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浮轮 #4
2005-06-01 23:11 | Enzo
#4 01:14 2005-05-31 说过年是招财的时候还真没错,合木酒吧每天晚上爆满,除夕夜更是订座都订不到。年轻人再也不能满足于在家守岁看晚会这种事情,全都转战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娱乐场所。 这几天,龙龙忙得脚打后脑勺,饿得前心贴后背,连睡觉都随便在大厅凑合了懒得回家。 “哭龙,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叉子拽拽龙龙的衣服。 “怎么了?”跟着神秘兮兮的叉子走进卫生间,叉子没开口,龙龙已经忍不住问。 “我觉得聂小龙有点问题……”叉子欲言又止。 “什么问题?” “我没把握……所以……是这样,我发现他和一些顾客有猫腻。”叉子压低声音。 “嗯?收钱?还是怎么了?”龙龙显得没了兴致。 “我不清楚,不过好像不对劲,你说是告诉卢姐还是怎么办?” “什么都不知道,跟卢姐说什么?聂小龙好像不对劲?”龙龙无奈的反问。 “那你帮我再观察观察,我一个人盯不过来, 你也知道这几天大堂挺忙的。”叉子说:“拿了卢姐的钱总得尽力不是。” “成。” 这一观察,聂小龙还真好像有问题,有时候送酒水给客人,就会多聊那么几句,然后互相交换点什么才离开。而和他这样“聊”的,多半是年轻人。 “小龙!”等龙龙提示过了,叉子叫聂小龙过来,嬉皮笑脸的问:“你小子,这么多客人不好好干活,跟那位聊什么呢?” “谢哥瞧你说的,哪个客人不是客人啊,都得照顾周到不是?人家有问题咱得回答啊,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服务不周到哈?”聂小龙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替我表姑看着我啊。” 一句话噎得叉子没了下文。 这事儿,还得找龙龙商量。叉子虽然要比龙龙老道,但是远不如龙龙在外面混的多,龙龙当年和奶奶相依为命,没少打过工,碰见事情了还就比叉子多不少主意。 “他一定有鬼,等会儿我找卢姐去。”龙龙随手抹掉手上的水:“这事你甭管了。” 说完,龙龙继续去干活了,叉子也没明白龙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回家之后得好好问问。 后半夜轻闲一点了,龙龙踅进卢姐办公室:“卢姐。” “有事么?” “你对摇头丸怎么看?” 卢姐正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头发,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头发里面开始偶尔钻出几根白发来,她总是很仔细的薅掉白发,让自己看起来依然年轻。当然,在她这个年纪,皮肤还没有老去,薅白头发确实是比较有效果的保持年轻的方法。此刻,卢姐甩甩她那不用染都接近金色的长发,抬头看看龙龙:“怎么?干活顺手了,想开始玩玄的?”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龙龙递上一根烟。 卢姐接过烟叼在嘴上,又在龙龙递过来的火上点燃,吐个烟圈,思索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我进过戒毒所,我恨毒品。” “这就方便了。” “方便?” “呵……明天晚上我来敲门,你出来看看,我给你指的人是不是吃了摇头丸。”龙龙微微一笑,把那个随身携带专门给卢姐点火的打火机揣进裤兜:“我先出去干活了。” “等等……你的意思,那生意是咱们家人做的?”卢姐问:“别跟我藏着掖着的。” “你先别问了,我现在说出来省得你先入为主,等明天你确认一下再说吧。”龙龙笑的有些诡异:“你还信不过我么?” “操……”卢姐挥手示意龙龙出去。她信任龙龙,也信任龙龙的分寸。 叉子忍不住问龙龙跟卢姐说了什么,龙龙没告诉他,只说了一句:你正义感太强了,脸比灯笼纸还容易露馅,等明天以后再告诉你吧。 