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B.G. RED.秋

2006-09-10 21:41 | Ant

序章

伸直双臂,许卿玫摇晃着脑袋,黑亮的秀发遮住了眼睛。
她微微偏开头,露出了眼里的疲惫,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糖似的,流得到处都是。坐直身体,稍微发了阵呆,然后,安静地微笑着。
远远看来,就像个陶瓷娃娃似的。
“丁铃铃——”
她突然活了过来,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身体猛得一抖。然后,匆忙掀开被子,跳下床,便开始穿衣服。
细纱与肌肤摩擦时产生的细腻的触感,她微笑着。
春天,已经到了俄。

“我的标准本来定得很高的。”
她扶着耳边的话筒。
“可是,若是爱上了,又有什么法子呢?”

弹击着黑白键盘,轻灵的乐声,穿梭在她的指尖。
许卿玫,这样,真的可以吗?





第一章 MISS关

阳光,暖洋洋的。
虽然只是一点淡淡的暖意,在漫长的严冬之后,即使是这样,也足以点燃那内心的那片辽远的草原吧。当枝叶爬上树梢之后,连心,都亮堂了起来。
讲台上,关老师正在逐字地讲解着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说到紧要处,连她的脸上都现出了厌倦的神色。
“事实上,范仲淹并没有去过岳阳,正如没到过漓江的韩愈,同样也写出了‘江作青罗带,水如碧玉簪’这样的名句,但是韩愈是诗人,诗是允许想象的。《岳阳楼记》却是散文,散文的生命是真实……”不知为何,她突然断掉了名词解释,开始讲起《岳阳楼记》写作背景来。一想到下面所说的必定不会被写进试卷,丁晨明早已松动的神经便彻底崩溃了。
唉,最近真是累死了。
虽然对关老师有些小小的不尊重,但若是她明白的话,也应该能够理解的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接受能力是有限的。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而对于老师所说的,并未亲身经历,便不可以想象吗?这些日子,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想象和真实,在某个地方其实是交叠的。我们自以为一直活在真实中,却不知道,那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一个让我们可以安心入睡的梦。
“真实,你真的想知道吗?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失踪。
总觉得最近看到的,可这点是有直接关系的。Rule breaker是永生的,那么,就要让他们人为的消失吗?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即使得到了足够的力量,那些,也许终究还是逃不过。
哪天,也许我还会消失吧?就和,那些无辜的普通人一样。

“你已经是Rule breaker了。”眸晖,是这样说的。
神经早就被这些所谓的“奇遇”折腾得七零八落了,许多时候,甚至要想想才能决定应该是什么反应,这种感觉,在一般人看来绝对是恐怖。
他终于还是决定默然。
对于懦弱的自己,就算是上帝,也是没有办法的吧。不管怎么说,事态应该是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成为了Rule breaker,暂时就不用担心消失的问题了。这件事甚至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那么,自己才是真正的怪物么?
后天形成的Rule breaker,根本是不存在的。
抛开这个不讲,Rule breaker究竟是什么?一类拥有特殊“符号”的人,眸晖是这么说的。然而,作为人,他们的社会性……
似乎对丁晨明的问题感到了困惑,眸晖当时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退到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若是一般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好的一面吧。不管是在哪个时代,这种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虽然确实如他所讲,丁晨明却总是抛不开自己的念头。就像,下一步便是陷阱一样,可是,如果不向前走,难不成还要后退吗?他早就知道,美梦的背后,便是噩梦,可是他的选择权,却不在自己的手中。Rule breaker。
蛆。
他并不是太清楚,只知道,眸晖曾经是一个大贪官的长子,虽然原因是多方面的,钱终归不成问题。而蝶舞则是靠他养着的。即使是Rule breaker,同样也需要吃饭睡觉穿衣。那么,那些别的呢?
这里是现实,并不是些无聊的武侠故事。到底,生活才是第一位的。金钱,这个万万不能没有的东西,也不可能像RPG游戏那样,随手打个怪就能掉,进屋行窃也不会被抓。
Rule breaker本身拥有的力量实在太强了,许多人甚至顶得上整个军队。或者说,他们即使犯下了最大的罪行,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人心的惰性与黑暗,是任何人都无法免俗的。无法想像,一个拥有力量的人,一个不受道德规范约束的人,为何,会去遵守另一个人世界的人,定下的脆弱如薄纸的规范?
或者,这便是眸晖始终不愿意提起此事的缘由吗?
“呃,这个我不清楚。”
蝶舞的手抖了一抖,表情却不像是在撒谎。“遇到眸晖前,我一直都是在野外的。”
丁晨明脑子竟然浮现出了鲁滨逊的影象。
“别误会,只是我比较喜欢清静。Rule breaker并不需要吃太多东西。而且……别忘了我的能力是变化。”
蝶舞伏下身子,握起一块石子,并把它变成了一颗樱桃。
课堂上,丁晨明摸出了口袋里的樱桃,在指尖上转动着。现在可是春天,远远没有到出产樱桃的时候,偏过头,却发现许卿玫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手里发颤,那颗樱桃便落在了地上。
这样远的距离,她应该是看不清的。
转念一想,为何Rule breaker的存在,始终不为人知呢?即使是在无意间,也有可能泄秘吧。人的嘴是自己的,谁又能肯定,自己不会以一时之快,说出这并非不能说的秘密?
除非,在Rule breaker的世界里,同样是有规则存在的。
就像自己现在所担忧的,为何一定要去掩饰呢?甚至是对程初,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脑子里出现了几个词,“三大世界性人为法则”。记忆在向前回朔,这句话,应该是懿说的。
他当时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以“三大世界性人为法则”为由甩开了话题,并荒诞地说出“因为不能说所以不说”这样的谬论来。丁晨明吞下了口中的唾沫,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稍微有些明白了。只要是有关向普通人泄露Rule breaker存在的想法,都无法在脑海中停留片刻,而去做的前提,却是“想”。没有想法,行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施的。这种感觉相当诡异,就像是要做什么,却突然忘了似的。细微处又有些不同,因为那并不是忘了,而是完全不会去想。
渐渐的,他的思绪便被移开了。尽管中途挣扎了几次,也就仅此而已。
即使是Rule breaker,也是一样的。

“哎?”
“你怎么?”
走廊上,墙壁微微泛着光。
延伸的走廊,晦涩的拐角,许多时候,它们总是被恐怖小说拉去当静止的演员,只不过是因为它们身上的某些特质——封闭。那是每个人心里的一块阴影,因为,完全不害怕失去自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生。然而,如果什么事情都像这样往坏的地方想,那干脆还不如死了算了。就像现在,那个拐角,看起来还是挺柔和的。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阴暗想法的他,所能做的只有努力平息心绪。也许不过是少许的不适应而已。
“明,你也是被关老师叫来的么?”
“差不多吧。”丁晨明退后一步,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快了,“或许是,其实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
“要找理由到处都是。”许卿玫偏开头,分明是在偷笑。
“喂。”
丁晨明本想反驳,心里却暗自认同了她的看法。于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一起进去吧。”听从了丁晨明的建议,许卿玫耸着肩,一咬牙,便推开了门。
门的里面,仍然如往常一般宁静。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每次找他都没好事,总是选其他老师不在的时候而已。所以这种宁静,给他的感觉只是不安。但许卿玫应该不是这样吧,虽然她每次做事都很狼狈,却从来没有把事情搞砸的先例,那么她这次来,应该仅仅是公事而已。
不对,如果仅仅是公事,为何一定要选在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早些来的。而且,她进门的时候,局措的神情也非常可疑。
“许卿玫,你先来吧。”
关音从转椅上转过身子,顺带将旁边的椅子踢到了她身前。丁晨明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是随意地向门口迈了一步。
“没关系,就在这先等等。”
看似建议的口吻,丁晨明却坚信,这就是命令。关音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副温和洞府却极深的形象。若是要为她取个绰号,那一定会是——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一个人真敢违抗她的意志,那一定是疯了。
虽然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像她这么精明的人,就算做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管在任何时候,偷听也不可能被说成是一种美德,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试图装作充耳不闻,也是不可能的。丁晨明不安地搓着双手,更令他在意的是,事态的发展已经开始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这些话,竟是对着许卿玫说的。
“最进有些不上心吧?”
“嗯。”
你承认什么阿?丁晨明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几遍,还是没有想出她这样回答的理由。
“这次成绩可下降了不少。”
对了,这点他确实没有确认过。然而,这又怎么可能?
后来,他们又说了一些话,而丁晨明则在努力地将这些话抛进左耳,并在右耳边接住。整个过程,其实说话的只有关音一个人,许卿玫只是像自动应答机似的,从嘴里说出诸如“嗯”“是”这样毫无意义的回答,简直就是在说教。
说教的对象应该是我才正常阿。丁晨明抱怨着,完全不知道该把手放在何处。

银色的长枪上,刻着细密繁杂的花纹,似乎是用某种特殊的合金制成的,从柄端一直延伸到矛尖。最初的时候来不及细看,现在才感觉到其中的奇异。这样看来,当初看到的白光应该都是长矛的幻象。
抬起头,月牙已经清晰可辨。
“你刚才说,你已经一百五十三岁了?”虽然觉得不礼貌,丁晨明却始终无法将视线从眸晖身上移开。
“阿,阿,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眸晖拖着手边的长矛,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睡相,“你可真是烦。通俗点讲,就是永生,永生知道吗?说起来,我还只算个小辈,跟人说话连低头都不敢。现在你明白了吧,这点对Rule breaker来说完全不是难点。
“可是……”
“省得你以后天天来烦我,大派送算了。”眸晖扭动着脖子,“Rule breaker在领悟解放状态之后,就可以随时固定自己的年龄。从此以后,就会永远保持在那个样子。当然,正常想法的人都是把自己固定在年轻的时候,比如我,便一直保持十八岁的样子。”他撇了撇嘴,“倒不是说这样就对,不过大部分人领悟的时间都在成年之前。那个时候,喜欢的都是一张没有风尘的脸吧,尤其是女性。”
“赫赫,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吃。”眸晖摊开手,微微一笑。
“那……”
眸晖好像完全不想让丁晨明说话,再一次粗暴地打断了他的疑问,“阿,而且有一点是很重要的,Rule breaker的诞生完全是随机的……”
“随机指的是?”
“没错,至少目前还没有看出任何的规律,甚至,还没有出现过同为Rule breaker的父子或者母女。”眸晖接着话柄继续说道,“这样便会出现很多问题。就像现在,Rule breaker不产生后代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虽说还是总有人违反。你想,如果你的儿子比自己还老,那算是什么光景?”
丁晨明沉默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
“而且,Rule breaker的存在是不能向常世透露的,到那个时候,即使不想走,也必须屈从。”眸晖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哀伤,“我们并不是完全的自由体,Rule breaker的存在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我刚才想说的是……夫妻?”丁晨明打断了他的话。
眸晖只是盯着他,那副表情,就像在诅咒他去死似的。

“现在的孩子也总喜欢强调什么隐私吧,说什么也只会恩恩……”关音抬起下巴,学着许卿玫的样子恩了几声,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真是没有办法呢。不过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要真知道,靠我这张大嘴,全校恐怕都会知道吧,到时候你肯定会恨死我了。”
“嗯。”
“就这样吧,现在也太晚了一点。再下去家人会担心的。”
关音微笑着,反向偏着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项,“我这个差劲的女人,确实连学生的一点点信任都征不来啊。所以,似乎是无能为力了。许卿玫。”她咧开了嘴,“你自己还是有办法的吧,放宽心,保持原状也好,做必须做的事也好,我相信你。”
“谢谢。”
面对许卿玫毫无感情的感谢,关音终于换上了那张冷若冰川的脸。
“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纯洁的天使。”
当丁晨明还在错愕说出这句话的理由的时候,许卿玫已经走过了他的身边。飞快地转过身,关音却叫住了他。
对了,我的事情还根本没有谈呢。
“你可以走了。”
“阿?”丁晨明尴尬地看了看四周,“老师?”
“你又不是真的木头,我这么跟你说我意义吗。”关音侧着脸,嘴里发出了长长的嘘声,突然将视线转向了他。
“滚吧。”

走廊上,丁晨明高高地仰起了头。
我也知道阿,可是当我稍微能够做到一点的时候,却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
永生。
这么不好笑的笑话,我怎么也会觉得好笑呢。
他完全没了主意,还是和平常一样,顶着空空的脑壳,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漫步。之前,是因为什么?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完全不明白,还是,一直的原因,都是一个么?
“她也喜欢自己?”
就算是这样,现在,已经是这样逊的自己,又能对他,抱怎样的期望呢。
还是没有法子,不是么?

