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浮轮 #１
2005-05-28 22:51 | Enz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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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 2:10 2005-5-14 两年多的时间，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刚进监狱那个晚上哭够了，天就亮了一样。时间过的真快。 龙龙走进903号房，边揉着自己涨痛的头边想。 “龙龙，你不舒服？”夏躺着懒懒的问。 “嗯……有点头疼，可能今天太热了。”龙龙扑到床上，忽然问：“夏，你快出狱了吧？还有几天？” “一个礼拜。” “恭喜……”龙龙有点失落。 “哎，你也没多久了，半年而已。”夏笑笑：“两年多都熬过来了。” “嗯，只是可惜，以后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呢，等你出去的时候，我接你。” “真的？” “真的。”夏保证。 龙龙开心的闭上眼睛笑。 他的监狱生活并不辛苦，因为夏。 夏比龙龙大一岁，也比龙龙早进监狱两年，是龙龙在监狱里最好的朋友，从入狱开始就什么都罩着他。现在夏终于因龙龙的帮助在监狱里考完了高中课程，也终于将要出狱了。 “夏，出去以后怎么打算？” “嗨，出去再说吧，有前科又没门路，估计也不会过什么好日子。”夏随便笑笑，仿佛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不行，要混好好的，不然我不白帮你了？”龙龙不满意的说。 夏在他头上狠狠捏一把：“好～我知道啦，会尽力的。” 龙龙有点担心。在监狱里大家都是平等的，出去以后呢？外边的人群会居高临下的检视一切，常人犯的错误是失误，服刑过的人则失误就是错误。 叹气。自己甚至不想出狱，不想面对出狱以后的另一种判决。 他又笑了——判决——他觉得自己用这个词形容监狱外面那些人的白眼挺经典。 “我当然知道我们都会有这样一天，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再回来，心里却有一点点期待我们都不离开。不是因为我害怕外面，而是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和这里的人，哪怕是喋喋不休的指导员和凶巴巴的教育队长，也已经习惯了，亲切了。不是不期待自由，自由本身的含义我不清楚而已……” 揉着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想什么呢？一副傻瓜相。”夏凑过来问。 “没，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能凑到一起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 “呵呵……” 龙龙等着听下文，可是夏没再说什么。 最后这几天，龙龙一直心绪不宁。因为夏要离开，也因为自己刑期还有半年之久——在没人离开这里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可以安然，但是一旦有人触动了“出狱”这根神经，心里就不由得想到自己，以及那说长不长的半年时间。 903在木城第二监狱是很特别的一间牢房，里面关押的五个都是少年犯，而且刑期都是五年以下。五个少年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杀了人，也因为不同的原因得到了法官的宽恕，关押在木城第二监狱这个政治犯集中地以免他们在刑事犯罪监狱里学坏。事实上这个不知道谁做出来的决策很英明，五个人都自学的自学，高考的高考，成绩还都不赖，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再犯错误。 龙龙常常觉得关押在这个监狱已经是老天的最大恩赐，甚至可以不再奢求什么。夏的出狱俨然打破了他这个想法，他开始不断的想象自己出狱以后的境况，和他有点忘记了的叫做人生的东西。 一周时间，就在这样的想象中，在跟夏一起快乐，跟其他人一起期待中，在自己煎熬中过去。 “老大，指导员找你去签字。”