第二天午夜时分,龙龙敲门把卢姐叫了出来,从吧台最里面看向正如地府过年一样的舞池。龙龙还没来得及指给卢姐看具体目标,卢姐已经脸色铁青的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撂下一句:“进来。” “说吧。”卢姐径直走向办公桌,边走边背对龙龙,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命令着。 龙龙回头张望一下,后面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到卢姐办公桌对面:“我没抓到具体卖摇头丸的证据,不过舞池里那几个摇头的,都是在买了他东西以后开始摇的。” “谁?哦……你不用说了。”卢姐看龙龙不指名,立刻猜到了,脸色变得更难看:“你确定?这个错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不确定,所以让你确定了一下。”龙龙好整以暇:“只有跟他接触时间超过送酒水时间,而且有过交换动作的客人会这样,你觉得呢?” “我知道了。”卢姐双手按住额头:“去干活吧。” 龙龙没说话,退出房间,顺手关了门。 叉子问怎么了,龙龙随便一笑:恐怕我们饭碗砸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事情是回到家以后龙龙才完整告诉叉子的,果然,叉子听完了立刻咬牙切齿:“他……他……他竟然搞这种东西?!我真想抽他……” “得了吧。”龙龙推推叉子:“这就是我不在店里告诉你的原因,你哪儿来那么多正义感啊?我说,你好歹也是一个犯过罪杀过人服过刑的人,就不能稍微邪恶那么一点点?” 龙龙手指捏得紧紧的,好像生怕那一点点邪恶掉地上一样,在叉子面前晃荡着。 “去你的。”叉子笑了:“好,我承认,你说的对,那你还说我们砸饭碗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卢姐不开他,反而把我们开了?那她……” “哎哟我的好哥哥,你平时那么多道道,怎么一碰上这种事情就死不开窍呢?”龙龙把叉子按坐下,摆出一副教授的架势:“小谢同学,你仔细想想,聂小龙是卢姐什么人?嗯?什么人?” “侄子。” “那你说卢姐为什么让他在合木工作的?” “废话,他是她侄子……” “哎,哎,重点不是?他既然是她侄子,不管怎么样,卢姐给聂小龙父母面子不?” “给……我明白了……”叉子刚刚开窍:“聂小龙不管怎么样还是会留在这里……” “哥我给你磕头,你总算明白了。”龙龙翻个白眼:“你明白了,放我睡觉吧。” 一周之后终于有了结果,卢姐给大家开了个会,因为顾客太多,后厨有时候速度跟不上,聂小龙调到后厨帮忙。大堂少了一个人,又正是顾客多的时候,叉子和手下的人多少有点怨言,却也没说什么。 “姐……”龙龙走进卢姐办公室。 “呵……我没办法辞退他……他妈妈差点给我跪下了。”卢姐无奈:“就这一个儿子,上学不好好上,什么都不肯学,跟着我还有口饭吃。放到后厨没了机会,我有空也多看着他,我……” “姐我辞职。”龙龙打断卢姐的话。 卢姐笑了,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龙龙:“怎么了,滑头?嫌老板太没魄力想跳槽?” “不是,姐。”龙龙按照卢姐的示意坐到卢姐对面:“像你这个年纪这么有魄力的女人,我第一次见。不过……这事你我有数,谢林有数,聂小龙也有数。我们三个都在这里,以后你会困扰的。” “哈哈死小子。”卢姐开心的笑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怕以后他报复你们俩,我却不一定是你们的靠山对不对?你越来越鬼了。” 龙龙脸稍微红了一下。 “行了,姐没看走眼,姐知道你们俩真给我办事,会护着你们俩的,特别是你这样的小鬼,舍不得放你走。要走要留你自己定,只是姐不希望你走。”卢姐半笑半认真的说:“想找你这么个好跑腿的难啊。” “得,姐,我留。” 一句我留,龙龙在合木酒吧老老实实呆了下来。从他心里说,他也不想离开合木,毕竟工资更高的工作他还没找到,而且,卢姐确实有一套,够他学很久很久的。