任何事情。

玩家心态二：批评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批评家的行列——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这个职业才不用考虑有被炒掉的危险。
不可否认这些人都是完美的辨证主义哲学家，他们可以拿着莎士比亚的羽笔去批驳RPG的剧情，用着爱因斯坦的头脑去指责ACT的理论性，更可以借着诺查丹马斯的睿智将一部还未问世的GAME骂个一文不值。中国作家协会应当意识到没有吸纳这些天才加盟是一件多么惋惜的事情。
“批判一切，打倒一切。”中国批评家们的口号在这二十多年来永远是响亮的，假使一位绝代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要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继而开出个详尽的“误差调查报告”出来，以显其惊世骇俗的高品位眼光，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美女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批评家们也在进步着。从起初的指桑骂槐发扬到如今的送骂上门，从艰涩难懂到简洁明了，从“改进缺点、共同进步”的宗旨发展到“除恶务尽、赶尽杀绝”，个中过程虽不漫长，却也悠久得很。盖房子与拆房子哪个更快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中还能有几人是盖房子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竭尽心力勉强造出个有点模样的房子，也会在转瞬间被拆个片瓦无存——我们连异邦的高楼大厦都拆得，还不敢碰你的狗窝么？
所以，在今天的我们身边并没有钱钟书，却有着太多的王朔。

玩家心态三：月亮终究是外国的圆

“增强广大青少年的民族意识”是教委每年必下大力气狠抓的重点项目，故此，对于还处在逆反期的“广大青少年”来讲，他们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随着进入世贸的步伐开始迈进，地方保护主义的飓风已经愈演愈烈，各行各业都开始不同程度地享受起国家给的特殊待遇来。就连一向不被看好的动画业也被拨款筹拍了一部在长度上创下吉尼斯世界记录的《****3000问》出来，尽管它的片长与片质均令人骇然，但更使人叹为观止的是制片人公诸于众的制作目的：“既然我们在质量上比不上日本动画，那么就在长度上挤跨它！”由每晚动画播映的黄金时间均被强行分配给这部动画来看，这次在与小日本“文化入侵”的较量中，我们中国人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但是，在悄无声息的角落里，只有中国游戏业在抽泣着。
是啊，有爹骂总比没娘养强。
但玩家们却不买帐，大部分人还停留在边拿着PS手柄边摇头晃脑地感叹“何时才有国产游戏”的认识阶段，更有人抱怨中国的游戏制造者没有职业水平与道德，动不动拿出《射雕》来作文章。我对此并无异议，因为站着说话的确是不腰疼的，我试过。
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我们的公司并不是SQUARE，但却有许多人喜欢拿出FF做审美标准；虽然我们的幕后靠山并不是索尼，但却有更多人对制作游戏的投资不满。玩家心目中的中国游戏业理应是这样的：它有着微软作为幕后财力、技术支援，PS的普及性与软件来源，SEGA的软件制作理念、任天堂式的精品作风、史氏的CG技术、CAPOM的良好口碑、KONAMI的全民普及性……以及索尼的经营头脑。所有的这些加起来，才勉强算是玩家们所期待的、“中国游戏”的最低标准。
所以，直到目前，“中国游戏”的出货量依然为零。
这样的梦幻组合的确有够恐怖，但在玩家们的恐怖面前仍不值一提。所谓林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中国游戏业能够沉默，但玩家却不会沉默；就算玩家们沉默了，但异邦源源不绝的游戏出品量却不会沉默。归根结底，所谓的“爱国”玩家们是站在日本游戏的立场上来看待、指责、批判我们的国产游戏的，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觉——这也正是人类的恐怖之处。
不知有没有人想过，假使我们真的按这个标准做出款GAME，那么有个问题将摆在大家面前——正如电视剧《忠诚》中所言——升起的究竟是太阳还是月亮？