五月十八日，夏临走前一天下午，巴豆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撇着嘴说：“真羡慕啊，再过三天就自由了。” “都快了，你还有两个月嘛，鹦鹉也只有三个月了。”夏笑着安慰他。 “很快，我们903就要全体换人咯～”在一边看书的龙龙也笑起来：“五月一个，七月一个，八月一个，十一月两个……走光光。” “我去指导员那里。”夏转身出门。 “哭龙，想个主意帮他庆祝一下？”巴豆问。 “鹦鹉和叉子怎么还不回来……一起商量商量。”龙龙从床上爬起来，晃晃脑袋：“说起来，夏最喜欢什么？” “漂亮女孩，汽车，打架……”巴豆在一边数着。 龙龙挥手：“得，你打住。” 夏在903的最后一天，指导员特赦903可以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闹一闹。 可是，监狱的规矩多如牛毛，“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能做什么？ “算啦，有这么句话就知足吧。”夏不以为然。 “好！”鹦鹉跳起来：“我宣布，拜别老大的903盛宴现在开始……咳……请老大讲话。” “贫的你。”夏敲鹦鹉的脑袋：“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不过，等我们全出去了再说吧，现在只说一句，最后几个月，都给我好好的，别出什么乱子，出去再见。” 龙龙笑起来，端起一杯茶水：“干杯，庆祝除掉903一大恶棍。” 几个人都忍不住扁他。 903全体“茶话会”过后，夏该离开了。 “夏，你家人来接你？”鹦鹉问。 “是啊，我妈说全家都会来的。”夏一脸木然——他怕表现得太过开心会让兄弟们心情不好。 “好！我们送你到禁区边上。”叉子左手搂过夏，右手提起夏的简单行礼：“等我们出去了，好好一起疯。哎，到时候你这个最先出去的可得请客了。” “废你丫的话。”夏在他胸口捶一拳。 到禁区边上依依惜别，五个人忍不住眼圈红红的。在903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点诀别的意味——谁知道出去会怎样？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指导员每天都在重复着说：别放弃自己的人生，即使服刑的人也会得到人民的宽容，会走上正常的道路。 龙龙一直不相信这句话，虽然曾反复劝告自己相信。 他只相信903是他快乐的城堡。 当夏像哥哥一样帮他摆平所有大小巨细时，当叉子帮生病的他他做完监狱规定的体力活时，当巴豆和鹦鹉陪他读书写字听音乐时，他心里深深明白，虽然身处监狱，老天给了他多么好的一班兄弟。 留在这里却不是他们的快乐。 他忍着泪微微笑着：“你要照顾好自己。” “夏，你妈妈来了，快走吧。”辅导员催促着。 “我妈？辅导员，没别人了么？”夏一愣。 “还有一男孩，你弟弟吧？和你还挺像的。”辅导员笑起来：“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夏也跟着笑了：“好。兄弟们，出去见。” 说完，大踏步跟辅导员离开。 903剩下的四个人在禁区边上看着夏走进接待室，互相对视很久。 “得，夏一走都傻了。”叉子首先打破僵局：“回去吧，没多久，我们也出去了，再说，我还最后一个给你们垫底呢不是？” 刑期从五年减到三年并不觉得减掉了很多，但是三年里最后这半年却觉得很长。 龙龙照常做着三年里重复的工作和学习，照常按照监狱的规定起居。照常间，因为一个个兄弟的离去显得焦躁无奈。 终于，903只剩下龙龙和叉子两个人了。两个人，可说是相依为命——在这关押政治犯的监狱里，囚犯都是做官出身，也大半都是死囚，要么居高自傲，从来不放下做官时的架子，要么精神恍惚，早已丧失了为官的架势，不管怎么说，是没办法交流的。最后三个月里，龙龙和叉子更是少了说话的人，每天四目相对闷成一团。 叉子最近怪怪的，龙龙跟他说话经常像是听不见，也很少主动跟龙龙搭腔，像是自己在沉思什么或者挣扎什么。龙龙没太在意，他自己都觉得很寂寞很难熬，叉子应该也一样吧。 十月三十一日，开始刮北风了，这是天气转凉的预兆。龙龙还有半个月，叉子还有二十天，903将成为大家的过去。 这天指导员让龙龙帮忙整理图书馆，叉子正常作息。可是不到中午，指导员又打电话到监狱图书馆让龙龙回生活区。 “谢林自杀了，正在抢救，你先回来吧。”指导员低沉的说。 龙龙僵在原地一时没回过神。自杀？谁？叉子？不可能！没听错啊…… “喂？喂？指导员你刚才说什么？”龙龙企图挣扎的问。 “谢林自杀未遂正在抢救，你先回生活区来。”指导员的语气似乎生怕龙龙再出什么事。 “好……” 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有二十天就可以出狱的叉子竟然自杀了。 龙龙飞奔回生活区，老远看到指导员站在院子里。 “龙龙，谢林最近有没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奇怪的？”指导员不等龙龙站定就问。 “没，没啊。”龙龙表情复杂：“辅导员，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别问这些，先进屋，监狱长来了解情况了，知道什么说什么，听见没有？” “嗯……” 跟着指导员走进训导室，一脸灰色的监狱长同样是没等龙龙站稳就开始问话：“你就是龙龙？谈谈谢林最近的情况吧，要说真话，不然对你自己也没好处，这件事很可能影响到你的出狱时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龙龙还没有时间去想到底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话都辞不达意。 “龙龙，你先稳定一下情绪。”指导员在一边安抚他：“知道什么说什么，别紧张，没事的。” “指导员，监狱长，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跟叉……我是说，我跟谢林确实说话也不多，因为同屋的几个人都走了，心里多少有点沮丧，但是剩下没多久就可以出狱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杀……这……这太奇怪了。” 指导员和监狱长以及在座的几位监狱官员互相看了一眼，很显然，他们也觉得谢林在快要出狱的时候“自杀”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更显然的是，他们怀疑龙龙做了手脚。 “龙龙，你们住在一个房间里，你真的什么情况都没看出来么？你们最近说话不多？是不是有什么矛盾？”监狱长问。 “没！”龙龙忽然明白了监狱长的意思：“监狱长，我们903向来和睦得跟亲兄弟一样，这一点指导员和已经出狱的几个人都很清楚，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我肯定马上冲过去看谢林。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可是，怀疑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谢林……我很担心……” 刑侦队长走进训导室，监狱长示意指导员带龙龙出去。 “龙龙，你稳定一下情绪。”走出训导室，指导员把手按在龙龙肩膀上。 “指导员，谢林到底怎么样……”龙龙终于从紧张的僵硬中放松下来，开始浑身发抖。 “他没事，割的不深，而且发现的早。”指导员看着龙龙说：“你们跟了我好几年，从我心里来说，很了解你们，也很爱护你们，我不怀疑你，但是，监狱长不是每天看着你们服刑的人，他怀疑，他调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别多想，别给自己太多压力，知道么？” “谢谢指导员，我知道。”指导员的话多少有些安定作用，龙龙渐渐稳定了情绪：“指导员，谢林真的没事么？” “应该是吧……”指导员摸摸龙龙的头发：“最后这几天了，怎么会……” 再回到训导室，监狱长只简单的问了几句，又说有情况要及时汇报，然后就走了。 几天后龙龙才知道，刑侦人员在903发现了谢林的遗书，通报监狱长后拿去做鉴定了，经鉴定是谢林亲笔所写，也免除了对龙龙的怀疑。 指导员告诉龙龙，谢林在遗书上说，希望不要给龙龙带来困扰，特别是不要对龙龙出狱造成影响，龙龙是他的好兄弟。另外附了一封短信给龙龙： “龙龙，我的好兄弟，真是对不起，我决定离开。 太久太久了，我不是说刑期，而是指我自己的煎熬。几年以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嘻笑，但是，每一封家书都在撕裂我的心，这几年里，我妈无时无刻不在做老爸的工作，可是老爸已经铁了心不认我这个儿子，前几天老妈去世了，老爸说我不用再回去了，我也确实没了回家的必要。你们一个一个都出狱了，去过以后的好日子，而我呢？出去了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去陪我妈了。 不能跟你们出去疯了，代我向兄弟们问好。” 龙龙把信狠狠揉成一团扔出去，又捡回来，小心翼翼铺展信纸，折成正方形夹进书里。 903的房间显得很空落，六张床，一个人。