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
28。。。
韩彻醒来的时候，火车还在晃荡。
已经是北方了，再有两个小时，车会停在京城车站。
接近六月一日了，孩子们都很重视的日子，他们在火车上不断嚷嚷着想要各种礼物，家长温柔的答应着。
不知道有多少答应的要求会实现。韩彻这样想。
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每次儿童节答应韩彻去公园，去游乐场，去买新玩具……很少兑现。父亲在那一天如果能抽空回家的话，会带给韩彻一个蛋糕或者其它什么，然后跟韩彻解释他有多忙。
认识攸，是独立生活的第一个儿童节之前，各小学联办的小学生演讲赛。那次的结果是韩彻第二，攸第三。从此每到儿童节，韩彻和攸都要吵一架，当然不是真的吵，只是来怀念当年的比赛罢了。
韩彻用右手敲敲头——怎么又在想这些了，过去了过去了。
然而记忆，并不是随便敲两下就可以忘记的。
火车进站。
韩彻刚走下车厢，就看到了穆凯的笑脸。
“哥！”穆凯跑上来接过韩彻的箱子，拥抱。
相顾无言。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既然回来了，慢慢再说也不迟。
在地铁上，韩彻回头，看看背后的玻璃窗，印着自己似乎年轻的脸。忍不住用手碰一下，冰凉一片。这个车厢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半年，离开的时候觉得已经很长了，一旦回来，实实在在的坐在车厢里，忽然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眼前的车厢是老样子，穆凯也是老样子，梦么……自己却明白那一点确切的改变。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常流……
看透了么？韩彻偷偷的笑一下，不知道自己可以看透什么。
只是这个京城，终究是回来了，韩彻把两根食指勾成一个圈，心想两根指头都叫京城。
下地铁，转公交，站在穆凯他们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里，这个人叫韩彻，用半年的时间找到回家的路。
“满意么？”穆凯站在韩彻背后，把双手搭在韩彻的肩膀上。
“嗯。”韩彻认真的点头。即使是老房子，轰隆作响的旧冰箱，松动的床架，仍然无法压制韩彻发自内心的满意。
“那休息一下，洗澡，然后我们去吃饭，下午姐姐回来，晚上我们给你接风，明天去超市买日常用品，后天……”穆凯一股脑安排了无数日程。
“得，得，”韩彻笑起来：“我一回来你就喋喋不休的，小心我又跑掉了。”
“嘿嘿，这次要用绳子栓紧，不给你机会东跑西颠了。”穆凯掐住韩彻的脖子：“用土遁我这房子是水泥地，用风遁我关着窗户。”
“好吧好吧，那就暂时住下来慢慢考虑逃跑的方法吧。”韩彻投降。
“躺一会儿？”
“不了，在火车上睡了一夜，一点都不累。”韩彻想了一下：“刘粤几点到？”
“下午三点多。估计现在想飞回来呢。”
“那你留在房间接着她，别被砸到哦，我洗澡。”韩彻拍拍穆凯的肩膀，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澡了。
穆凯在房间里仔细的帮韩彻把东西整理好，他了解韩彻，知道韩彻的每件东西会放哪里，收拾起来得心应手。等浴室里传出水声的时候，穆凯跑过去敲门。
“把要洗的衣服给我帮你洗吧。”穆凯站在门外喊。
“不用啦，待会儿我自己洗好啦。”韩彻的声音混着水声。
“刚坐完车，给我帮你洗得了。”
“也好。”韩彻犹豫一下，把衣服从里面递出来：“麻烦你啦。”
“说什么呢。”穆凯接过衣服，全部泡进盆子里。从上次“同居”的时候开始，韩彻的衣服和床单都是穆凯来洗的，韩彻已经被他宠坏了。
洗完澡，穆凯跟韩彻出门吃饭，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刘粤已经在家了。
“我说的没错吧，姐一定是飞回来的。”穆凯坏笑。
“你回来了。”刘粤笑得有点尴尬，经历了那样的一次分别，两个人眼里的地方都有少许不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房子还可以吧。”
“很好啊。”韩彻顽皮的笑着，掩盖起那一点点尴尬。
“你们聊，我回屋收拾东西。”穆凯关门跑了，把时间留给韩彻和刘粤。
“你……”刘粤红着脸，吞吞吐吐：“不走了？”
“暂时不走了。”
“暂时是多久啊……”
“谁知道……几年吧。”
“我们读完大学还是应该在京城发展的……你说怎么样？”
“很好啊，这样，我们可以一直一起住嘛。”
“哦……是啊，呵呵。”
刘粤红着脸站在那里，韩彻走过去，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一切在不言中。但愿真的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吧。他已经累了，想得累了，逃得累了，回到京城所需要的勇气，他用半年时间才培养出来。当他微笑着抱住刘粤，算不算什么的开始或者什么的结束呢？
