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音符[补完篇]
2005-02-19 11:32 | trytrytrytry
旋律、音符〈上〉[4000帖纪念、注册两周年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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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音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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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文可以当做单独的故事阅读，但希望大家尽量先看看前面的铺垫
旋律、音符[补完篇]
贫穷、环境、又一次，良知与物欲的相互碰撞。
他坐在那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后排，透过一层带着水气的车窗玻璃眺望远处山体上清晰的雪线以及雪线以下青黑色的山体。车在青藏公路上稳稳行驶，海拔的渐渐升高使挤在车里的四个强壮男人都沉重地喘息着。生命的顽强在这里显得脆弱至极，好象下一分钟呼吸的权利就要被剥夺一样。他笨拙地动了动身子，几支枪和近六千发子弹很安稳、隐蔽地藏匿在车上，回过头，两辆较大的面包车还紧紧地跟在后面。看见这些，他用手指简单地梳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继续看那些远处的山。须臾，一辆车身印着“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字样的越野车从后面超越上来，错车的时候，他前排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将手比做手枪的形状瞄准着对方的车，“啪！啪！”男人嘴里爆破状地发了两个音，然后咧着嘴丑陋地笑了，牙齿微微泛黄……
他本来是在当兵的，退伍后在一家小型印刷厂工作，可是没干多久厂子就倒闭了，厂长欠了工人的工资后就销声匿迹，无奈的他只有回到老家种已故父亲留下来的那几亩地——那里依旧是个贫穷的村子。他的人生似乎偏偏是与贫穷如影随行的，母亲病倒了，从卫生所转到县医院，再转到市里，然后是手术、住院。两年下来给家里背负上了近十万元的债务，每每夜晚劳作而归的他在昏黄的灯下看看那厚厚一叠属于不同主人的高利贷欠条时，只有愁眉不展与叹息。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就在他对生活之困窘感到近乎绝望的时候，村里的二赖来找他了，这人是村里有名的痞子，从小就是，他还记得儿时二赖是怎么欺负他的，但是一番嘀咕后，终于，面前这个老实的像兔子一样的男人与这个痞子勾结了起来。
这会儿，他依然看着山上的雪线发呆着，那些雪线多清晰呀，上面是雪，下面是山，黑白分明，处在两色的临界点上，默默接受寒风日复一日地吹袭。他想起了二赖的话，二赖说到青海可可西里去打藏羚羊，它的皮很值钱。二赖说只要干一次就可以把他欠的近十万的债全部还清。二赖还说还完债幸许还能剩下一大笔钱，这取决与所打猎物的数量，赚到的钱大家平分。他不清楚二赖是从哪儿找来这些外乡的合伙人，更不清楚那些半自动步枪和近六千发子弹是从哪儿弄来的，只是当他想了想那些属于不同主人的欠条和一穷二白的家什，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而现在，二赖就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同包括他在内的四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是可可西里5000多米海拔产生的高原反映，在短时间内大多数人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这是来自大自然的压迫，用来惩罚像我们这样擅自闯入自然领域的人们。”他想，并再次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两辆面包车，那里满载了他们这一行7人足够一个月的粮食和水，还有高寒地区生存所必须的相关物品。剩余的空间用来运载大量的藏羚羊皮。
顺利通过了保护区检查哨以后，三辆车都下了公路，往可可西里深处开去。天渐渐暗下来，没有阳光照射的大地在寒风中愈发寒冷，夕阳西沉的那一刻，他的心开始动摇了，坐在车里使他产生莫名的孤独感，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良的痞子与老实人之间总是有一道线，尽管在这支队伍中并不存在着思想层面的差异与意识形态的悖逆，但道德这东西还是把他一个人孤立了起来，这是一种与普通不同孤单。