Rule breaker的存在,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第二章 程初的动摇

“呃,就是十岁。”
“真的?”
“哎。”
街道上,行人像八宝粥似的,在暖暖的阳光下缓慢地流动着。这样看来,人类还真是渺小愚蠢的生物阿。自诩为智慧生命,大部分时候,却也是现在这样,不过是河流之中的一粒细沙而已。
楼顶上,丁晨明终于直接问了她的年龄。
目前看来,在城市之中,最方便的移动方式便是在楼顶间跳跃了。而在这种状况下,两个相识的Rule breaker,偶然相遇的几率也就大了许多。蝶舞早在自己成为rule breaker那天起,便回到了她自己的住处——应该就是眸晖的家。这样,保护也方便了许多。
“我可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只在意小舞,你的死活跟我无关。”
“……”
然而,静下心来,脑子里却冒出了许多疑问。其中最在意的,莫过于蝶舞的年龄。就算rule breaker再怎样特别,也应该是在人类社会中渐渐长大的吧?而且,眸晖也说了,rule breaker的年龄只是一个表象。
她平时的行为,完全不像是个只有十岁的孩子阿。
“那,为什么要救我?”
最后,丁晨明只好这样问道。蝶舞想了想,眉头轻轻地犨着。
“也许是前世欠你什么吧。”

夜,只是乱糟糟的一团。
在这种盆地地带,想看到星星,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种奢望。并非是污染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长年的多云天气,把天遮得一点蓝色都不漏。孩提时,看着月亮在云里忽隐忽现,倒也是夏日乘凉的一大乐趣。可现在,月亮却完全消失了踪影,不知是云太厚了,城市的灯太亮了,还是,早已失去了那份心情。
现在都有空调了,还乘什么凉啊。丁晨明将身体猛得伸直,就这样躺到在K厅的沙发上。真舒服阿,虽然是夏天,却一点汗也不用出,将背脊向上拱起,然后全身放轻松,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皮肤冰冷,胸口里却是暖的。
心里猛得一颤。
嗨,房里可还有人看着呢。他猛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听觉也渐渐恢复了。房间里,最靠右的地方坐着的是程初。张洪亮也在这间房里,但他的一举一动,丁晨明是完全不会在意的。
“喂。”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则是田伯文。“喂,我好像并没有要邀请你吧。”程初翘着二郎腿,眼神充满了进攻性。
田伯文呆立了将近十秒,那段时间里,简直就像一尊雕塑。
然后,他猛得伸出大拇指,用粗重的嗓音缓慢的说道:“程初,吃这么多东西还这么活络,难道你是瘦肉型的?”
说这种话,你翘拇指是什么意思?丁晨明首先的反应便是这个。然而,这显然是一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倒是某人的作法比较直接。
本以为向他脸上拨水的人是程初,可仔细一看,她杯子里的水却是满的。反而是,张洪亮的杯子……
“喂,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程初的声音。
“嫌我抢了你的动作?”
“嗯!”
“我还嫌他抢了我的动作呢。”
张洪亮挥开手,手指都快碰到田伯文的湿透的鼻子了。
在他做出这种明显制造事端的动作之前,丁晨明便啪得一声倒在沙发上,塞上了吊在脖子前的耳机。这款MP3其实是昨天刚买的,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心血来潮,还是说,未仆先知吗?
这个解释可真逊。
悠扬的乐声下,争吵声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连心脏的脉动,在此刻听来,都成了乐曲。
主角还没来呢,现在就兴奋起来,未免也太早了点。

如果说,世界上真有雕琢出来的声音的话,那么今天,他相信了。
当许卿玫端起话筒的时候,丁晨明很自觉地将耳机摘了下来。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许卿玫的声音是很有特点的,轻灵中带着一份与她年龄不相称得世事的苍桑,那份厚重感,总是在不停地驱赶着原唱在听者心中的位置。“呵,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张洪亮向杯子里重新倒满了可乐,“确实有感染力,这点我还是承认的。”
张洪亮近段时间倒是和许卿玫没那么亲密了,不,应该是他们俩都在有意和对方保持距离,这样看来,分明是做给自己看的。
难道说,他已经对她说了?
却也不像。
或许,只是我一直都把事情想得太糟了。或者只是误解而已。
张洪亮便是眸晖,这样重要的事实,蝶舞却一直瞒着自己,谁知道她怀着什么居心。从一开始,便觉得自己像个木偶。所以,从来也没有真正得信赖过他们。毁了自己生活的人,相信并不是他们,然而,他们却一定脱不了干系。
既然已经是rule breaker了,为何还是不能告诉我呢?
“即使是rule breaker,也是一样的。”
也是,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一份隐私。可即使是这样想,牙关仍然咬得紧紧的。虽然欺骗自己一直是自己的习惯性动作,现在,却稍微有了点不适。
像吃坏了肚子,一阵阵的呕吐感,几乎要塞住了呼吸。
“喂,你也来个。”田伯文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一把抢过许卿玫手里的话筒,伸到了程初的面前。真是欠扁,丁晨明暗自偷笑,不过倒也谢谢你,总算把那种心境给打破了。
“阿。我不会唱。”
埃?想来也应该是大家的疑问,一般来说,都是要暴跳如雷的。
关于音乐,这对程初可是和雷管等同的存在阿。
“我出去一下,慢慢玩啊。”她哼着小调,就这样跨过了田伯文木纳的脸,拉开门,缩进了那片暗色之中。
丁晨明觉得自己的思绪突然停顿了。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慢慢推上了门。喧杂的乐声突然停止了,紧闭的门,隔开了两个世界。突然想,这已经消失了的,门内的世界,此时此刻,依然存在吗?
于是拉开了一条缝,声音扑面而来。脆弱的灵魂,破碎了。

真是不明白。
莫名其妙地出了门,莫名其妙地上了街,然后便看到坐在长椅上直接拿着酒瓶喝酒的程初,还向她打了招呼。这究竟是偶然发生的低概率事件,还是……
“也不用躲着大家阿。”说是心理感应,或许还更浪漫些吧。
“嗯,你觉得这像我的作风吗?”放下了酒瓶,她侧过脸,红晕已经袭上了额头,“屋里太热了。”
一副对周边评价无所谓的态度,在这个时候,终于取到了最大值。
她微闭着眼睛,嘴唇翘起。可这副模样,就算是最胆大的色狼也不敢染指吧?“哎,用我陪你喝吗?”
“你不是听到‘酒’这个字便会醉倒的人么?”
“倒也不是,喝一点没事。”丁晨明朝树丛间瞟了一眼,里面竟然还有两瓶。
他将手伸向了程初身后,“我拿了……”
“呸。”程初拍开了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未成年人禁止喝酒。”
“咱们不都是十七岁吗?”
“你醉了谁带我回家。”程初终于说了真话,“刚才,真应该让你尝点,对我的事总是这么自信,真不爽。”
也许是吧,丁晨明心里有些黯然,想了想,又将手伸向了酒瓶。
“我就这样向你证明,我从来都没有狂妄到以为可以控制你的程度。”
说完这句话,丁晨明举起已经撬开的酒瓶,还没举过鼻翼,便透过酒瓶,看到了背对自己站立的程初,似乎有了些不同。
她突然转过头,脸上竟然全是惹人犯罪的认真的神情。那片红晕,竟然凭空消失了。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啊?”
丁晨明终于明白了,一个人的声音弹性,其实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这种声音,单靠听觉绝对不会和程初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可是又确实是她发出的。
“你一直都很疑惑吧,确实,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程初早就把脸转了回去,单留下一个背影给他看,“我很抱歉。”
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直都是一个人……”
夜色里,花香轻触着鼻腔的内壁。街灯的亮度很合适,即不至于黯淡到使人感到凉意,也不会太刺眼,破坏了初春夜里微暖的气氛。“唉……”丁晨明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便乖乖地闭上了嘴。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心却是连接着的。就像双胞胎之间微妙的心灵感应,从来未曾提起,因为,无须提起,便已知晓。
“有时候也想过,如果母亲现在还在的话……也许,便不会有这样的心情吧?”程初抬起头,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从来都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可是,却没有恨。”
“只有……”机车驶过,睫毛上微光浮动,“很傻吧?虽然……这一切都不是我希望的,也不是我决定和我能够改变的。但我还是,由衷地感谢她。”转过头,那双眸子,深邃似乎要吸走了他的魂,“我的妈妈,即使全部都不记得了,想到她的时候,心里还是暖暖的。”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我爱她,因为我知道,她也爱我。”

整个过程,丁晨明一直没有表情。
微微一笑,他很肯定地问道:“这是谁写的剧本?”
这只是一场戏。如果不是,便一定幻觉。这个事实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般确定,因为,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在程初的身上。
而且,他也依稀感觉到是谁的故事了。
头顶密集的云雾突然散开了,露出了月牙纤细皎洁的身姿,然后,现实和梦境渐渐合为一体。
眸子里,漫天繁星闪耀。

风的精灵在星光下飞舞,飘逸的长发,渐渐溶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许卿玫吗?
也不能总是逃避,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
于是就这样放弃了,没有任何理由,伸出手,然后垂下了手。女孩盯着自己,看不到丝毫神采。
她便是许卿玫,同样是没有理由,他这样相信这,微闭双眼,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离散成无数星的碎片,撒向了漆黑的夜空。
“有时候也这样想过……”
想起刚才的事,彷徨的辗转,程初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可能是这样吧,他这样对自己说道,心里却是一阵阵地绞痛,像是血液里掺进了沙子。是因为回忆,还是,仅仅是爱?
即使有理由,错了便是错了。只是现在,已经无法挽回。
该死的。当时,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用问吗?这是我们班的舞台剧,理所当然是许卿玫写的。”程初已经恢复了本来的姿态,“你不会真得不知道吧?”
“嗯。”
“真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明知答案会使这样。”程初脸上是一副果然如此但却有些失落的神情,“哎?你至少知道今天来这是为了什么吧?”
两小时前,直接被一个电话召唤过来的丁晨明,实在没有肯定知道这件事的理由,不过他还是这样回答道:“今天是许卿玫的生日。”
“你知道阿。”
为什么不能知道。
程初的鼻子翘了起来,“这个事情真是难办。你既然知道,干嘛要跟出来?但确实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她自言自语道,“哎,怎么作才对啊……早知道就不叫你出来了。”
“唉。”她突然严肃起来,像是在掩饰某种惘然的情绪。她的心意,又是什么呢?
她一定很为难吧?可是,为何却没有对许卿玫说明呢?虽然说出来只会带来伤害,但她不可能会明白这点。那么,又是因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我不愿么?
“程初,许卿玫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吧?”
丁晨明试图扯开话题,而且,这才应该是他想知道的吧?程初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过了半响,脸上一惊,飞快地跑开了。
这种速度,若是在以前,丁晨明甚至无法发觉。
犹豫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夜风钻入了发根。许卿玫拨弄着衣角,颤颤巍巍地,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

