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
17。。。
“……借钱。”韩彻在打通路远电话以后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啊?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钱了。”
“好吧,需要多少?”
“两千有么?”
“嗯,下午打到你帐户上。”
“远……”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很好,谢谢,再见。”
“哎……到底怎么了?”
“我都说没事嘛。”
“我还不了解你?”
“……”
“快点给我说!”路远在电话另一边有点急。
“……我打算……离开京城。”
“啊?!”
“你别那么大声……”
“你你搞什么鬼?”
“没搞鬼,只是烦了,腻了,走了。”
“……去哪里?”
“山城。”
“不能不走么?”
“已经决定了。”
“……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
“知道的。”
“跟陈海说了没?”
“没,他刚到那边工作,以后再说吧。”
“……也好……记得回来看我们……”
“别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会回来的。”
…… ……
挂了电话,韩彻深深呼吸,终于决定离开才发现这个城市有自己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比如那些记忆或者舍不得的,哪怕是那座可以随时爬上去远眺的矮山。
只是,终究要放弃。有些是被迫的,就像攸;有些是自己放弃的,就像这个城市。
还回来么?
回来。
还回来么?
不回来。
还回来么?
也许吧……
“不能不走么?”吴东旭帮韩彻买的车票,拿到票的时候问着跟路远一样的问题。
“呵呵……什么时候的车?”
“二十七号下午四点。”
“好。”
“这城市已经没有你可以留恋的?”
“不……啊,很多很多……我只是想换个环境,这个城市太小了。”
“我明白了。”
韩彻有一只很小的钢化塑料的箱子,他仔细的在箱子里摆放所有准备带走的东西。其实他要带走的东西也并不多,两本关于天气和鸟类的百科全书,一本小说,一个装着手机挂件游戏机记录卡和各种首饰的盒子,一些经常用到的光盘,笔记本电脑,以及几件简单的衣服。
一些有帅哥和漂亮图片的杂志,比较有用的书,他平时的画,都装在一个纸盒里;剩下的东西,他整理一下,能扔掉的都扔掉了,一个穆凯喜欢了很久的背包,看看,放在装书的纸盒上面。书是准备给刘粤的,包是准备给穆凯的。
收拾完了,他打一辆三轮车,把纸盒和背包带到学校门口。
“出来一下。”他给刘粤打个电话。
“我在学校门口,出来拿东西。”打完电话发现手机没钱了,只好给穆凯发条短信。
刘粤很快跑出来,欢天喜地的。
韩彻把自己的决定简单的告诉刘粤,刘粤当时呆住了:“你?走?为什么?”
“我去散心。”
“什么时候回来?”
韩彻仔细的想了想:“不一定。……这些书送给你。”他看看手机,没人回短信,也没看到穆凯的身影:“包你替我送给穆凯吧,他可能没收到我短信。”
“好……走……的时候我……送你?”刘粤有点想哭。
“不用了,有朋友的车送。”
“那好吧……常联络……”
“嗯。”
看刘粤把东西搬进去,韩彻转身,慢慢的离开学校。
告别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就可以离开了。
韩彻最后一次回到自己的家,把一切能整理的东西整理到一起。攸的各种玩具和娃娃们,被韩彻仔细的放进装洗衣机的大纸箱,套上塑料袋,摆在客厅的正中央,台灯,床,沙发,也都用报纸仔细的盖上了。韩彻锁上门,走到离家不远,以前常常看车流的天桥上,最后看一次京城的车来车往。上天桥对他来说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艰难的上去,如同每天到天桥上乞讨的那个瘸腿乞丐。那个乞丐今天没有来。不知道是死是活。
站在天桥上能看到什么?京城笔直的公路?冷冷的阳光?风中摇摆的白杨树?还是……曾经在身边嘻笑的攸?韩彻什么都没看到。他闭上眼睛,风迎面吹来,带着深秋的冷,飘着初冬的香气,天桥在隆隆的车声中微微震颤,年轻人站在天桥正中央,他背后,天桥的另一边,一对情侣相拥说着悄悄话。
鸽子带着哨音飞过韩彻头顶的天空,京城古老而美丽。
“明天的火车,大概大后天的早上五点到山城。”
“没问题,我接你。”
韩彻和山城的哥哥联系好,离开京城。
“火车快跑,跑到天涯海角,我的梦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谁会知道……”
攸唱这首歌的时候,总是用一根手指划过楚朝阳的视线。
十月二十七日中午,戴宁等人又是通宵玩游戏之后的酣睡。韩彻收拾好东西,就听到敲门声,他走过去开门,是来上网的同学。
“你这是……?”同学看到韩彻收拾停当的箱子和背包疑惑。
“我准备离开。”
“去哪里?”