他很清楚猎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是违法的，也知道被抓住后将毫无悬念地身陷囹圄，不过既然挺而走险地来了，就只有放手去做。他更清楚这样肆无忌惮地杀戮是泯灭人性的，甚至可能遭报应。可是他太穷了，在贫穷的逼迫下他自认为这是唯一的出路。“我为了自己能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下去而杀掉其它动物，因为我是人类，我比别的动物强，我有武器，这是符合自然界弱肉强食法则的，因为我这样做完全是处于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为了那些债务、我的母亲还有那拮据的生活。甚至说这别无选择。”他想，“但是在这里的其余六个人与我不同，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受到物质极度匮乏的威胁，他们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满足对自己贪婪淫逸生活中的开销，比如赌，还有找女人。这完全是出于欲望的，所以即便是遭抱应也是先轮到他们而不是我。”在将自己的猎杀动机彻底无奈化并与二赖一伙人的贪婪行径相对比后，他心中杀戮行为本身对良知的冲击变得微弱起来。
踏上青藏高原寒冷土地的第十一天，杀戮者与被杀戮者遭遇了，当一支庞大的藏羚羊迁移队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明白这些动物的身躯要与可可西里的冻土相融了。
“是藏羚羊！哈哈~找到了！快开枪！”二赖兴奋地吼叫着，踩下油门向藏羚羊群冲了过去。其实只有他知道这是很蠢的办法，见到藏羚羊应该悄悄地跟在后面，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先靠近再打开汽车的前灯，利用野生动物夜晚的趋光性来射杀，这样它们就不会逃跑而只是坐以待毙了。但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二赖，他心中仅存的一点良心使他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发动这样的屠杀。是的，他犹豫了。
“哒哒哒～哒哒哒～”半自动步枪清脆的连击，给可可西里的风之旋律中添加了不和谐的音符。这是另外两辆车的人在射击，前面四散奔逃的藏羚羊纷纷应声倒下，剩下的则更加惊恐的四散奔逃。
“你他妈的发个屁呆呀？快开枪！那都是钱！打死了就是钱！别让钱都跑了！”二赖往楞在那里的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后骂道。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那近十万的欠款和自己的穷，以及动动手指就能手到禽来的钱，然后义无反顾地扣动了板击。“哒哒哒～”
三辆车，七个人，带走的是500多张价值不菲的藏羚羊皮，留下的是瑟瑟寒风中横了满地的赤裸尸体。
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他们准备回去了，途中偶尔也会发现昨天逃散幸存下来的藏羚羊，它们理所当然会死，只因为他们想要钱。二赖又发现远处的一对藏羚羊母子时，又一次命令他开枪。
“大哥，别再打了，咱们弄到的皮已经够多了，留点活的吧。”
“你他妈的是傻逼啊？皮就是钱！钱有嫌多的时候吗？赶快开枪！”二赖又吼道。
枪声再一次响彻天际，划破朝霞，虽然只有一声，却在可可西里空旷大土地上回荡着，悲怆至极。远处的母藏羚羊在枪声响起的顷刻间倒地，而它的孩子能做的唯独是逃跑。二赖把车快过去，看见它痛苦地抽畜着——它还没有死。似乎是有意刁难，二赖又把刀交给了他——又是他。“去，把它的皮剥下来。”
他唯唯诺诺地握着刀下车，站在受伤的藏羚羊面前。起先，母藏羚羊一直在桀骜地挣扎着，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态。它拼命地蹬着四肢想要站起来，但还在流血的伤口给身体带来的只有痛苦。当它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惊恐的眼神退去了，也不再挣扎、不再动，只是用绝望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类，或者说是仇视。“此刻，它在想什么呢？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还是它那尚未结束哺乳期的孩子将何去何从？抑或是因伤口的疼痛而木然不动什么也无暇顾及？”他暗暗地想。
“快点儿，你这人真磨蹭。”
“不行，它还活着，还是再补一枪吧。”他看着那双绝望的眼睛和伤口处流出炽热酽红的血有些于心不忍。
车里刺耳的嘲笑声和二赖的骂声一起传进他的耳朵“妈的，老子是看你当过兵，枪法准才叫你来的，想不到你是一废物，连张皮都不敢扒。”
“……”
最后是二赖亲自上前骂骂咧咧地剥了母藏羚羊的皮，但并没有再补一枪，活生生地将皮剥了下来。
尸体静静躺在风中，汽车引擎运转的声音渐渐远去。细听，夹杂在风中的，还有秃鹰翱翔天际的声音……