今天可是她的生日。
先是程初无故离开,然后是自己,接着,是她。
作为朋友,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丁晨明不由得低下头 ,寻思着怎样也应该找个不伤人的理由,可看到她眼睛的时候,所有的想法却又都灰飞烟灭。
“程初呢?”并不是责怪的语气,许卿玫认真地问道。然则,她想要的,又是怎样的回答呢?
“可能回去了吧。”
望着丁晨明远去的背影,许卿玫移动着脚步。
然后,望着那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眼神里不知是何种神情。

“丁子你这个笨蛋。”
程初偏着头,阴晴不定的双眸中,透着一丝决不屈服的傲气。脸上酒后的潮红,再次爬上了额间。醉和醒,哪个比较幸福?
拖着白色红斑运动鞋,渐渐地,迷失在了那片酒色的红眸之中。






第三章 飞•雨

酒色的眸子。美丽,还是残酷?
醉了醉了——
背后,那是梦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那个时候,竟会对世界保持那钟程度的好奇,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已经逝去的红霞一般。早已被海浪冲刷去的稚嫩的笔迹,此刻,却像深刻在心里,痛得已经开始麻木。
本来拥有的东西,却过早地逝去了。
“走啦?”这个声音,像沿着回音壁,多次反射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走路时,伸直双臂,将斑驳的阴影想象成陆地,一蹦一跳,遇到跳不过的地方,便踩着行人的影子……
早已远去,童年的浪漫情怀。剩下的,只有苦闷的现实。
“走啦?”
程初推攘着自己,大大的眼睛充斥着绝不服输的神气。然后,轻轻一跳。
“怎么了?”幼时的丁晨明明显有些不高兴。毕竟是小孩子,稍微遇到些不顺便会全摆在脸上。“好棒啊!”程初的视线指向了他手中的泡沫飞机,“你做的吗?”
“嗯。”
“能借我看一下吗?”在说出这句话之前,程初已经伸出了手。
“不行。”丁晨明将飞机紧紧抱在了怀里,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木头一般,死也不松手。
到了现在,许多记忆早已消失,而这件事却记得特别清楚。程初当时索要不成,便哭了起来,足足持续了半个钟头。大人们却不是很在意,仅仅是分开了他们,既没有责怪也没有惩罚。
那只是些平常事,孩子的眼泪从来就不值钱。
然而,却也不总是如此。

那是一架很简单的飞机模型,制作很粗糙,也不能真正的飞起来,只能绕着固定轴转圈。制作方法是写在一本书上的,实现过程并不困难,只是在切割泡沫塑料时,手上不可避免地因为疏忽而被划上了几道口子。
事实上,按书上所写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普通电机的功率根本不足以托起它本身。而母亲而为他改造了线圈。其实的都是小问题,诸如竹制的骨架,帽子小风扇上的浆叶。
也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把精力花费在这些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上吧?但在当时,却是非常开心的。那样的渺小自我,太多的事情无法做到,大多的事情希望做到。因此,就算是这样一点点证明存在价值的表示,也足以兴奋到难以入睡吧?
“妈妈,后天学校里有个手工艺的活动。”他悄悄地问道。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纸飞机在教室里乱窜,混着欢笑声,就像小孩子一样。
转身看去,田伯文在本子上不停写着什么,仔细一看,竟然写的全是“程初”。差不多写了三页吧,他突然提起笔,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大叉。
脸上是一副舒爽至极的表情。

我们,比起以前,真得长大了吗?

夜里上楼时,必做的事情就是把灯使劲踩亮。就算到了现在,遇到没有声控灯的楼道,偶尔也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
一直是小孩子,绝对是不可以的。
生父早在记事前就死了,他在丁晨明的印象里,就像四岁搬家时碎石路上的反光一般淡薄。想起来来确实太过残忍,以至于现在总想将他的相片整天揣在怀里,以补偿这些年来无知所造成的薄情。然而,母亲却时常劝他,不要总是耿耿于怀,毕竟,现在已经是强制火葬了。
目的不就是不要让死人占着活人的位置么?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早就注意到,在生父忌日时,母亲不自然的情绪。某些日子,母亲会站在窗前发呆,然后便会露出自诩及悲哀的神情,这种矛盾的情感,他是明白的。
都是为了他么?哀痛,还是不要传给下一代好了。
而父亲来的时候,丁晨明几乎没反应过来。也许是过早地成熟了,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过于抵触。只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家的味道便淡了许多,回家的时候,就不是那样的期待了。父亲是爱着母亲的,这一点,即使是只有,十岁的丁晨明,也都能看得明白。然而,就是因为如此,他和父亲的关系总是罩着一层虚伪,让双方都感到了不适。
父亲的性格似乎很招女性喜欢,人品也好,长得又是一副娃娃脸,当时还只有二十三岁。即使是现在,丁晨明也无法明白,他是怎么爱上已经不再年轻的母亲的。爱情这东西,说不出什么道理,总之,对于母亲能有这样的运气,丁晨明由衷地感到高兴。
然而,事物总是包含着两面。父亲给人的感觉便不是那样的可靠,仅仅是一个管不住自己的大孩子而已。他一定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吧?可是,又是那样的专注,即使没有准备,也要尽可能做到最好,全都是为了让母亲高兴么?
这对他稍微有些勉强,就像希望柳枝,在一夜之间成长为大树一般不现实,然则,若是那道坎跨不过去的话,终究是不行的。
母亲对于父亲,从来没有过怨言。我也没有。

还是关于那架模型飞机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所在的小学里有个简单的手工艺展会,就是那种学校组织的无聊地过家家似的活动,然而,对于孩子,那已经足够了。当天,是一个雨天……
丁晨明的回忆就在这里咔嚓断成了两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雨”和“飞机”这两个词的恐惧,已经退化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程度了。然而,某些痕迹,始终没有被消除。如同“爱已消失,痛依旧”一般,就算已经全然忘记了,人生的轨迹也已经被拉离了原来的航道。影响是始终存在的,不同于那些偏颇的情绪,影响的是人的一生。
那天,雨下得很大。

后来,曾经无数次站在雨中,亲吻着那些离开了家的孩子,直至浸透了双眼。皮肤如针刺般寒冷刺痛,渐渐落入了雨的秘境之中。就这样变得麻木,看似勇敢面对,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于是,心已凉透。
可是,为什么?
为何,这样的事会发生?从来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那个雨夜,雨是那样的大。轰隆隆的落地声在耳边回响着,仿佛身处战场之中,心惊胆寒,一生也不敢出。心跳就像雷声,震破了耳膜,脑子里一片血肉迷糊。
只是呆立着,看着时间流过,左眼看到了夜,右眼里却是红色的水流——如此宁静,流过千山万水亦无人发觉。水里的景象扭动着,就像蒙克的画作一般扭曲不定,只剩下了些许抽象的意义,与视线相触,全是不适。那个时候,从没意识到影响会这样的深。即使是现在,许多事情也是无法理解的。画面在脑中回转,一年又一年,最终叠加到无限大,无数次地回忆,直到刺破了心的底线,便再也无法想起。并非是忘了,一切早已铭刻在心,清晰就像白纸正中的一滴墨迹,却被层层钢板封闭,掩饰在重重迷雾之中,断绝了所有联系,消逝在心的世界。
“想拿回来啊,我好不容易才……”
那天,他不过是想拿回他不慎遗忘在车站的飞机模型。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既不算任性,也不会为难到家长,只是要费些时间罢了。所以,实在不好把这说成是一种过错。即使是有错,也是遗失这个动作有错。
但他却无法这样想,也许是因为,遗失是不可控的,而掩饰却是可控的。当时,他可以什么也不对家长说,那么……
事情就会完全不同。
即使这只是歪理,他却只能这样想。虽然这怪不到他,他心里却在寻找一个理由,便硬把自己推向了犯人的位置,甚至还想到了诬告。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罪人,因为,如果不是,心里的痛苦便无法释放。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做这愚蠢的模型飞机……

事件的过程,是这样的。
天上下着小雨,风并不大,雨点落在伞布上啪啪地响。手里的伞很普通,深蓝色且没有花纹,任谁也不会想到多看一眼。
母亲听了他的话,只是看了看表,便马上掉头直奔向车站。模型飞机是放在一个纸箱里的,刚从学校带回来。雨是在乘公车的过程中下起来的,和他在一起的母亲便打电话给父亲,让他送伞来。他来的比较迟,母亲便在目的地的车站里呆了一会。那个时候,就把飞机撂在长椅上了。
并不算什么大的过错,只是一些平素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小插曲。从这里走到车站,单程只需要五分钟。当丁晨明正在考虑是否还要跟上去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毫无预兆,甚至连电火花也没有出现,她头顶的一根电线竟断开了。
当然,雨是否突然变大,他已记不清了。只觉得,天空都在那一瞬间被切成了两半。无形或有形的闪电,虽然极远极远,却都像打在心头似的,甚至能清晰地嗅到焦味。后来猜想,也许当时,自己的潜意识中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以躲避电光为由,闭上了眼睛。可这又有什么用?如果仅是闭上双眼,时间便能停止,当时的他情愿永远活在黑暗中。可是,他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若是时间能倒转,他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一生。然而,又怎么可能呢?就如同“若是能等到,我情愿守望一生一般”,这个如果是一切的前提。因为它,我们竟忽略了自己的无作为,心满意足,将自己的错误推给了上天。
“爸,为什么?”
为什么呢?自己的错,别人的错,捣鼓在一起分辨不清。当承认错误不过是为了平息内疚,以为如果自己是罪人,那么受害者便一定不是自己,分清错误就没了意义。结果,真正的错误就这样被抛进了废纸篓,又该如何去改正呢?
这些事,当时却不懂。当烙印已被刻下,后悔,已经来不及。

为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父亲。那是该你做的。你是大人,大人就该付大人的责任。
他就这样站着,像个在狂风中摇摆的稻草人。他的脑子里一被被塞满了稻草吧,要不,怎么会一动不动呢?母亲,他已经看不见。那种记忆,丁晨明根本无法记住,只是每次想起的时候,皮肤都在不停地抖动,心肌似乎被打上了结。难以形容的感觉在脑中回荡,像是某样东西,正在迅速侵蚀自己的灵魂。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却被堵在喉间,突然无法呼吸。
当时的情景,也许并没有忘,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埋藏在心里。母亲被掉下的电线打中了,手脚反射性地弹起,便倒在了地上。以后的事情就都是一片模糊,无法回忆。后来,自己也曾经触过电,看起来只要稍微缩开手就能脱险,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果当时房间里没有别人,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了。
抬起右手,食指上白色的伤疤,依然醒目。
这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明明当时是有人的。还是说,那些家伙,已经放弃了做人的权利?只是看着,只是看着,只是一个害怕,说得过去吗?
害怕并没有错,也许在那个时候,是很难找到不导电的物品拨开电线的,事情并没有那样的容易,然而……
为什么连想,都没想?
即不急躁,也不痛苦,只是害怕?
父亲,我是孩子。孩子的任何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然而,你呢?
孩提时,只是阳台上晾着的衣服,便足以搅得自己睡不着觉。无知与懦弱带来了恐惧,而恐惧则束缚了行动的手脚。像个稻草人一样,脚被扎在地里,身体僵直。简直就算不上是人了,只是一个物品,一个摆设,可有可无。这,对吗?
一直是小孩子,绝对是不可以的。

如果,自己的错既是不是“如果”,也不是“应该”,那么,又是什么呢?
那并不全是父亲的错,因为自己所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如果没有那个愚蠢的飞机的事情,事情的发展也会完全不同。
但那算不上他自己的错,因为他的母亲,根本不会怪他。
反而是……
他现在才有点明白,自己确实错了。
有些事情光是知道是不行的。像是坚持每天早起晨练,或是戒酒戒烟,即使知道这样做有多必要,结果,还是难于登天。
所以,还是无法解脱。

回到家,脑子里一片模糊,甚至听到了钢琴声。
那是蝶舞的琴声。
是哪个曲子呢?感觉很轻灵,却是不熟悉的调子,说起来,自己对这个也不太了解。
“回来了?”
还是那个机械做作的声音,而且……
算了吧。
丁晨明甩开了鞋子,在门口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随意地倒进嘴里。于是,水便沿着下巴流到了上衣上,留下了一片水斑。
闭上眼睛,对自己说道:
既然确实是父子……便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
“明。”蝶舞轻唤着自己,当转过头的时候,突然发现,眼里有泪。
赶紧背过身子,又想起了什么,伸出右手,戴着戒指的中指在空气里划着圈,黑柄的匕首便旋转着现出了身形。“这个,还给你。”
他扯掉了连接着匕首的那枚戒指。
“不用了,”蝶舞的手指虽然早就停止了敲击,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琴键,“好像早就失效了,我拿着也没有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能力对它不起作用。其实很麻烦的。”
丁晨明稍微有点吃惊,“那么,这个原本是……”
“嗯,据说有某种掩饰身形的能力。”
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一枚普通的戒指。四散的黑光,就像一个黑洞。
或许,便是某种通道么。

算了,他匆忙赶去了脑子里的想法,内心里一片空洞。
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
若想改变,又怎么可能?