走的时候，京城开始冷了，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一个夏天就要开始。攸去世快一年了。这一天的韩彻，没有想起这一点，沉浸在回归的幸福里。
“接风哦，以后生活会很美好的！”穆凯端着汽水当酒敬韩彻。
“嗯，以后会好起来的。”韩彻认真的笑着，甚至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憧憬一些东西，幻想一些东西，再看着面前由衷笑着的穆凯和刘粤，他知道，自己不是在重新走一条路，而是迷失了很久之后，终于回到了原来的方向。从原点开始，即使浪费了很多时间，失去了很多东西，还是可以慢慢弥补的。韩彻忽然有点害怕，如果自己一直没有勇气从山城回来，又是怎样的未来呢……
就像是一个断点，很久没有继续了，现在开始，支持断点续传。
韩彻轻轻的唱起来：“……这条旧路依然没有改变，以往的每次路过都是晴天，想起我们有过的从前……我不要做断点……”
“对了，我上次推荐你的歌听了没？”穆凯听韩彻唱歌，忽然想起来。
“《Time is changing》？”
“是啊。”
“我都会唱了，你才推荐给我听的。”韩彻吐吐舌头：“游戏的主题歌我当然比你先得啦。”
“也对哦。”穆凯抓着头发笑。
“那是什么歌啊？”刘粤问。
“让哥给你唱。”穆凯指着韩彻。
“回家唱。”韩彻趴在刘粤耳边悄悄说。
“嗯，现在吃菜先！”刘粤让过上菜的服务生：“这家店你也半年没来了，菜可是没变哦。”
饭店开着窗户，暖风吹来，带着京城一贯的味道，跟山城的江风不同，京城的风，带着韩彻从小吃的那些食物的味道，白杨树的味道，银杏的味道，和暖夜的味道……
“你回来了？”吴东旭不相信韩彻般追问：“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韩彻拿着电话，对电话那边的吴东旭纠起鼻子做鬼脸。
“等会儿我去接你，就现在，什么地方见？”吴东旭催起来。
“老大，我又不是你情妇，也不是你情敌，你是着急上床还是着急砍我啊？”韩彻边说边从床下拽出鞋子准备穿。
“你小子，老没正经，等见面我再收拾你。”吴东旭笑着骂韩彻：“快点出门服侍大爷。”
“嗻，小的这就出门。”韩彻挂了电话穿鞋。
十分钟后，吴东旭把车停在韩彻面前，韩彻钻进去，吴东旭伸手在他脑袋上拍着。
“你小子终于肯回来了。”吴东旭上下打量：“还胖了。”
“宽心啊。”韩彻笑。
“等等……”
“怎么了？”
“怎么又戴右边耳朵了？”吴东旭指着韩彻的耳朵问。
“啊，买了，特别喜欢，左边又没空，就戴右边了。”韩彻吐舌头——竟然一高兴忘了在见吴东旭之前把耳钉拿掉。这是他昨天刚跟穆凯、刘粤一起挑的一个小十字架，特别喜欢，左边的两个耳环不好摘，就戴在右边丑美。
“过来。”
“干嘛？”
“过来！”吴东旭按住韩彻的脑袋，伸手摘耳钉：“我想带你去酒吧呢，可不想让人误会，我女朋友还在家等我呢。”
“哈！”韩彻想起离开京城之前，吴东旭给他摘耳钉的那一幕，忽然说：“你说我现在喊非礼怎么样？”
“喊呗。”吴东旭这次不吃他这一套：“你知道我这车玻璃隔音多好么？你喊吧喊吧大声喊。”
“我靠你真奸诈……说！你在这车里糟蹋了多少人了？……哎哟！”韩彻话没说完，头上又吃了吴东旭一下，老老实实的不再乱叫了。
“怎么样？京城还是比较熟悉，比较舒服吧？”吴东旭把耳钉放到仪表板的盒子里，递给韩彻一根烟，给自己和韩彻点上。
“是啊。”韩彻吐烟：“说起来，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空气糟糕，人多……可我还是觉得京城最熟悉，什么都合我口味，什么都顺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家’和其它地方不同之处吧。”
“小子，出去半年学会感慨了？”吴东旭笑起来：“不过说的没错，坐好，开车咯～”
吴东旭又是开快车，韩彻把车窗打开，让风把已经很长的头发吹得向后翻飞，轻轻唱歌。
“I'll take my chances
Racing time
Re-writing the book for all to see
On my own, I can ride the winds of change……”
流城 第二十八章
EN. 22:44 2004-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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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ox EN. 涂鸦帖 ...
... 狐死首丘——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在临死的时候，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