人类属于大地，而大地不属于人类。世界上的万物都是相互关联的，就像血液将我们的身体各部分连结在一起一样。生命只网并非人类所编织，人类不过是这个网中的一根线，一个节。但人类所做的一切，最终会影响到整个网络，也影响到人类本身。因为降临到大地上的一切，终究会降临到大地的儿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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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音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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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环境、又一次，良知与物欲的相互碰撞。
他坐在那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后排，透过一层带着水气的车窗玻璃眺望远处山体上清晰的雪线以及雪线以下青黑色的山体。车在青藏公路上稳稳行驶，海拔的渐渐升高使挤在车里的四个强壮男人都沉重地喘息着。生命的顽强在这里显得脆弱至极，好象下一分钟呼吸的权利就要被剥夺一样。他笨拙地动了动身子，几支枪和近六千发子弹很安稳、隐蔽地藏匿在车上，回过头，两辆较大的面包车还紧紧地跟在后面。看见这些，他用手指简单地梳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继续看那些远处的山。须臾，一辆车身印着“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字样的越野车从后面超越上来，错车的时候，他前排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将手比做手枪的形状瞄准着对方的车，“啪！啪！”男人嘴里爆破状地发了两个音，然后咧着嘴丑陋地笑了，牙齿微微泛黄……
他本来是在当兵的，退伍后在一家小型印刷厂工作，可是没干多久厂子就倒闭了，厂长欠了工人的工资后就销声匿迹，无奈的他只有回到老家种已故父亲留下来的那几亩地——那里依旧是个贫穷的村子。他的人生似乎偏偏是与贫穷如影随行的，母亲病倒了，从卫生所转到县医院，再转到市里，然后是手术、住院。两年下来给家里背负上了近十万元的债务，每每夜晚劳作而归的他在昏黄的灯下看看那厚厚一叠属于不同主人的高利贷欠条时，只有愁眉不展与叹息。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就在他对生活之困窘感到近乎绝望的时候，村里的二赖来找他了，这人是村里有名的痞子，从小就是，他还记得儿时二赖是怎么欺负他的，但是一番嘀咕后，终于，面前这个老实的像兔子一样的男人与这个痞子勾结了起来。
这会儿，他依然看着山上的雪线发呆着，那些雪线多清晰呀，上面是雪，下面是山，黑白分明，处在两色的临界点上，默默接受寒风日复一日地吹袭。他想起了二赖的话，二赖说到青海可可西里去打藏羚羊，它的皮很值钱。二赖说只要干一次就可以把他欠的近十万的债全部还清。二赖还说还完债幸许还能剩下一大笔钱，这取决与所打猎物的数量，赚到的钱大家平分。他不清楚二赖是从哪儿找来这些外乡的合伙人，更不清楚那些半自动步枪和近六千发子弹是从哪儿弄来的，只是当他想了想那些属于不同主人的欠条和一穷二白的家什，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而现在，二赖就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同包括他在内的四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是可可西里5000多米海拔产生的高原反映，在短时间内大多数人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这是来自大自然的压迫，用来惩罚像我们这样擅自闯入自然领域的人们。”他想，并再次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两辆面包车，那里满载了他们这一行7人足够一个月的粮食和水，还有高寒地区生存所必须的相关物品。剩余的空间用来运载大量的藏羚羊皮。
顺利通过了保护区检查哨以后，三辆车都下了公路，往可可西里深处开去。天渐渐暗下来，没有阳光照射的大地在寒风中愈发寒冷，夕阳西沉的那一刻，他的心开始动摇了，坐在车里使他产生莫名的孤独感，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良的痞子与老实人之间总是有一道线，尽管在这支队伍中并不存在着思想层面的差异与意识形态的悖逆，但道德这东西还是把他一个人孤立了起来，这是一种与普通不同孤单。