第四章 春天•独角兽

“斛觅?”
丁晨明白着眼,紧紧地倦缩在床的另一端,握紧的拳头,却向着门的方向。能让他如此动气的人,除了那只八哥,不会有别人。
“我的名字是你说定就可以定的吗?”
“当然不是,只是一个建议,这事还得由你自己决定。”八哥抖动着翅膀,“我才懒得管你,这是小舞的要求。你需要一个名字。”
“哼。”
“接受现实吧。斛觅。”八哥的眼里,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然后,扑扇的翅膀,飞进了那片永远不曾拥有过晴天的迷雾之中。

这里的春天,也就是这个样子。
多久了?寒假过后,便常常想起这个问题。春天该是到了,也许是被锁在了日历之中,成了一个符号式的存在。当时便想,这就算春天了吗?树梢还是光秃秃的,天也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连防盗门的手感,到了晚上,仍然凉得粘手。
后来某天,突然看到了满树的绿叶,虽然只是孤零零的一棵,像是灰色背景中突起的一棵绿色尖刺似的,说不出的突兀刺眼,却像是某种预言。
然后没过几天,没长叶子的树枝,便再也看不到了。
窗外,偶尔掠过的几棵梧桐树,满树的绿叶稀稀拉拉,闪念间,竟然像是无数只停留在干枯树枝上的麻雀。
这一切,确实不是幻影么?
“喂!”
下车后,丁晨明随着人群向前走去,渐渐地,周围便没了认识的人的踪影。每次到公共场合,总会感叹中国竟有这么多人,而许多人奋斗终生,仅仅是为了一块立足之地。每样游乐器前都排满了人,其中以过山车前最多,也不明白这种自虐式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觉得好点了吗?”
那个人是田伯文,本以为已经甩开了所有人,却被他给盯上了。我承认,平衡感太好是我自己的错,所以我才讨厌天杀的汽车,和比天杀的汽车更该消失的“呕吐”过山车。
真是,竟然在她的面前吐了。更可恶的是那位开快车的司机,竟然还笑。
早知道就……
“喂 ,你真还是真是悠闲。”他有意在“真”字上拖了一个重重的长音,“喂。”
“你还真是……”丁晨明并没有理会他的兴趣,便加快了脚步,“我说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能不能直接点?”
“那我可就直说罗!”田伯文露出了坏坏的表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啥从一开始就急着下车逃掉了……”
“你这人还真是无聊。”
“随你怎么说……”田博文托起了胸前的MP3,调了收歌,并把它衔在了嘴里,不知道在嘟哝着些什么。
“算了,”嘴里的物件掉了下来,在胸前晃了几下,“我本是不想管这些事的,只是有点弄不明白……”田伯文清了清喉咙,“我走了。”
“等等。”
丁晨明抓住她耳边的细线,将那个白色的MP3夺了过来,“还给我。”
“诶?你别生气啊?”
“我只是自己要听而已,”丁晨明转过身,快步离开了,“没生你气。”
确实没生他的气。
自己的气都生不完,管得着别人吗?。

人,还真是多。
无论看上多少遍,总还是有这样的感触。突然闭上眼,甚至还会觉得,遍地的人流正在沸腾。
是热闹,还是鼓噪?
这个时节组织去游乐场春游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除了旋转木马和鬼屋,几乎所有的游乐器前都排起了长龙。真不知道,来这是玩还是来锻炼站功的。
其实并非是有意避开同学们,只是不大愿意和他们混在一起,却并不是因为不自在。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看到了红橙兰绿青淀紫之外第八种颜色,无法用已知的词汇去表达似的。又象是在守护前世许下的约定,没有理由,甚至没有想过去怀疑。所以,将一切藏在心里,因为外力而保持缄默。心头,光秃秃的一片。
当然,也许田伯文所说的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她么?
他使劲摇着头,将脑中的思念摔成了碎片。明知面前是悬崖,还要走下去,连白痴都不会这样蠢。
“丁晨明。”
他连忙转过头,总算在人潮中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关老师穿着一件红色的罩衫,在人群里显得尤为显眼,却与平时留给大家的印象有些不同。打过招呼后,便急匆匆地从人群的那边挤了过来,高跟鞋啪拉啪拉地响着。
“关……”
“许卿枚现在在哪?”这句话竟从她嘴里直飞了出来。关音发了一阵呆,再次问道:“你不知道?”
“嗯,”丁晨明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好像也不该知道这个吧?”
“说的也是,”她的语速突然加快了,“我得先离开了,替我转告她一声,就说我有事,这周六的辅导她就不用来了。”
丁晨明稍微有些为难,因为这些事情,怎么看也轮不到他去做,而关音却像是专门来找他似的。“关老师,我想问一下。”
“怎么了?”
“辅导……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关音上下打量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孩子,我还真搞不懂你们,也不能解释成有代沟……”干练的神色很快回到了她的眼中,“你当时不明明在场么?她现在成绩下降得很厉害,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而她父母又不在,所以我便只能在她身上多做点功课,让她不至于被大家撂下,那样就太可惜了。”
“嗯。”
“还有一点,”关音陷入了沉思,“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怎么?”
“忘了吗?我还说你是白痴的。当时实在太失态了,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总之,我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
虽然这种道歉简直就像在强迫,他还是说了声,“我没在意。”
他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的关老师有些奇怪,像是急着要做什么,却被谁拖了后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烦恼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属物品。关老师,也遇到了难缠的事情吧?
也许自己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然而,再想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匆匆道别后,他望着呼啸而过的翻滚过山车,心也像是在空中兜了几个圈似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晕眩。
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我喜欢你。”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双腿发软,就这样瘫倒在路边。记忆的碎片蜂拥而至,却零碎得看不出意义,只记得,从零乱的牌桌上随意抽出了几张牌,竟连成了一幅清晰的图画。
那不仅仅是记忆。
而是过去与未来。
然后,下车后,便匆匆地跑离了人群,空气里,风带来了冰雪的气息。春天也许是来了,而他的心,却依然僵立在那个冰封的冬季,只是触到一丝热量,便会痛得撕心裂肺。
最近,梦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入梦般细碎无序的剪影。他很确定得知道,这些并不是梦。像是浸泡在虚空中的浮萍,轻薄得连一点梦幻感也容不下,也不是由心而生,而像是接收到了万千光年外的讯息,又怎么可能是梦呢?
那一幕,也许已经出现了无数次,只是每次出现的同时,也抹去了与之相关的记忆,于是每次都得重新面对。然而,无论重复多少次,结果却都是一样的。他对于许卿枚,当然是……
心脾像是洗过桑拿,软软地耷拉着,似乎只要提高一点温度便会融化。想起她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然后,血气上冲,灵魂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能够挽救他的,如今只剩下了平静。可是,宁静又在哪里呢?捂住耳朵,挡住了外界的声音,耳吟声却依然震颤着耳膜。隐约间,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我喜欢你。”
只是轻轻的一句,如果是别的词,甚至会让人觉得心不在焉。她看着他,那个瞬间,眼神里确实有一份期待,却马上低下了头。不同与一般恋爱之中的少女,不待回应,她眼里的火竟马上熄灭了,扑灭它的,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是自己的冷谈,因为多次没有回应,而对她的侮辱,却都不像。竟像是和他没有关系,刚才的告白,针对的对象也不是自己似的。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心爱的女孩,拥有拥抱却无法给予。当失去自己的时候,还有什么,是可以去慷慨的呢?
摩天轮,就这样缓慢地转动着,每个吊箱都是一个密室,只要不说,没有人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他看着她,觉得心都快要裂开。然后,就迎来了结束。
也许这并不算结束,仅仅是一些可能性的集合。许多片断融合成了上面的场景,它们的末端,则合成了最后的那条线。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能够确定的只有现在。当现在来临的时候,无论过去是什么,都已经灰飞烟灭,再也追寻不成。就像,他想告诉她的原因,想对她倾诉的真心与悔意,飘荡在风里,失去了所有存在的证明。
过程有许多种,结局却是唯一的。他看到了许多片断,却像患了多动症一般忽悠不定,前端是一种故事,后端却成了完全不同的情景。相互之间并没有联系,所能判断的,仅仅是一些感觉。将这些感觉编织成实体,就像在潜意识的涌泉中寻找特定特征的水珠一般寻不着规律,只是信手掂来,将其作为一个因子,缓慢地拼凑着心中的真实。而那些被淘汰的,便被遗弃在心的深处,直到某一天,种子终于能够发芽。
例如,微风中飘起的黑色的发梢。
寺院里空灵的钟声,眸辉行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之中。
如果那是某种现实,为何,结局却是最先诞生的呢?归结成命运,虽然是最简单的解释,却不能让人信服。他想,这个结局或许只是一个错误,因为整个故事都是没有根基的。那些事也许并不存在,无论在过去,现在,将来。
然而,那份心情却始终是真实的。

记忆里,似乎有过这样的一个梦。在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绝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在竹林里奔腾的,是无数匹通体雪白的独角兽。
然后,他意识到是自己眼花了,再看时,梦却醒了。整个梦没有丝毫真实感,然而,幻象背后重要的真实,却与他擦肩而过。

“明。”
他猛得转过头。那个人,正是许卿枚。
“……”他很想说些什么,所做的却只有沉默。然后,他想到了逃跑。脑子里一闪念,突然忘记了刚才的想法,内心空洞的瞬间,危机感乘机袭上了心头。
“阿……”
“嘿嘿,”身边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紧张感突然消失了。眸辉,也就是张洪亮现在就站在许卿枚的旁边。这当然是符合逻辑的,前段时间他们确实常常在一起,后来保持一些距离也只是做给他看看,而且这也与他没有关系。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心灵控制。
一摒神,便听到了许多链条断裂的声音。然后,便向着张洪亮挥出了拳头。
却赫然发现他竟是处于解放状态。
这样让人看到就不好了。丁晨明收回了拳头,尽力保持平静,那个讨厌的家伙却说话了:“别别,那样激动可不理智,我只是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
向常人掩饰谈话内容的法式已经建立了,说话便没了顾虑。丁晨明本想再对他的品行作一番评价,眼神却不由得随着他的指尖向右移动,然后,他竟看到了两个认识的人——
虎虎和懿。
虎虎的头发又被变成了黑色。两人并没有进入解放状态,像平常人一样,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悠闲地吃着东西。上次的事情不会再来一遍吧?他将视线转向了眸辉的方向。不会,你还真行,他们两个从上次起根本就没离开过这个城市,你竟然没有发现。
“你警告你。”
丁晨明本想再对他发难,却瞟见对面的虎虎竟然抬起头,向自己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别担心,我算是对控制类别的法式掌握的最好的一个了,他们两个现在不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也许只是心怀不甘才没有离开。”
“这叫不是敌人?”
“当然也可能是喜欢这里,打算长住。”
丁晨明厌恶地发现,自己还确实相信他所说的话。眸辉,八哥,张洪亮,这些都是他所反感的事物。可是,不相信他,难道还要去相信最不可靠的自己?
他根本没有选择。
然后,他想到了许卿枚。再看时,竟没了踪影。不像是刚刚跑开了,因为以他现在的感知力,就算有只蚂蚁从身边走过,在他看来都像大象走过那样过于明显而无法忽略。难道,刚才看到的只是幻影?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看到了眸辉的眼睛。这家伙平时在解放状态都是要戴上墨镜的,现在却没有戴,不由得让人起了戒心。然后,便看到他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了墨镜。
虽然并不排除巧合的可能,丁晨明仍然觉得自己应该离远点考虑清楚比较好。
然后他觉得,也许这家伙戴着墨镜,也不全是为了扮酷。