龙龙把自己和叉子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虽然他知道，直到他出狱，叉子也不会再回到这个房间。 还有十三天。龙龙看着日历默念。 他找出几张纸写封信给叉子，托指导员带过去，内容很简单：既然没死，就要活下去，我不也一样？还有我们呢。外面等着你。 他相信叉子能理解他所要说的一切。 十月十四日，骤寒的一天，龙龙早上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去跟监狱里熟识的人——被他称作大头的教育队长，对他像自己孩子一样的图书馆管理员老吴，花房的老李——逐个告别，等到中午才回903准备出狱。903一如既往的干净，和五个兄弟都在的时候一样。若不是监狱，确切的说，若不是没条件，他很想照几张照片留念。可惜903除了叉子出事的时候刑侦队来照过几张照片，历来没出现过照相机这东西。想到叉子，黯然。 在就要出狱的最后几天…… “龙龙！收拾好了没？”指导员在外面喊：“该走了哦！” “好了！马上！”龙龙应一声，赶快站起来，背起自己的东西，再看一眼903——泛黄的墙壁，铁架床，木桌椅，塑料脸盆，铁格子窗户……忽然想起中学的课文来：“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呵……”龙龙有点不舍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轻轻的说一声：“Ade……我的城堡。” 指导员看见龙龙就说：“你猜谁来接你了？” “夏？”龙龙回答得毫不犹豫。 “哟，你们原来早就商量好了啊？”指导员满面春风：“快走吧，他们等着呢。” 接待室里坐着两个人，夏和一个和夏长得很像的男生，不用说，是夏的弟弟。 几个月不见，有点不习惯，夏穿着合身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留长了一些，龙龙觉得他很像个大学生。夏的弟弟比夏小两三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稚气，头发长长的，染了棕红色，倒很时尚。 “指导员。”夏看见龙龙和指导员走进来，先走过去抱住指导员：“好久不见，您还好吧？” “我挺好，呵呵，夏现在确实是一表人才了。”指导员赞许的看着夏：“现在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啊？” 指导员和夏熟络的攀谈起来，龙龙倒像是局外人。夏的弟弟凑过来看着龙龙，没说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龙龙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看起来单纯有趣，有点内敛，乖乖的。 “你叫什么？”龙龙问。 “冬。”声音同样是内敛含蓄的。 “多大了？” “18了。” 龙龙笑了，笑冬的内敛和单纯——此时的冬，因为和陌生人说话，竟然稍微有一点脸红。 “嘿……你们俩还聊上了，赶快，跟指导员告别，咱们该走了。”夏走过来拍拍龙龙和冬的脑袋。 告别，终于要彻底告别了。再见903，再见木城二监……或许，我该说永别……龙龙用力抱住指导员：“指导员，谢谢你这几年的教导，我会努力的。” “龙龙，出去了好好干，你们就是我的孩子，要给我争气！”指导员对903的几个人是真正从心里喜欢，真心相待，也是真的舍不得。 “再见，指导员。” 走出木城第二监狱，龙龙长呼一口气：“出来了。” “是啊，出来了，走，先到车里，我帮你买了衣服，换上再说。”夏抓起龙龙就走。 “车？” “是啊，我现在开出租呢。”夏笑笑：“哎，冬，快叫哥。” “哥！”声音清脆干净，在有些冷冽的空气里显得尤其空灵。 胡乱换好夏准备的衣服，龙龙问：“帮我安排好住处没？” “先住我们家吧，我最近太忙，没找。” “那多不……” “得，得，别废话了，听我的没错，开车咯～”夏笑着打断龙龙的话，拧一下钥匙，车子缓缓启动。 对，听夏的没错，向来都没错。龙龙舒服的躺进后座，看车外风景飞快，想象着…… by EN.( 200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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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zo说：我想学冲刺和二段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