他很清楚猎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是违法的，也知道被抓住后将毫无悬念地身陷囹圄，不过既然挺而走险地来了，就只有放手去做。他更清楚这样肆无忌惮地杀戮是泯灭人性的，甚至可能遭报应。可是他太穷了，在贫穷的逼迫下他自认为这是唯一的出路。“我为了自己能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下去而杀掉其它动物，因为我是人类，我比别的动物强，我有武器，这是符合自然界弱肉强食法则的，因为我这样做完全是处于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为了那些债务、我的母亲还有那拮据的生活。甚至说这别无选择。”他想，“但是在这里的其余六个人与我不同，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受到物质极度匮乏的威胁，他们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满足对自己贪婪淫逸生活中的开销，比如赌，还有找女人。这完全是出于欲望的，所以即便是遭抱应也是先轮到他们而不是我。”在将自己的猎杀动机彻底无奈化并与二赖一伙人的贪婪行径相对比后，他心中杀戮行为本身对良知的冲击变得微弱起来。
踏上青藏高原寒冷土地的第十一天，杀戮者与被杀戮者遭遇了，当一支庞大的藏羚羊迁移队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明白这些动物的身躯要与可可西里的冻土相融了。
“是藏羚羊！哈哈~找到了！快开枪！”二赖兴奋地吼叫着，踩下油门向藏羚羊群冲了过去。其实只有他知道这是很蠢的办法，见到藏羚羊应该悄悄地跟在后面，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先靠近再打开汽车的前灯，利用野生动物夜晚的趋光性来射杀，这样它们就不会逃跑而只是坐以待毙了。但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二赖，他心中仅存的一点良心使他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发动这样的屠杀。是的，他犹豫了。
“哒哒哒～哒哒哒～”半自动步枪清脆的连击，给可可西里的风之旋律中添加了不和谐的音符。这是另外两辆车的人在射击，前面四散奔逃的藏羚羊纷纷应声倒下，剩下的则更加惊恐的四散奔逃。
“你他妈的发个屁呆呀？快开枪！那都是钱！打死了就是钱！别让钱都跑了！”二赖往楞在那里的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后骂道。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那近十万的欠款和自己的穷，以及动动手指就能手到禽来的钱，然后义无反顾地扣动了板击。“哒哒哒～”
三辆车，七个人，带走的是500多张价值不菲的藏羚羊皮，留下的是瑟瑟寒风中横了满地的赤裸尸体。
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他们准备回去了，途中偶尔也会发现昨天逃散幸存下来的藏羚羊，它们理所当然会死，只因为他们想要钱。二赖又发现远处的一对藏羚羊母子时，又一次命令他开枪。
“大哥，别再打了，咱们弄到的皮已经够多了，留点活的吧。”
“你他妈的是傻逼啊？皮就是钱！钱有嫌多的时候吗？赶快开枪！”二赖又吼道。
枪声再一次响彻天际，划破朝霞，虽然只有一声，却在可可西里空旷大土地上回荡着，悲怆至极。远处的母藏羚羊在枪声响起的顷刻间倒地，而它的孩子能做的唯独是逃跑。二赖把车快过去，看见它痛苦地抽畜着——它还没有死。似乎是有意刁难，二赖又把刀交给了他——又是他。“去，把它的皮剥下来。”
他唯唯诺诺地握着刀下车，站在受伤的藏羚羊面前。起先，母藏羚羊一直在桀骜地挣扎着，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态。它拼命地蹬着四肢想要站起来，但还在流血的伤口给身体带来的只有痛苦。当它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惊恐的眼神退去了，也不再挣扎、不再动，只是用绝望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类，或者说是仇视。“此刻，它在想什么呢？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还是它那尚未结束哺乳期的孩子将何去何从？抑或是因伤口的疼痛而木然不动什么也无暇顾及？”他暗暗地想。
“快点儿，你这人真磨蹭。”
“不行，它还活着，还是再补一枪吧。”他看着那双绝望的眼睛和伤口处流出炽热酽红的血有些于心不忍。
车里刺耳的嘲笑声和二赖的骂声一起传进他的耳朵“妈的，老子是看你当过兵，枪法准才叫你来的，想不到你是一废物，连张皮都不敢扒。”
“……”
最后是二赖亲自上前骂骂咧咧地剥了母藏羚羊的皮，但并没有再补一枪，活生生地将皮剥了下来。
尸体静静躺在风中，汽车引擎运转的声音渐渐远去。细听，夹杂在风中的，还有秃鹰翱翔天际的声音……
人类属于大地，而大地不属于人类。世界上的万物都是相互关联的，就像血液将我们的身体各部分连结在一起一样。生命只网并非人类所编织，人类不过是这个网中的一根线，一个节。但人类所做的一切，最终会影响到整个网络，也影响到人类本身。因为降临到大地上的一切，终究会降临到大地的儿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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