或许,一切就将这样持续下去吧。
过着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的生活,然而,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惊喜。
……

“田伯文,你还是不吃么?”
“嗯。给你。”田伯文“潇洒”将饭盘砸在了程初的桌面上,汤水溅了起来,却一滴也没有落在外面。“你还真有本事。”丁晨明眯缝着眼睛,“这可都是付了钱的,下次也该别订了吧。”
“让猪饿了可就卖不出好价钱……”
“嗯。”
程初并没有去追他,只是死板着一张脸,开始狼吞虎咽。
丁晨明半张着嘴,渐渐没了食欲,最初本想说“真不知道你吃下去的东西都去哪了”,结果还是放弃了。
“下次你也学他到外面去吃吧。说实在话,这种半点油水都没有的东西……”
丁晨明认真地提了建议,却被程初的一句话封入了冷宫:“今天看门的可是我。”
“俄?”
“哼哼哼,”程初猛得站了起来,使劲一拍桌子,桌腿嘎吱嘎吱地响着,“出去是容易,进来可就……”
也是,今天可是程初作校门口的值日,担任的是专门负责拦截中午出校携带食物入校这种行为的神圣职位。
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点——
都没变。





第五章 bug

那个瞬间,从背后拉起自己的,是蝶舞。
自从冬天发生的那件事起,丁晨明便很少再见到蝶舞,据说是回到眸辉的住所,以方便对她的保护。而眸辉的家,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我只关心小舞,你的死活与我无干。”
不明白,眸辉保护蝶舞的理由是什么?或许,只是自己所知太少,对简单的事情表示疑惑,只会招惹嘲笑,所以他并不会去问。何必去问?若是重要的事,她自然会说的,若是不想说,硬要问的话,便是强迫。
然而,他却错了。
不想知道的事,硬要告诉你,同样也是强迫。

“怎么了?”
刚刚还在陈初的面前吃饭,只过了几秒钟,便出了学校的地界。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因为在接触的瞬间,丁晨明便已经进入了解放状态。而这一切,并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Rule breaker的存在,是不可能为世人所知的。
“出什么事了?”
轻跺脚,沿着墙壁向上蹬了几步,在翻身跃过面前的那栋高楼之后,收拢双腿,再次落入了狭窄昏暗的深巷之中。丁晨明勉强跟上了蝶舞的节奏,侧过身体,两人突然加到了最高速。“蝶舞,不会又是那种事吧?”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蝶舞突然变换了姿势,伸直右臂,突然撑开了些什么,速度猛得降了下来。依靠着伸缩时间的法式,丁晨明也看到了蝶舞所注意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说是“人”并不准确,因为,他同样也处于解放状态。
老人转过头,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然而,他们竟没有看见他的瞳孔。
因为,他并没有瞳孔。他是个瞎子。

“你说,刚才你们在那也看到了?”
原来,蝶舞急匆匆地拉着自己赶路,是为了去和眸辉汇合,似乎出了些状况。当蝶舞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告诉他的时候,眸辉彻底呆住了。
“等等,这不可能。”他使劲摇着头,“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为什么?”丁晨明不知趣地提出了疑问。
“你……我告诉你,Rule brearker都是在某个时间段固定自己的年龄,从而不再生长以达到永生的。注意,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就算是个婴儿,只要他有这样的意识,也可以作到。”
丁晨明回忆着刚才那个人的面容,虽然皱纹并不算太多,年龄却显然已经超过了五十岁。
“所以说,如果你看到一个老头,却是一个Rule breaker。有谁可能故意选择把自己留在年老的时候?唯一的可能就是……”
“铸造者。”蝶舞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身体渐渐被黑云笼罩。
“铸造者,就是最初找到永生方法的那代人。那个时间点之前,Rule breaker都是会变老死亡的,所以能看到‘老’面孔也并不稀奇。然后,当永生时刻到来时,他们也不可能让自己返老还童,只能把年龄固定成他原来的样子。所以,就算到了现在,还是会有少量表征年龄为老年的rule brearker存在。”
“这……”
“你还没反应过来?铸造者个个的真实年龄早就超过了四百岁,他们的实力之强大简直就是怪物了,绝对不是我这种一百多的小辈可以敌得过的。”眸辉在空地上踱着步子,墨镜下的眼睛看不出神采,“几十个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行。”
眸辉说的这些话,有许多丁晨明还是第一次听到。例如,他虽然知道rule breaker的永生能力,却并不了解固定年龄的局限性,以及时限性。当然,这些也许他们早就提过,只是自己觉得烦,便没有花心思去理解。看到老人双眼的时候,他并不是特别害怕,虽然,只有眼白的眼睛确实常常被描绘成恐怖故事的元素,但真看到的时候,也只是觉得:
他是个瞎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迟到的恐惧感,突然从内心深处轰然升起。
“也不一定……你们为什么认为他一定是敌人?”丁晨明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取消主义者。”眸辉长舒了一口气,咬住了嘴唇,“可……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已经够糟了。”
“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逃脱。”

虽说不可能逃脱,眸辉还是制定了一整套逃跑方案。虽然在确定敌我关系前就这样做有些奇怪,丁晨明却隐约感觉到,他是对的。眸辉认为,既然他是瞎子,他的能力便极有可能偏向于勘测系,于是就要求在之后的时间内禁用所有的主动法式,以减少被发现的几率。
正说着,墨镜男食指一动,身边一辆奥迪的车门便无声地打开了。
“这便是最后一次。”眸辉替蝶舞拉开了车门,却在蝶舞上车之后,“啪”得一身将车门关上了。
丁晨明在车前呆立了半响。
等完事后再跟你吵。他咬了咬牙,一缩身,坐进了轿车的后座。

这是一个自由的城市,所以,车内并不算什么安全的场所。
最开始并没有比较,直到去了外地才知道,车原来可以开得那样舒缓——这是一个生活在把安全带当装饰,把斑马线当涂鸦,把红绿灯当霓虹的小土包所无法想象的。视线中,大巴像公牛似的追逐着每一个车站,遍地的上坡下坡,坐在车上竟有了坐过山车的感觉。没过多久,他便有些想吐了。
“这有个纸袋,要吐拿去。”眸辉一手拿着纸袋,一手扳过方向盘,避开了前方强行变线的货车。“喂,这种等级的法式用用应该没有关系吧?”丁晨明问道。
眸辉扭过头,轻蔑地瞟了丁晨明一眼,“你会吗?”
丁晨明顿时哑口无言。上次晕车的时候,他确实也想过用法式解决问题。呕吐的感觉是止住了,呕吐的行为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要使用法式,就必须理解对象的本质。而这件事,却不是那样容易完成的。
Rule breaker探寻规律有其特殊的方法,更像是一种本能。而这种能力,却仍然需要依靠经验的积累。因此,像阻止晕车这种稍复杂的事情,他确实暂时还无法做到。
“喂,有些事情我还是不明白。”
“说。”
“那个人,他难道可以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
“绝不。Rule breaker只能拥有一种能力。”眸辉又一次转过头,像做惯了这种事情似的,完全没有去考虑这样做所造成的危险,“很好理解阿?他跑得比咱快,在那见了我一次,然后飞奔过去看了你们一眼,这太正常了,那家伙可是怪物。”
“那我们这样逃还有什么意义?”
丁晨明这个回应是理所应当的,却还是被惹了一脸唾沫。“你就这样想死啊?”
“喂!”
“不要跟开车的人说话。”这样说着,眸辉坐直了身体,慢慢压下了油门。丁晨明虽然胸口里塞满了火,却还是自行向头顶拨了一桶冷水,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眸辉,难道连你都开始失控了?
虽然你是我最讨厌的人。但若是连你都失控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难道,终于还是要结束了吗?

前方,终于还是堵上了。
平时堵车的时候,一般都自认倒霉,想着前方也许是有了个坑,或许出了车祸,也可能是一时没疏通好,造成了动脉栓塞。可是现在,有一个可能性确摆在他们面前——即使是他们,想在不被人发觉的前提下做出这样的状况,也都不是什么难事。
“走。”眸辉扳着一张脸,拉着蝶舞下了汽车,径直向路边跑去。丁晨明急匆匆地跟了上去,甩下身后众多一头雾水的司机,插进了树阴间的那条小道之中。
“喂。”
“你又什么事?”
“我刚才想了一下……”丁晨明用食指抹着自己的嘴唇,脚步的频率却没有丝毫减缓。“如果他是奈叶联盟的人,是来杀我们的,而两次遇到都没有动手,或许他的目标是别人?”
“奈叶联盟的主要任务就是——按他们所说,是要保持Rule breaker的数量在一个值之下,而由于永生,Rule breaker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设定的值。因此,他们目前的做法便是见到便杀,没有例外,也不再以任务为单位,便没有目标这么一说。”
“然而,他却没有攻击我们。也许是,他现在还不能完成任务?”蝶舞的双腿迈的飞快,每一下起伏,衣裙飘舞。“呃,我的意思是……”
“因为某种原因,他还不能杀死我们?”丁晨明接上了话茬,“例如,也许是让我们引诱其他的目标出来?或许,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他希望知道的事情……”
“这条路像是通的,进去吧。”眸辉又搞定了一辆车,却没有使用法式,而是用一些奇怪的小工具弄开的。
“你……”丁晨明又有些发木。
“当然,那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蝶舞仍然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飞快的跳上了车,“就是,他并不是奈叶联盟的人……”
“不可能!”
谁说的不可能?
脑子突然涨得快要爆炸,现实颤动着,像是时间在融合,产生了剧烈的排异反应。那个“不可能”,确实是他说的,却像是另一个他。
“不可能的,我知道,他会杀了我们,不留活口。”丁晨明平静地说着,并没有上车的打算,“而且,那件事,他已经完成了。”
桥的那边,吹来了奇怪的风。
丁晨明反射性地匐下身子,却依然没有避开。穿过他身体的并没有实体,只是一些终端,感觉起来却仍然像被万千根针刺中似的透骨地痛。而且,检查记忆的时候才发现,这类接触并不是第一次。在这之前的半个小时,其实已经出现了上百次。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即使是这样的疼痛,要想忽略,也是极容易的事。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痛楚,才是人类在危急时刻真正的救命稻草。