叉子自然也留下了,他说,龙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能放心么,再说,咱什么时候不是共进退的? 幸好,聂小龙在后厨,龙龙和叉子在大堂,到也没机会起什么冲突。 相安无事的日子,一天天延续下去。 转眼到了四月,夜里的高峰时间,龙龙正给一个新顾客介绍张磊调的一手好酒,门口进来两个客人。酒吧暗乱的灯光里,那两个客人成了两个剪影,不过龙龙还是立刻就大步冲了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夏耸耸肩膀:“小东西很久没见你,想你了。” 旁边有些脸红的冬正贼贼的看着龙龙:“哥……” 各忙各的,一晃已经一个月没跟这兄弟两个见面了。龙龙大喜过望:“快,快,里面坐。” 龙龙跑到办公室破天荒跟卢姐请假,说自己哥哥弟弟来了,卢姐一听跟着走出来,一阵寒暄免了夏冬一夜酒水钱。夏是个能聊的主,又比较年长,跟卢姐攀谈起来如鱼得水,龙龙听傻了——跟夏的“公关艺术”比起来,自己那点口才就是一豆丁水平。连连跟冬在一边咂舌头:“这老东西跟谁都见面熟……” 老东西——龙龙和冬给夏的封号,夏到现在还不知道。 叉子在一边默默笑着,偶尔支派一下大堂的手下们,眼睛扫着大堂各个角落,虽然坐在这桌上,大堂秩序一点没乱。卢姐看在眼里,目光流转中全是赞许。 龙龙也看在眼里,却一点也不“吃醋”,一来叉子是他的铁哥们儿,二来他很了解彼此的长短,叉子是靠认真踏实站稳的,而他是靠着机灵鬼道博得卢姐重用,哥俩儿完全不需要竞争。此刻他更加放开怀,跟冬狠狠的聊起来,誓要把一个月没说的话一次说光一般。 再后来几个人开始喝酒,夏和卢姐更是男中豪杰女中巾帼,直喝到桌上桌下全是酒瓶,站起来都晃,没了横平竖直。 便是快活,哪管夜尽阑珊。 这一夜的副作用……应该说很大。夏和冬直到龙龙他们下班了才一起回家,龙龙和叉子刚刚入睡,门被敲的山响,开门看见脸色奇差的夏。 “怎么……过……来了。”龙龙伸着懒腰问:“不睡觉?” “过来睡觉的,你们给我腾个地方。”夏走进屋子开始脱衣服:“困死了。” “你不是跟冬一起回家了?”龙龙终于清醒一点。 “啊。” “那怎么……” “你睡不睡觉?”夏没好气的问一句,躺到床上不理龙龙了。 龙龙关好门继续呼呼,刚睡到迷糊处,该死的门又狂响起来。 “谁啊!!”龙龙大声吼出去,差点开骂。 “哥,是我。” 又起来,看看夏和叉子睡得香甜,忍不住骂:“都他妈的是猪……听不见敲门的……” “你怎么也来了?”龙龙惺忪的看着冬。 “我哥他来了没?”冬挂着两个黑眼圈,一样无精打采。 “来了啊,到底怎么了?” “他跟我爸吵架了。”冬长出一口气:“算了,他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回去睡觉了。” “得,你也进来吧,一起挤挤算了……那么远回去,你也够累的。”龙龙拽住回头要走的冬。 进屋大脚把熟睡的夏和叉子踢到床最里面,安排冬躺下,龙龙躺在最外面,四个人挤成四根油条,却都睡得异常舒服安然。 醒来的时候叉子已经坐在一边看书,夏还在大睡,龙龙和叉子那一百年没有开火的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用想也是冬在做饭。 “闹老鼠啊?”龙龙朝厨房喊一声。 “哥你醒啦?我给你们做吃的呢。”冬在厨房里快乐的回应。 “现在几点?” “三点多。”叉子放下书:“夏……和他爸吵架了。” “我知道,为什么?我早上太困了没问。” “因为夏带着冬整夜没回家,早上回去又赶上他爸爸也整夜赌博刚回去,说夏从监狱里面出来不学好,还带着冬整夜不回家,不知道干什么……事情去了。”叉子犹豫了一下,改了个词——他爸爸原话说的是“不知道干什么下三滥的勾当去了。” 龙龙呆了一下,没想到夏和冬好不容易去酒吧玩一次就这个结果。 “要不我们去解释一下?”龙龙脱口问。 “你觉得,能说的通么……”叉子嗤之以鼻的一笑。 “哎……”龙龙重新躺回床上,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亲人,亲人……最亲的人,能不能对我们多一点包容?我们虽然进过监狱,却不是犯了一辈子无法挽回的错误啊。难道你们非要和全世界的人一样,用古怪的目光硬把我们划为异类? 龙龙把视线从天花板挪到叉子脸上,看到一脸莫名的失意。