玩家心态四：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中国人是很喜欢划分阶级成分的，在这点上，割席绝交的管宁算是开了个先河。
笔者对其它行业的研究有限，所知也是肤浅得紧，因此不好评价。但就我所知的这个游戏领域，倒略知一二。首先，游戏迷们分为两大派：TV GAME派与PC GAME派，它划分了玩家们的基本界限。TV GAME门下又可分为街机派与家用机领域，鉴于街机业近几年的萧条，家用机的派系日益壮大，且错综复杂，大体分为软件门、主机帮、ASR团（ACT、SLG、RPG）、杂志派四大帮派。会员具有人身自由，可以一人多派，所有的一切搅和在一起，岂是一个“乱”字能比拟的？所幸笔者爱好有限，不敢身兼多职，大部分时间倒是蛮清静的。闲来看看网络上各派的热闹混战，也不失为一大趣事。
什么攘外必先安内？什么团结就是力量？简直是上个世纪那老掉牙的玩笑话。看看我们的玩家，多神气、多威风呵。为了人家一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国家，反将自己的同胞贬个猪狗不如；为了表示自己是多么地支持人家的游戏公司，什么话都可以说得出口——惟独不去买正版盘。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个谎言讲上千遍就能变成真理的年代，现在是个谁的嗓门大谁就能笑傲江湖的时代。不对吗？但我从我们身上看到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在还未分清朋友与敌人的前提下，中国游戏业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中国制造——本土文化的鸡肋现状

“要发扬本土文化”，这并不是个口号的问题，而是需要我们认真对待，提到日程安排上来思考的大事。对于还在摇篮中、随时可能被扼杀的中国游戏业，如何对待这个问题将极大地影响到未来的发展方向与发展水平。
在动漫上，我们有着失败的例子——或许应该说现在中国动漫的责任正是制造失败的例子来警醒后人才更恰当些。本来题材还算新颖，内容还算过得去的动画，一被上面批上“须弘扬民族文化”的条条，立刻变得面目全非，不过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拿谁的钱就得照谁的意思办事，拿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这是国人一向的规矩。
如果不加以考虑呢？当然可以，外国的范本有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言，如果中国游戏业真的能够从此腾飞，放出耀眼的光芒，却也只是借着太阳发光的月亮而已。说白了就是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只能靠着别人的冷饭谋生，再也无法走向成熟。
制作游戏的首要目的是盈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游戏厂商并不是慈善家，玩家们五体投地的支持并不能当饭吃，如果没有利润作为驱使，是没有人愿意去做这种“小孩子的东东”的。然而，就中国游戏业的现状来看，即使拼出身家性命发行一款品质还算不错的游戏，结局只能是连本钱也收不回来，最后落个惨淡收场。关于制作游戏的一系列预算问题，王骏生前辈曾在《做一个游戏要几钱？》中做过详尽的阐述，我就不再赘述。现在的情况是：在连最基本的成本回收尚无能力保障的情况下，大谈特谈如何搞好本土文化没有半点意义。
在资金的问题上，最简单的解决方法莫过于国家直接介入——这并不是天方夜潭，从最近各新闻媒体的倾向上来看不无可能。但是介入后呢？“寓教于乐”必然是最先提到工作议程上的宗旨，否则作为纳税人的广大家长们百分之二百不会答应，其次才是光荣而又艰巨的“弘扬本土文化”任务，至于做出来的游戏是否好玩、是否符合国内玩家的口味则不关人家的事了。
所以，在这种体制下，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某日，你将朋友请到家中，拿出新买的主机，指着屏幕上一个穿着肚兜的、靠翻动箱子来解答数学题的胖娃娃，不无得意地对他说：“看，这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TV GAME！”
中国游戏业能否走入与动漫相同的怪圈？不得而知。
也许，面包会有的——如果你有这份耐心的话。


有个不知情的人十分好奇，想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个穷法。他推开了那道同样破旧的门扉，悄悄地溜进了他的卧室，眼前的情景大大地吓了这人一跳——原来他正倒在一张铺满金块的床上睡着大觉哩。

注：本文仅涉及TV GAME领域，并没有囊括PC GAME的意图，请各位阅读时不要造成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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