空气中,有无数根线。
渐渐地,便觉得那些并不是线,倒像是寄生于身体中异物的呼吸,却是那样的沉重,像是听到了鼓点般密集的响雷。喧杂的世界中,那个面目沧桑神情萎靡的老人,渐渐走进了他们的视野,眼睛里,竟是比美超新星亮度极限的亮光。
老人轻轻闭上了眼睛,于是,世界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些许若隐若现的嘶嘶声,却依然让人时不时感到心溧。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山装,口袋里斜斜地插着一只金边的钢笔,若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人们便只会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老人,绝不会认为他的存在会对自己产生丝毫威胁。
然而,这个时候,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会觉得透不过气。他们都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就像身陷风眼之中,该来的,总归会来。丁晨明望向了四周,他们正站在繁忙的过江大桥中央,身边车水马龙,却绝不会与自己相撞。看见,并不总是需要眼睛,身为Rule breaker的他们,对这点再明白不过。
若是要撞上,躲开即可。对于他来说,杀死我们,是否也是这样容易呢?
“你是谁?”
如此普通的问题,丁晨明觉得,本因该是自己来问最合适。而对于眸辉,他也应该是觉得,知道即将杀死自己的人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才对。老人的表情有了点变化,像是向疑惑的方向偏移了一些,然后便说:“我没有名字。”
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又补充道:“我指的是名字。我的称号是洞察一切的双眼,有些人可能会叫我白眼,但那只是一个绰号。”
他起初并没有攻击自己的原因,丁晨明有些明白了,就是因为他的眼睛。具体的原因他并没有感觉到。总之,他是个瞎子,而且,他拥有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双眼。
“为什么不马上攻击我们?”
眸辉在尽力保持自己的呼吸均匀。或许,他有自己的主意,但也可能只是随便说说。现在的状况是令人费解的,如果你被一只蛇盯了将近半小时,便会有这样的感觉。然后,你就会变得有些歇歇斯里。
“你要问,我就回答。”老人突然反应了过来,侧过身子,“请问,你身边的那位女士,她是谁?”
“阿?”眸辉抽动了一下鼻子,老人指的应该是蝶舞,“蝶舞。”
“是吗?也许是我老眼昏花了。”老人向前走了一步,脚步极轻,“虽然有些奇怪,但她既然确实是蝶舞,我想我确实没有弄错。”
老人的眼神有些摇动,像是只睡了三个小时,却必须强迫自己起床时的样子。闭着眼睛,有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他摇着头,眼角收缩,伸出了手。
没有声音,也没有冲击所产生的气流。老人握住了从头顶划下的长矛,并起身突进,握住了柄的末端。与此同时,另一支长矛也从他的侧身刺了过来……
先动手的是眸辉。那个瞬间,他的眼神无比坚定,丁晨明几乎就以为,他刚才表现出的懦弱不过是个骗局。第二支长矛的落点本是极难躲避的,它封死了除胸口外所有的位置。然而,从那个方向刺出并用力,却是出乎常理的。
除非拥有四只长达二米有三个关节的手臂。
老人躲开了眸辉的第一招,却似乎没有反攻的意图,所做的只是轻轻拨开眸辉的所有进攻。所有的招式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无论眸辉如何变换招式,却连老人的衣襟都擦不到。
几个回合后,丁晨明总算看明白了两人的动作。眸辉握着的是两根银色的长矛,矛声弯曲着涌进,就像那吞噬一切的漩涡。他并没有直接握住矛身,而是轻轻地掂着,用意念凝成的无数条无形的手操控着矛体,弯曲着蓄力,做出了千万种超乎常理的凌厉的攻击。老人靠的却是一双肉掌,并非像寻常武术那样上下翻飞,只是简单的一拿一抓,竟正好制住了眸辉的全部攻击。简直就像……
“知道三大世界性人为法则吗?”
老人很随意地说着,完全不把眸辉的攻击放在眼里,“蝶舞。”
蝶舞吃惊地颤抖了一下,周身白光闪烁。
“第一条,禁言任何与樁系统有关的讯息。第二条,禁言第一条法则的内容。第三条,禁言三条法则之间的联系。你听明白了吗?”
蝶舞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她并不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只是,她却惊奇的发现,丁晨明和眸辉似乎在那段时间里突然聋了,就像传音入密,听到的只有自己。
三大世界性人为法则?当初,懿似乎也说过这个词。
“你果然明白了。”老人突然笑了,“你是个好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命却不好。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些事,同时,也希望你能回答我的一些问题,关于懿想说却不能说的……”
“你认识懿?”眸辉将矛尖横切过老人的腰间,却被老人用肘部夹住了另一根长矛的的末端,并引导它们碰到了一起。
“你的能力也很难得。放心,那个法式简直是神来之笔,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破解的。但是,你却没有抹去他们的记忆。”
“他妈的。”
“你明白了?那就好。”
“我是明白了。我说怎么会这样,窥探人心的贼……”
眸辉挥出了他蓄谋许久的一招,双臂拉直,万条白芒飞舞。明知这样做无济于事,却还是做了。他并不知道原因,所以,老人也不知道。
绰号是白眼的老人,平摊双手,第一次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一切,终于还是结束了。

这时候,丁晨明终于也明白了。老人不仅有着最强的眼力,由于勘测能力极端强大,甚至可以轻易窥探人心。
也就是所谓的读心术。
面对这样的对手,是没有丝毫胜算的。你的每一个预定动作,甚至是潜意识里的闪光,都会先于自己而传入他的脑中。而没有应对措施的绝杀,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背脊与柏油路面的碰撞,震耳欲聋。眸辉倒在了地上,右臂与身体的连接只剩下了一层皮。划开眸辉右臂的那支长矛,则插入了不远处蝶舞的心脏。
只过了几秒钟,她便停止了呼吸。
黑暗完全吞噬了她。

看着她的眼睛,黯淡无光。衣物渐渐变得焦黑,和她一起步入了永恒的死亡。
几秒钟后,丁晨明的世界彻底崩溃了。
我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已经知道张洪亮便是眸晖,为何,竟然没联想到,蝶舞便是许卿玫?





第六章 时之游弋者

一路逆流而行。

【过去时】 2004.4.06 12:23 PM
“我给你指引,快点过来。”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总之你快点过来,甭管那么多。我也在往你那赶。”
“丁晨明怎么办?”
“还用问吗?你把那只死猪给硬拽过来。单凭我,可能阻止你这样做吗?”

【过去时】 2004.3.01 7:27 AM
“眸晖。”
“想回去是吗?那可不行,首先你就没有合适的理由,然后呢,定期在补习的时候消失,就算是他也会发觉的。”
“哎……”

【过去时】 2004.1.23 11:25 AM
“就这样离开吗?”
“呃。”
“你逃不了的。”
“我知道。”
“你和他还真像。”
“也许吧……”

【过去时】 2003.12.06 6:09 PM
“呃?”
“怎么了?”
“你还是回答他吧。总觉得是我的错,想为他做些什么。”
“那你自己告诉他不好。”
“不行,求你了。”

【过去时】 2003.11.10 4:42 PM
“眸辉,我实在说不好那种话。你就帮我一下吧。”
“总是用心智操控人会伤害智力的……”

【过去时】 2003.11.10 9:23 AM
“你这笨蛋。为什么要撤除所有的被动法式呢?都说他这种白痴是看不出来的。平常一直都依赖着它们,突然这么来一下,肯定会出事的。”
“可是,万一他能看到的话,我……”

【过去时】 2003.11.04 7:21 PM
“喂,你说人,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的某一面掩藏起来?”
“因为……害怕吧?”

【过去时】 2003.10.15 7:45 AM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天突然放开了,回忆,甜蜜地就像红酒似的栗动。

当原来的理由消失后,他终于明白了,规则并不是原因。真正的理由,是他的心。
因为害怕,所以放弃了一切。

【过去时】 1995.10.15 7:46 AM
最开始的时候,世界,蒸发了。
周围是一片黑,无论是头顶还是脚下,都黑得透明。像是身处黑洞附近,所有的光线都已经被吸走,剩下的只是一些没有质量的浮物,例如——
灵魂。
也许,消失的并不是世界,而是自己。或许,这两种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白色的影子,是否说明,是陷入了梦,所见的不过是愿望呢?
他在虚空中向前走着,凭借的只是感觉。然后,他觉得自己触到了什么,便伸出双手摸索着。像是一堵墙,而上面,是一条缝。
并没有用力,那条缝便扩大成了一扇门。里面,还是什么也没有。
跨过门槛的时候,世界突然变化了。
那是一片竹林。梦境和现实,终于在这个时间的狭点,融合成了一体。

【现在时】 2004.4.06 1:03 PM
“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两个,还是三个?”
眸辉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却仍然摊倒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对于白眼的提问,他费尽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怎么会?你应该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白眼向某个方向伸出了手指,却不是自己的方向。他所指的是谁呢?丁晨明又看了他一眼,狠狠地笑了一声,盯着许卿枚已经没有血色的俏脸,只是看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已经没有用了。
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不愿意尝试的我,终于还是尝到了苦果。然而,惩罚我就够了,为何,却一定要以她作为媒介呢?谜底揭晓后,他全都明白了。一切的原因,原来竟是如此简单。
早说不就好了。
早点说的话,不就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吗?
桥的顶端,游荡着不知从哪来的风。他并不知道,然而,他却知道,它们来自极远极远的地方,不是来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不是来自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从某个角度来看,它的来源,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最遥远的,并不是距离,而是时间。
丁晨明看着手中匕首的凹处,异光流动。他轻轻一笑,垂下双手,很随意地将匕首握在指间,然后,就这样发生了。
那个时候,地球的某个点上,突然产生了夸张数量的咨讯爆发,以至于让整个星球表面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而对于那些拥有探知能力的人,就像突然看到了黑夜之中的白昼,之后的数秒都无法正常使用能力。然而,也就是这样而已。后来回忆这个场景的时候,便觉得更像某类仪式。是法式变化时所产生的不加束缚的乱流,因为无序,便在形式上强大到足以影响世界。
但即便是如此,当时的场景仍然激荡着他的心。人心能够释放出如此惊人的影响,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然而,这与自己所面临的事情又有什么联系?
当时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白眼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到他。
这才是他所希望了解的。
指节上的戒指释放着奇异的黑光。他缓慢地划开了时间,然后,便陷入了那片静止的暗幕之中。

直到现在,丁晨明仍然不明白白眼是如何躲过这一招的。最后,也只能把一切归结于侥幸,因为已经不可能再有询问的机会。他的攻击虽然散乱无章,靠的只是直觉和一点点判断力,然而,当眼力和速度高到一定程度后,招数便会变得豪无意义。
也就是可以打得好看一点。
所以,当黑雾散去后,白眼依然完好地站在身后这个事实,他到现在仍然无法接受。只觉得掌间一滑,身体便被一股力拖离了原来的方位,甚至险些摔倒在地。然而,当时的他,却顾不上想那么多。
只觉得脸颊上很热,没过多久,连耳根都热了起来。全身虽然都软绵绵的,使不出力,另一种东西却突然冲破了束缚,极大地扩张开来。
法式的使用变得极为容易,只是一个闪念,影响,便已经延续到了这个世界。
我倒要看看,你还可能躲过多少次。
“等等。”
并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命令。丁晨明暂时住了手,侧身面向指令所示的方位,便看到了眸辉。他已经站了起来。
断掉的右臂已经不可能再回复。他气喘吁吁地说着:“呆子,我可能让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抢了我的风头吗?”
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空气在愤怒中骤然爆发。“你今天算是把我惹毛了。”他对白眼这样说着,手握长矛,另一根染血的银线,则在已经空荡荡的右臂袖管附近,翻腾飞舞。
像个没事人一样。眸辉摇晃着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戏虐的神色,“别以为我真没办法打到你,不就是个读心术吗?老子的绝招还没出呢。”他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才不会这么快完蛋。”
突然变得气喘吁吁,像是连站着都很困难,他却没有倒下。然后,丁晨明便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极了波涛声。
——自然是波涛声。桥的下面,不就是水吗?
桥上的那些凡人,如果他们也能看到这一幕的话,不知会做何感想。河面戏剧性地上凸,分出的悬空水流渐渐上升,很快穿过桥面,停在了眸辉的左手掌心之上。“虽然肯定不如那些专业的……”眸辉改变了手的姿势,水流便被取出了一截,然后,分散并结集,竟然变成了无数闪着寒光,锐利透亮的冰棱。
像一团雾,飞快地冲向白眼的位置。那是一枚枚水状的细针,虽然细小,却由于相互之间的碰撞而产生了一个混沌系统,即使是施术者也无法控制。所以,读心术便成了无用的摆设。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然而,丁晨明却突然想到了许多。
首先,他理应在这个时候攻击。冰针虽然有效,杀伤力却极其有限,眸辉的意图应该只是辅助自己。因此,他很自然地让附近的区域陷入了时空的凹处,并借着这股力量向前刺去。头上,却无端地冒出了冷汗。
白眼并不是笨蛋。
刚才那许多时间,他竟然完全没有动静,本来按照常理,他应该阻止眸辉才对。以他的实力必然可以做到,为何却没有做呢?
或许是,他不想做。或许是,他觉得那完全没有必要。
眼前,冰针缓慢地移动着。白眼只是依靠肉体便能将它们部分挡开,却仍然因为受到冲力而有些步伐不稳。也许这就是眸辉的预期,同时,也是白眼的预期。
然后丁晨明便想到了,如果他想要做的,是杀死我呢?
如果刚才的猜想确实正确,自己确实拥有无效化白眼的探测能力的属性,那么,他便必然不会主动攻击对他威胁较小的眸辉,可能即使是他,也无法在攻击的同时防御自己利用时间变化而形成的快速攻击,更何况他在我面前还是个瞎子。
然而,如果他不愿逃,又想胜利的话,就必须要杀死我。
而那种方法,便只可能是在我自以为是的时候,施以诡计。
眼前的形式看似是一边倒,却显然是假象。而且,有一件事情丁晨明一直很在意:他的武器究竟是什么?Rule breaker必然都是有武器的,那是他们进攻意识的体现。为何,白眼却始终没有将武器拿出来呢?
然后,丁晨明便看到了。老人本来插着钢笔的上衣口袋,此刻已经是空空如也。