“秘密。”韩彻笑着回答。
“倒,这也秘密,我送你?”同学早就习惯了韩彻的玩笑,不以为意。
“不用了,朋友的车在下面。”
“那,拜拜~”
“嗯,再见。”韩彻微笑着出门,随手关门——再见,再见。
箱子对韩彻来说有点麻烦,从三楼提下来,几乎用了十分钟,伴着腿痛,也伴着心痛。
“我在楼下了,你过来吧。”韩彻拖着箱子到小区门口给吴东旭打电话。
吴东旭很快开车过来了,看见韩彻先埋怨:“怎么自己提箱子下来,我上去接你嘛。”
“呵呵,没关系的,腿又没断。”
“得,上车,我把箱子放后备箱里。”吴东旭打开车门让韩彻进去。
韩彻刚往前走一步,吴东旭忽然说:“那个,把你耳朵上的东西取下来。”
“嗯?”韩彻回头看着吴东旭。
“右边的。”吴东旭对着韩彻比划着。
韩彻笑了。他本来是有三个耳洞的,平时很少戴什么东西,临走,他戴着一对小耳环在左边,右边是攸的耳钉,一对耳钉,被攸丢了一个,剩下一个一直沉睡在家里的抽屉里面。韩彻把它翻出来,随手挂到耳朵上带走。
“不要。”韩彻嬉皮笑脸的反对。
吴东旭走过来,把韩彻按在车上,伸手轻轻的给他摘耳钉:“左边我不管,右边摘下来省得别人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的。”
“你又不是同性恋。”
“呵,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一样。”
“你去死吧。”吴东旭一边摘一边骂。
韩彻笑了,也不挣扎,让吴东旭慢慢的在他耳朵上捣鼓:“你说……我现在要是喊‘非礼’,会不会效果很好。”
吴东旭呆了一下:“啊?”
韩彻看着两个人在汽车旁边暧昧的姿势笑起来。
“妈的……你这小混蛋。”吴东旭摘下耳钉,在韩彻头上狠狠拍一下,把耳钉放进韩彻贴身的口袋里。
“腿是你伤的,头也是你伤的,你这恶棍。”韩彻揉着脑袋笑。
“少废话,上车。”吴东旭捉起韩彻丢到车里,再提箱子到后备箱,发动汽车,朝饭店开去。
“来这里干嘛?”韩彻问。
“废话吃饭。”吴东旭怒目而视:“你小子就不能正经一会儿?”
“废话吃饭,就是一边说废话一边吃饭嘛。”
“我靠,我怎么不撞残废你呢。”
韩彻吐吐舌头,缩在坐位里笑起来。
饭吃到一半,吴东旭让韩彻等着,自己出门去了。十几分钟以后,提着两大包东西进来。
“这什么啊?”韩彻睁大眼睛看。
“火车上吃的。”
“大哥,你想撑死我?”
“撑死你世界就安静了。”吴东旭把那些面包香肠水和零食丢到桌子上:“吃不完就扔了,反正别饿着,你腿不好,别在车上瞎折腾。”
“遵命。”韩彻咧着嘴巴笑。
“笑什么笑,看见你就想扁你。”
“反正我要走了,您老就眼不见为净吧。”韩彻端起杯子:“东旭,最后一杯,虽然是可乐,我还是敬你,很高兴走之前认识你这样一个朋友。”
吴东旭跟韩彻碰杯:“山城那边,我也有些朋友,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成,少不了麻烦你的。”
吴东旭一直送韩彻到火车上,直到火车要关门了才下车,又在窗口等到开车。
韩彻眼睛湿湿的,跟吴东旭挥手告别。
——东旭,再见。
火车出站,韩彻给吴东旭发条短信。
——嗯,在车上注意腿,有事给我电话!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火车离站以后开始加速,京城的建筑们飞快的往后退去。韩彻觉得好累好累,回到铺位上,放好东西,拍拍枕头睡觉——睡一会儿,大概就不累了。
——“阳阳,你个路痴,没有我的时候不要自己去远处。”
——“管家婆,我哪有那么笨!”
——“有啊有啊,上次去郊区都差点丢了。”
——“那是意外!!”
——“反正是事实。”
——“呃……攸……”
——“嗯?”
——“以后不再出国了,每次都陪我一起旅行吧……”
——“嗯,还要拿绳栓着你这笨蛋,不要跟在农村看庙会那次一样,不小心就走散了。”
——“牵着手就不会散了嘛……干嘛用绳子……”
——“绳子比较结实,人再多都不会走散。”
——“也对……怎么都不会走散了。”
火车的钢轮子碰撞着铁轨的接缝,慢慢形成节奏,带着睡梦中的韩彻飞快行驶。车厢里播放着《祝你平安》。
流城 第十七章
EN. 17:47 200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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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死首丘——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在临死的时候,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