大概他又在想自己的爸爸和妹妹吧。 揪着每个人的心的这种惩罚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冬做了一盆面条一大碗炸酱端出来,龙龙和叉子直叫不得了,香得流口水。龙龙叫醒夏,简单洗漱一下,四个人一顿狼吞虎咽,一盆面条很快见底。 说起跟老爸吵架的事,夏还有些忿忿,老爸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上来就拿最难听的话往出砸。龙龙知道,夏是那种最懒得认错的人,何况,他并没做错什么?如果说带着弟弟彻夜不归,在二十多岁的男人说来未免太过平常。 好在夏的妈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又心疼哥俩儿,好不容易说通爸爸,再打电话说通夏,这边冬和龙龙、叉子也不断在夏耳朵边念叨,夏这才肯回家。 看看时间,叉子苦笑:“完了,赶紧,收拾收拾上班。” 卢姐看来很喜欢夏,跟龙龙打听了不少夏的情况,龙龙也一一如实解说,唯独略了进监狱一段,说夏是他上学时候的铁哥们儿。卢姐对夏大加赞许,大有把夏挖到自己酒吧的意思,又感叹夏的职业和工作都算稳定,没有屈进酒吧的道理。酒吧开的多大多正规,在大部分人眼里还是污浊之地。何况光华路这号称木城第二步行街的餐饮一条街……龙龙做个轻蔑的表情:呵,换汤不换药,就那么回事吧。 光华路在重新修建了以后,表面上安宁了许多,高档了许多,但是承包这些店铺的,几乎都是光华路原来那些练摊儿的老板;光华路摇身一变,从见不得人的黑暗角落变成了富丽堂皇的步行街,那些老板们也摇身一变,从练摊儿老板升级到了店铺主东。只是再好的街道也有太阳月亮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见不得人的交易还在,只是换个高雅的市场罢了。 原来光华路上站满穿着短裙浓妆的妓女们现在哪儿去了?发廊洗头城桑拿房一坐,挑一根粉红色日光灯,穿的比以前更少,生意比以前更好;那,毒品呢? 毒品在这条街上采用了国际流行的传销方式,上下线一归拢,你先别说违法不违法,也算是开始体系化了吧? 聂小龙就是这体系中的一环。 卢姐不天真,但是她错了一点——她以为从来不肯学习不肯做正经事每天吊儿郎当的聂小龙也不天真。聪明的毒贩子从来不吸毒,就像卖槟榔的并不吃槟榔,卖古柯的也不吃石灰一样,但是聂小龙还没成为毒贩子,先成了瘾君子。初期上瘾的人症状并不明显,卢姐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是以为把他留在后厨断了他去大堂兜售的机会,他就没了用毒品赚钱的财路,又能卖他父母人情。实际上聂小龙更需要的不是赚钱的财路,而是买毒品的财路。 有人说男人容易栽女人手里,女人容易栽孩子手里。这话也算说到点上了。到了后厨的聂小龙兢兢业业痛改前非,卢姐很快原谅了他。 但是聂小龙非常缺钱,毒瘾不是说忍就可以一笑而过的,毒品链也正像食物链,不是说断就会断的。此刻光华路走毒的上线正在发火:“聂小龙你到底还要不要做?不做就算了……” 算了?聂小龙想哭,这所谓的算了可不是放他走人的意思,行里的规矩,算了,就等于放弃生命。有些事情想着捞一把就走根本不可能。 聂小龙一咬牙:“别,我做,只是,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先借我些糖……” “你知道借了以后的利息吧?”上头冷冷的问。 “知……道。” “那好,就借给你,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记得来结帐。” by EN.( 200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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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zo说:我想学冲刺和二段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