【过去时】 1995.10.15 7:49 AM
回过头,刚才走过的原来是一扇竹门。竹门的那边,是一个院子。
房屋是用上好的木材搭建而成的,透着一股独特的清香。阳光斜斜地射在屋顶,划出几片温柔的阴影,罩在人的眼中,便觉得感觉到了。
心意,爱。
这个景象,他并非没有见过,感觉却完全不同。那双眼睛,并不是自己的吧?
行走在潮湿的泥土地上,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风声,像是远方的雨,浸透了已经干涸的眼眸。并不知情,肩上决意咬下的齿痕,并不知情,寄托着无限悔意与希望的时间洪流。掸掸裤腿上沾上的土,便觉得,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把自己当作她。
那无数个梦中的那个眼睛,它的主人,他已经知道了。
蝶舞。
许卿枚。
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这件事,是必然的。”
转过头,竟然看到了孩子形态的蝶舞。顾不上惊讶,心却突然耷了下来。那个声音,并不是她发出的。
她,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她。
“……”
本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过了几秒钟,她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回院子,关上了门,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丁晨明在门外呆立了半响,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进去。
有些事情必须要问她。
房门上并没有把手,却只是轻轻一推便开了。门里闪过一个影子,然后便是碰倒椅子的声响,蝶舞急急地回头看了一眼,跑上了二楼。
“蝶舞。”
丁晨明并没有指望她的回答。停了一会,他又说:“下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还是没有回音。
一咬牙,便跑上了二楼。门上似乎有机关,却并没有被触动。丁晨明很顺利地爬上了阁楼,与蝶舞打了个照面。她这次似乎真得被吓着了,坐在地上,就这样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会害你……”丁晨明并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哎,”他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蝶舞,这个房子应该是有机关的吧?”“嗯。”蝶舞点了点头,“妈妈说它们可以不让坏人进来。”
“你看我不是进来了吗?所以我就不是坏人,是吧?”
蝶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转身跑向阁楼的另一边,紧紧地靠着墙。丁晨明觉得自己很失败,自嘲地笑笑,便又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
“外面有个人说要杀掉我。”蝶舞忽闪着眼睛,衣物由煞白转成了忧郁的蓝。
“他长的什么样?”
蝶舞双手撑地,使劲向后缩着。过了一会儿,偏过头,轻声回答道:“他的眼睛是白色的。”
透过阁楼的窗户,丁晨明将视线射向了远方。那个人,确实是白眼。
他在这里,是必然的。

丁晨明又看了远处的人影一眼。他正在向这里走来,脚步虚浮,却没有丝毫犹豫。他已经知道了吗?不,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没有什么能骗过他的眼睛,除了,他和自己。
该怎么办呢?
就算丁晨明再怎么迟钝,也应该注意到了现在的状况。这里似乎是过去,仔细想来,应该就是白眼所说的那个八年前。
八年前的许卿枚,也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当时,发生了一些事。在对白眼发出决定性一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世界突然发生了扭转。说不出原因,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那一定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因素……
丁晨明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只是一心想着自己必须做的事。心里有一个感觉,只要完成了它们,回家的路便会在面前悄然开启。
可光是这样想,却是完全没有头绪的。他挠着头,黑柄的匕首突然成形,挂在他的眼前,轻轻晃动着。
看着那枚连接刀体的戒指,他渐渐有些明白了。
“嗯,据说有某种掩饰身形的能力。”
扯下戒指,飞快地冲到蝶舞的面前,不待她回应,便将戒指系到了她的颈上。“这个……有某种掩饰身形的能力,戴上了,现在就走,越远越好。”丁晨明向后退了一步,压下了急促的呼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相信我,我可不希望你死掉。”
蝶舞急匆匆地向门口跑去,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仅仅为了躲开他。离门口还有半米的时候,她回过头,眼里光华流动,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努力记忆他的面貌。
丁晨明也看着她,就像在看着即将逝去的红霞。
待到蝶舞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虽然并没有想明白具体的细节,有一点却是清楚的。
即将面对的,将是无法违逆的命运。然而,承认这一点,却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的执念,在这个特殊的时空里,很快得到了证实。

他终于看到了白眼的绝技。
在意图撞破窗户飞入院子之前,有个身影,突然掠过了地面。那个速度是惊人的,即便丁晨明已经将自己的速度提高了十倍,看他的时候,依然是一片模糊。他及时刹住了车,趴在窗户上向外望着,即便自己已经因为力量不支而停止了念动时间的法式,那个人的速度依然没有丝毫减慢。甚至,根据白眼的反应,他同样是看不到他的。
白眼决不会有胜的可能。
这时候,丁晨明瞟见了那支钢笔的轮廓。速度同样是惊人的,却可以勉强辨别,白眼将笔尖指向了对手的方向,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
那样的速度下,任何表情都没有展开的时间。
笔尖里射出了一些黑色的东西,像是墨汁,却轻盈得多,散开的姿势像是在水中,速度却增快了几十倍。这时,那个人影已经极近了。他似乎有些犹豫,四散的墨汁便像有了生命似的,突然狠狠地扑向他。
他并没有躲开。
丁晨明起初并没有看明白。就像变魔术似的,魔术师拿着红布这样一晃,原本存在的东西便消失了。他并没有听到溶化的声音,只是看着白眼慢慢收回那团黑雾,一些衣物缓慢地飘落在地上。最先落地的,是一个面具。
原来是这样。

【现在时】 2004.4.06 1:08 PM
尽力停住脚步。在静止的时空里,丁晨明已经看到了他唯一的对策。
然而,付出的却是怎样的代价呢?
此时此刻,却顾不上想那么多。直接欺上身去是完全的寻死行为,因此,他只能用别的办法。特异的时空并没有退去,他安静地闭上眼睛,像是在解读自己的命运。
一切,其实都是命运么?
谁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然而,即便是如此,也不可能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来违逆它。丁晨明无奈地笑了一声,挥开手臂,手指上,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
就是这样。





第七章 red

然后,便做了唯一想做的事情。
就像他对许卿枚所做的那样,匕尖的亮光,已经闪烁着刺入了白眼的心脏。他并没有近身,而是远远地仍了过去。
致命的反击,就这样被解除了。

“无知还真是幸福。”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说话。丁晨明后退了几步,在失去武器后,它必须更谨慎些。“你以为这是在为她报仇吗?”白眼竟笑了起来。
“你能看到我?”
“窥探人心并不总需要读心术,孩子。”白眼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我明白了,那时候的他并不是你。然而,你们却也是一样的。”
人被刺中心脏后还能保持清醒多久?丁晨明并不知道。只是眼前的景象还是明白的,白眼正在集中精力维持着最后的一点意识。
“你真以为她死了吗?”
为了避免被凡人发现,白眼在攻击蝶舞时便有意将她打到了桥边。丁晨明本想回头,却想到这可能只是一个诡计,便生生地将头停住了。“如果她真的死了,你也不可能再存在下去。孩子,你真还没发觉?你早就被樁吞吃了,现在的你不过是她记忆与思念的集合物罢了,就像……”
他竟拔出了心口的匕首,在散出血花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掠向了许卿玫的方向,然后,将那支匕首在丁晨明眼前晃了晃。
“你与它们……`并没有区别。”
然后,某些事情发生了。所有的联系被生生切断,像是遇到了世界末日,被锁进了一个个黑色的盒子,在漫无尽头的虚空中游荡。

(犹豫的原因:
害怕>爱>规则。)

虚空中飞出了一只黑色的凤凰,摇动着尾翼,华美得令人心醉。然而,当那股气息侵入肌肤之后,感到的却是透骨的凉意。觉得灵魂在一点点被吞吃,睁开眼睛,看着镜中渐渐消逝的自己,然后,便听到了已经遗弃了自己的记忆。
推开手,迷雾散尽。黑色的光华四处流窜,透入身体的时候,意识反而变得更加清醒。看到的也许并不是世界,那片被黑雾笼罩的荒原,也许不过是一个内心的写照。迷蒙中,便把它当作的现实。
然而,这些却不是梦,或者幻影。
彷徨在裂纹遍布的土地之上,低下头,竟看到了悬崖。如果跳下去的话,会不会更好受些呢?可是,如果这个悬崖是并没有底,终年在黑暗中下坠却依然活着,那该是多么可怕的经历。于是便坐在崖边,孩子似地晃荡着双腿,想着也许一切都还算好,眼泪便止不住了。
都说流泪有益于健康,脑子却像脱了水似的飘飘然,眼睛里还红肿得厉害,难受地甚至没了醒着的兴致。那就睡吧。然而,本该沉睡的心,现在又在哪呢?

那年春天,他来到了这里。
就和其他刚升入高中的孩子一样,脑子里有着许多不安生的幻想。那当然是无罪的。然而,它们也许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时光长河中每一滴水,每一次起伏都有其特殊的意义,而且,只是一点细小的变化,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丁晨明漫步在人群汇成的江流之中,听着无数互相混杂着的无关紧要的话语,感激与人体的精妙构造,竟能让他在众多繁杂的色彩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
于是,他遇到了她,在这个仅是眨眼便会错过的如风般流动的世界。

(因为你,中国人口减少了大半,要不,为何总能轻易找到你,无论在何时,何处,何方。)

起初并不是爱,然而,一旦种子已经种下,之后的一切便已经注定。即使出现了重大的波折,决定好的事情,依然没有改变。
即使,一切也许已经太迟。
丁晨明在校道上随意地兜着圈,然后便想,在这么大的学校里行动,看来不弄辆自行车是不行了。并没有小题大作,政府将每年浪费的大笔资金中的一小部分拨到了这里,便让这所学校有了接近大学的占地面积,应该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比起浪费在饭局上,浪费在这里还是要好些。
几天后,他和父亲来到了百货市场。在试乘自行车的时候,心里有了些小躁动。眼光被未知的力量牵动着,便看到了同样是来选车的她。
当时,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那个小动作也没做全。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个认识的陌生人罢了,即使真的想说,理由又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偶遇罢了,然而,当时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却一直没有被他所遗忘。
“明。”
“原来是这么回事。”丁晨明撑起那辆自行车,借力靠在了墙边。周围的人,已经全部消失了。
“对不起。”许卿玫的胳膊在阳光背面微微泛光,“虽然我知道这已经无济于事。”
“你还活着吧?”
蝶舞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眼眶红肿,她也哭了吧。“死去的人其实是我吧?怪不得总觉得被骗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才不是!”她摆出了反对的姿势,衣裙上一片姹紫嫣红,“那个人只是胡乱猜测的,谁都无法证明。那个时候,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所以,我就这样活下去了么?”丁晨明打断了她的话,上前几步,轻轻地将她搂在了怀里。怀里的人儿身体热得快要融化,他便抱紧了些,像是害怕她会突然飞走似的,眼神里却暗淡了下来。
你还活着,我很开心。那种快乐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然而,关于我已经死了的事实,如果能够不感伤,活着的感觉,又从何提起?
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吧?虎虎所说的“杀不杀死你都一样”以及白眼看不到自己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个吗?生命早已消逝,虚假的存在,努力的理由,又该是什么?

记忆的远方,他见到了真正的世界末日。
在他死去的那一天,黑色的火焰烧遍了大地。火苗从天空的裂缝中喷涌而出,烧化了云彩,白日里突然下起了黑雨。
那双红眸,透进了他脆弱的灵魂。突然觉得像是被泡在酒中,醉得已经分不出东西。意识里一片祥和,没了牵绊,然后慢慢地被世界遗忘,这样的结束,应该也不算太坏。然而,他却不想结束。
于是他便走了出来。拒绝了死亡的邀请,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追捕。
那是不可能的。

“你逃不过的。”
镜子突然碎成了一片片的。那个我已经说过了,那是逃不过的。
巨大的痛苦冲进了他身体,就连灵魂,也被炸成了无数的碎片。在那个世界里,一片血肉模糊。他看着自己的尸身,内心里发出了恐怖的尖啸,在那片令人晕眩的气氛中,松开了她,跪倒在地上。
并没有放弃,只是……
火风吹散了记忆,相遇的场景顿时化为乌有。
蝶舞退后了几步,低下头,脸上的哀伤已经强烈到无法言表,“对不起,这个我实在没有办法。”她捂住了脸,“就像死亡一样,是不可能逃过的。”
她的身影突然向后急速退去。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她,却突然发现——
她并没有离开,离开的人是自己。
就是这样跑着,拼了命,远离了她,抛下了她。她变成了地平线的小点,她消失了,脑子里突然轰隆一声,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即使全身划满伤口也不觉得痛。那些痛苦,还算得了什么?
逃不过的,是刚才的记忆。
刚刚看到的,又可能回避多久呢?

然后,他便回到了现实。
普通人并无法察觉,针对的对象却是他们。刚才,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情,他看到了,他本想忘记,但这就如同他的死亡一般确定,躲不开,盖不住,逃不掉。
那个人,也迎来了与自己相同的命运。
“为何,会是他呢?”他这样问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几率问题。”父亲也来到了这里,只是路过,却实在太巧,为何,正好就在这里呢?
然而,他却没有再想如果。
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如果?
黑色的凤凰在天空中盘据,然后,它飞了下来,刁起了父亲,突然消逝无影。
父亲还在,却已经不在了。就和自己一样,一旦有了起因,结局就已经注定。联系的能力已经失去,然后,便只剩下了时间问题。那个时候,刁走自己的也是它吧?后来,我被人救了,可是父亲呢?
我在想什么?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第二次?被拯救的是我,而不是他。
奇迹只会发生一次。他看着父亲,事情残酷到让他无法接受。为什么要是这样?他心痛到无法呼吸,便躲入了梦中,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一个小几率而已。
已经难过到无法思考。他便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又看到了那只红眸的凤凰,散落了遍地光亮的黑羽。
这个生物,其实是美丽的。
美的却是那样残酷,只是轻轻地一个俯冲,便带来了一连串的终点。

(什么自然现象,完全是胡说八道。)

“就像死亡一样,是不可能逃过的。”
她的身影突然向后急速退去。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她,却突然发现——
她确实离开了,轨迹上,遍地泪花。
“对不起……”
“我没有那个资格……”
“你走吧……”

“阿,我知道我在犹豫什么了。”
陈初轻佻地瞧了他一眼,“阿……那是什么。”
“担心会有什么副作用嘛,说实在话,我不就是这样逊的人么。”

世界变成了一团混沌,所有的事实突然变得毫无依据。看不出想象与现实的区别,找不到过去与未来的联系,然而,就算是这样,不也是逃不过么?
谜底终将揭晓。那个时候,他便在这里。
他已经醒了。

“爸,回去吧。”

RED,红眸,酒,爱,血,死亡。






第八章 无•一切

门铃响起。
丁晨明慢吞吞地过去开门,进来的人是陈初。“喂,干嘛去了,还得让我帮你把书包带回来。”她气冲冲地说,“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了。”
“是……老师没说什么吧?”
“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了,你中午就已经走了?”她气恼地将书包扔在了地上,“也不跟我说一声。今天的作业帮你在本上划了,要是不懂就来问我。”
说完这些话,程初依然死赖在门口不走,眼光向屋内描着。
“喂,要真有什么事可别不告诉我。”
“承蒙关心。”丁晨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有意将程初挤向了门外,“以后再跟你解释。”他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接着,退回屋内,小心地关上了门。
父亲正在厨房做饭,有意去闻,却没有什么味道。他想了想,还是回到书房的电脑旁,随便按了一个键,关掉了屏幕保护。
没有邮件。
没有消息。
进了常去的论坛,也没有感兴趣的话题。
聊天室里没有熟人。
什么也没有。

“hotpig (2004-04-06 18:41:50)
我听着空气的声音,
空响是耳畔的脉搏。
黑的夜融入梦中,
呼吸是无言的沉默。
夜脱去了大地的颜色,
暗蓝色的天,空洞的轮廓。
我的耳飘出窗外,
沉闷的回响,窗外有风。
窗上飘过一群人,
熟悉的面孔,我却辨认不清。
我的心穿过忘却的峡谷,
抬起头,天上有鸟飞过。”

有人发来了信息,似乎是一首诗。丁晨明看了看资料,才想起他是个不常联系的熟人,便顺手回了句。
“蓝 (2004-04-06 18:42:25)
怎么了?”
“hotpig (2004-04-06 18:42:30)
失恋了—+—”
“蓝 (2004-04-06 18:42:34)
真的假的”
“hotpig (2004-04-06 18:42:41)
假的-_-b”
他又瞄了一眼上面的那段文字,“那是你写的吗?看着还成。嘿,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没什么事?”
“hotpig (2004-04-06 18:43:03)
有事也不能告诉你这种人啊-_-b”
“蓝 (2004-04-06 18:43:20)
看来确实是失恋了”
“hotpig (2004-04-06 18:43:31)
诸事不顺罢了db_db”

“hotpig (2004-04-06 18:45:12)
我漫步在雨下,
一步一呼吸。
雨丝洒入心绪,
划开阵阵涟漪。
我看着都市的眼睛,
都市在眼里逝去。
终于想起,
多雨的季节已经过去。
干涸的眼睛,
渴望着雨丝的气息。
我撑起双橹,
迷茫在思绪的夜雨。
我没有哭,
就像这世界并没有下雨。
我闭上眼,
倾听着已经逝去的雨季。”

指尖在键盘上跳舞,噼哩啪啦。当打字熟练到一定程度后,就跟弹钢琴似的,若是起了兴致,甚至可以摇头晃脑。
当然,现在不可能会有那样的兴致。
“蓝 (2004-04-06 18:46:20)
现在可是春天”
“hotpig (2004-04-06 18:46:41)
那有什么关系-_-b”
“hotpig (2004-04-06 18:48:12)

狡黠的身影,在黑色的夜里穿梭,
像孤独的精灵,倾诉着自己的窘迫。
风穿过街角,徘徊在威严的钟楼,
像母亲的叮咛,溶化了金色的眼眸。
母亲的臂弯,搂起了一个传说,
屋檐的波浪里,暗夜中舞蹈的使魔。
我坐在屋顶,看星空晶莹闪烁,
心开始飘零,下弦月里无端的寂寞。”
“蓝 (2004-04-06 18:48:25)
你小子有完没完?”

对方似乎收敛了些,丁晨明便在各个网站之间切换些,百无聊耐,不知道干些什么好。这个时候,本应该关了电脑走人,先不说是不是浪费时间,至少为眼睛着想就不该这样。这样耗下去有什么劲?
可就是挪不动位子,像是被粘在椅子上似的。想得坏点,还可能是突然瘫痪了。他便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又坐了下去。
论坛上全都是水。
食之无味,看了更烦。无聊的人在做着无聊的事,说都话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就是不包含信息的意思。
信息便是对别人有影响的东西,例如,如果一个人对你说:“下一秒世界还会存在。”这句话便是没有意义的,而如果对你说的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像这样的话,即使再短小,所包含的信息量都是无限大。
总之就是看了等于没看。

某人签名:
“胡搞贴•反省书
zyh上次已经郑重劝过我改玩麻将或赛车什么的了,我怎么还来天幻论坛灌水!不要以为我只有23岁就可以破例,既然我已经出来混了,没人管你是谁有多大,不遵守天幻网络社会法则的人一律应该受同样惩罚.否则随便谁,只要要是注册个叫"我爱看大风车"的ID,说自己3岁,难道也就可以象神经病和低能一样肆意版聊了吗?!下次(希望没有下次了)再看到我这样版聊,ricko会发动联名上书,到站务区投诉,要求站长封了我ID,我6000多贴瞬间归零.ricko说到做到,我自己注意了!!我的帖子中:2000多帖是"对啊",2000多贴是"不对啊",1000多帖是"呵呵",1000多贴是不超过10个字的短句,而且逻辑混乱语序颠倒,几乎看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10贴是问"XX是什么?"靠,我刚来论坛的时候chocobo就写了汇总帖给我看了,真不知道我除了灌水还会什么,看贴都看不懂....还有1贴是经典的提问"既然ffx都出了,为什么还玩ffviii?"chocobo当场吐血,告诉我去玩fifa吧,那个游戏是只玩最新的.最后一贴就是这个纯水.反正ricko说到做到,他相信只要有20个有头有脸的ID可以联名投诉,加上铁证.封我这种人的ID是可以做到的。大家想想吧,squareCN再这样下去怎么能吸引高手来呢?真的要堕落为菜市场吗??!!你们是希望多来一个小薇儿呢,还是多来十个截瘫?”

耳边传来了碗筷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丁晨明长舒了一口气,随意地点了几下鼠标,不待电脑完全关闭便离开了。
饭桌上,他盯着那盘鱼香肉丝,许久没有说话。
没有人说话。
什么也没有。

“爸。”
“那天的事,不怪你。”
他这样说着,抬头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尾声

发生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
有时候便想,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那会怎么样呢?
还真是有点惨。如果全都是噩耗,往往会毁掉人的希望,然后便不会再觉得痛苦,然而,所遇到的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只能说,是受了许多刺激。这样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接受,所以,他还需要时间。也许应该像睡美人那样睡上个几百年,或者干脆弄出个失忆,便不用再想了。
上帝却不愿意这样做。
所以,他依然醒着,像个被世界抛弃了的人似的,甚至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慢慢地走着,却没有咒骂上帝,因为那并没有被允许。

“故事才刚刚开始。”
上帝这样说着。
所以,丁晨明还是走着,走着,走了一天,一月,一年,一世纪。当回过神的时候,却看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他呆呆地站着。
然后,再一次迈出了脚步。

并不是固执,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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